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和亲王刚刚入了城,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宫里了!”茶馆里飘着桂花香,来人在鄂尔泰耳边轻声说到:“没回王府,是直接去的皇宫!”
鄂尔泰提着碗盖在茶碗上来回地摩擦,那茶碗里的花叶里如藏着金子,色泽金黄,亦如前程似锦。
鄂尔泰原本心底里有些难受,如今弘昼正是春风得意、如日中天。他们几个老臣本就碍皇帝的眼,这下好了,得意的回来了,他们这几个老臣就更难堪了。
随从机灵,他俯身说到:“可要去请张大人?”
鄂尔泰摆摆手,神态轻松地说到:“不用了!”他嘴角露出微笑,摸了摸胸口,怀里藏着弘昼写给他的信,那封信他看了不下于三遍。
“皇上!和亲王在外面求见!”李玉笑容满面地弯腰站在乾隆边上。这几日乾隆可是憋屈得很,此刻他手里握着印章,瞧着王羲之的书法不明所以、自顾自地点头,片刻咧嘴一笑,在书法落款的附近挑了块差不多的地儿用力地盖上自己的印章。他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印章留在书法上没有拿开,他拍拍手说到:“叫他进来!”
弘昼被李玉引进了乾清宫,外面热得很,这乾清宫里却是有些阴冷,周围的太监更是一个个地紧低着头。这里连外面的鸟叫声都听不到,除了走路声便只剩下心跳声。乾隆正欣赏桌子上的书法,弘昼远远地瞟了眼,好家伙那张卷上全是红印。
例常叩首行礼,弘昼没有再四处观望,这次回来不同于金川,他感觉京城似乎连空气都换掉了,进了城之后他望着路边的商铺、酒楼只觉得陌生,似乎是少了什么人?进了午门他才想起来,是少了一个人,傅恒不在。
“回来了!”乾隆终于露出笑脸,李玉瞧着都觉得稀罕,这么多天了,乾隆对着令嫔都没好脸色。
“回皇兄!江宁叛首皆已被斩首示众,其余孽犯亦被遣至河地务工,未将若干人等一同斩首,以示黄恩浩荡,圣上仁慈明德!”弘昼如实地汇报了对大乘教叛贼的处罚方法!
乾隆很满意地点点头,眼下也就这件事能让他开心点,恍惚间,这一幕像极了弘昼从金川回来的那刻,甚是长脸。乾隆抬起手,“起来,赐坐!”
乾隆拍了拍大腿叹了口气,他有些后悔,“若是当初被派去西北的人是你,或许这个时候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如何?西北吃了败仗?傅恒呢?”弘昼惊呼,这一刻