“江湖?”韩士承纳闷了,带去江湖有个屁用啊,没有哪个朝廷是由江湖人说了算的。
“不是江湖,是江户!”岸信介一知道自己的发音不标准,他耐心地解释:“打个比方,若是把日本比作中原,那么江户就是紫禁城的意思。在下如此比喻,您可否能理解?诶,都怪在下,在浙江呆了七年了,连个话都说不好!”
岸信介一口中的“江户”一词指的是当下东瀛的朝代吧,韩士承没有去过东瀛,之前也没有见过东瀛人,他对那个地方的事情并不了解。
“那里来钱快不?“韩士承的表情像极了奸商。
岸信介一心中好笑,这中原人果真是掉钱眼了,他脸上却是平静,轻轻摇头。
韩士承又故作疑虑,他皱着眉头说到:“扶桑不是个小地方么,我听人说过,那不过是片荒芜之地,民风极差,都是些目不识丁的蛮人。那里土地贫瘠,什么都长不出来,更比不过海盐小县城!”
瞧见韩士承如此贬低自己的故土,岸信介一脸上笑容未去,心中却渐起不悦,即便心中对德川幕府有所不满,但故土是容不得玷污的,他有必要纠正下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想法。他说到:“怎么会呢?想是那些人也是道听途说、添油加醋了。其实日本和大清宗国也差不了多少,耕地、经商、儒术、藩镇一样不缺,丝绸、茶叶、瓷器更是应有尽有。要知道日本昔时的街道可比海盐繁华的不知多少倍啊!诶!”
“竟是这般!”韩士承感觉不可思议,英俊白皙的脸上满是惊讶,他眼中流露出憧憬,“真想去瞧上一瞧啊!”
岸信介一笑着摆摆手,摇头苦笑,“罢了罢了,现在不去也罢!”
“为何?”
“难道宗国没有行乞之人?每个人都能吃饱饭?单单官府,怕就不好招惹吧!”岸信介一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日本街道往昔的繁荣,“都是过去了,日本现在也不好过,不然,在下也不会来这里。”
“愿闻其详!”韩士承来了兴趣,侧着身子坐,依旧坐得端正。
说给眼前的年轻人听也无妨,不过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个人可以倾诉自己内心积累多年的怨气了,尽管他并不是日本人。岸信介一捏了捏眉间,微微酝酿一下感情,抬头望着前方,双眼空洞无神,缓缓说到:“日本和宗国不一样,宗国有皇帝,日本有将军。元禄时执政的是德川家的第五任将军德川纲吉,和先代们相比,他简直一无是处。呵呵!”岸信介一自嘲地笑了笑,“在下也就只敢在外头胡说八道,但所说的都是实话,您没有见过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如同废弃的铁屑,您没有见过原本能买一头牛的钱却买不起一个鸡蛋。”他摇头苦笑,亦是无奈,他不是旗本,也不是御家人,更不是大名,作为町人商贾,他只能被扣上低贱的帽子。
通货膨胀,韩士承听说过这个词,是从弘昼那里听来的,飞快上涨的物价必定会搅的下层百姓苦不堪言。韩士承没有吱声,他不关心那里的百姓买不买得起鸡蛋。
“终于纲吉走了,可是将军府无后,征夷大将军吉宗继承了将军位,我们本以为这是一位仁德的明君,后来,呵呵!我们真是太天真了!”岸信介一转头面向韩士承,目光里的讥讽耐人寻味,“这位可是祖宗啊!一上台就是大刀阔斧的改革,可惜他独断专横,财政连年赤字,还瞒着天下人。今年好不容易看上去有点起色,米价也稍微正常了。在下又回到了日本,本以为生活能重新回到正轨。呵呵!贵谷贱商,变本加厉。武士欠了町人的债,非但不还,反而更像受害者,我们敢怒不敢言!”
韩士承听得认真,脑袋飞速转动,寻找话里有用的信息,他无法确定东瀛的政治体系,但可以肯定,最近的几年老百姓过得一定不怎么样,上层与下层的矛盾一定很深。另外,岸信介一提到了武士借钱不还,这说明政府是替武士撑腰的,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畸形社会?
韩士承试探地问到:“武士是多大的官,比我们的知县还大?那读书人呢?他们官大么?”他问得很小心,似乎是很忌惮官府,很怕这里的知县,典型的被官压怕了的代表。
“武士是一种身份,在下怎么解释呢?”岸信介一想了一会儿,“就像是这里的侍卫一样,武士的最高身份是征夷大将军,差一点的就是大老、老中,包括大名的身份其实也是武士。”
“什么是大名?”韩士承接着提问,他就像个好学生。
“大名啊!”岸信介一也是个好老师,他没有不耐烦,回答得很耐心,“大名就像是宗国的土地主,有自己的武装势力。”
“那你们那里像大名这样的人多么?”韩士承这么问主要是想对东瀛的武装力量有个大致的评估。
“多啊!两百七十上下!这是封藩的,没有封藩的,但有实力的,还有很多人!”岸信介一半眯着眼,牙口紧咬,他对这些人恨之入骨。
“阁下似乎是对大名有些不满,我看您也是有武士跟随的人,为何要惧怕那些土地主,莫不是他们的打手比较多?”
“小林顺他们不过是懂些武艺,还算不上武士,武士和您所说的打手没有等价的关系,武士是打手,但打手不一定是武士。”岸信介一停了一会儿,这些糟心的事情影响他的心情,甚至会影响他的判断,他打算就此打住,因为他今天来的目的不是这个,“大名不过是有块封地的土匪罢了,他手下一千五百人还是有的!”
这个难度系数有点高啊!先不管岸信介一所说的真实性,倘若这是真的,那么,东面那块弹丸之地的军队数量对韩士承他们绝对是压倒性的。
“阁下可有在听!”岸信介一抬手在韩士承的眼前晃了晃,自己正唾沫横飞呢,怎么这个中原人发起呆来了。
“抱歉!有点吃惊,这和海边那些鱼贩说的可不一样!抱歉!”韩士承尴尬地摸摸鼻子,他是真吃惊,不是装的。
“那这药,您打算怎么卖?”
韩士承竖起五根手指,“咱们五五分,您看如何?”
岸信介一嘿嘿笑,“这怕是不妥吧!”
韩士承开口就要盈收的一半,这不是开玩笑么,这大老远的来回一趟日本,他还赚个锤子啊!
“这东西是宝贝,我要是能自己卖,就不会找旁人了。另外,您看我和您做生意,那也是要担风险的啊!这要是被那知县知道了,搞不好我这脑袋得掉啊!”搭线的人是韩士承自己,现在你上钩了,我再不漫天要价,这不是傻么!
对啊!岸信介一心里嘀咕,你也知道要找别人,还要找外地人,除了我你还有得挑么?他保持着惯有的微笑说到:“您看这样,一两货,在下给您二百两银子,您看成么?”
韩士承立刻瞪直了眼,别过头去,不开心地说到:“您去抢吧!我这药材和研磨的人力加起来都不止二百两!”
“那您开个价!”岸信介一看韩士承不开心便退了一步,只要不是抽成,价格可以谈,毕竟售价是他说了算。同时,岸信介一也不想这生意黄了,他看到了商机,还有比商机更远的前程。
“刚刚那个价,我要黄金!”
岸信介一听完后冷不丁地挑眉,十倍的价,但他有难处,“要不这样,我们都再退一步,一百两黄金,成不成?还有啊!这个黄金不好搞啊!要不您看这样,在下尽量给您带黄金,要是不够,您看银子,金兑银,我给您一换十一,不,一换十二,可成?”
韩士承很为难,他低下头认真地考虑利弊,大厅里安静了很久,他才开口:“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得带我的人去日本,我是做药材生意的,搜集各地的药材是我的喜好,这对我来说也是商机啊!”
带个中原人在身边一定会碍事,尤其是他的售价,岸信介一皱着眉头说到:“这会不会不方便?”
“您放心!我知道您顾虑什么,等一会咱们立个字据,你卖你的,我不干涉,这总可以了吧!”韩士承信誓旦旦地保证,“再者,这种东西只能流通在上层社会,平民百姓可玩不起,那上层社会对于我这个外乡人来说是那么好进的么?”
只要不干涉,不违约那就没问题,岸信介一点头,“可以!”
“但是,您得保证我的人安全!”
“这个一定,阁下放心,绝对少不了一根头发!”
“成!”韩士承伸手临空比划,“那咱们立个字据呗!”虽然这字据没什么法律效应,但心里安生。
“这个人和路易斯不一样!信得过么?”岸信介一走后,严祌慢悠悠地从珠帘后面走出来,方才韩士承和岸信介一的谈话他全听到了。
“不需要信得过,王爷说了,钱不重要,只要那倭寇把东西带回东瀛就行了!至于和倭寇同行的人,我会挑些机灵点的,前备用处的人如何?“韩士承边说边拿起桌子上的葫芦,仔细擦了擦,迎着亮光,瞧着葫芦上是否还遗留有蛮夷的尘埃,看似漫不经心,却是忧心忡忡,”那蛮夷之地,岂可相与?“
“怕什么?缅甸好相与?哼!若不是人手不够,我能走得更远!“严祌不以为然,在缅甸他看到、学到很多,他对社会有一种全新的认识,”没有什么东西是火药解决不了的,一炮不行,那就两炮,两炮不行,那就十炮。王爷说的,口径就是正义,射程就是真理。没错,这就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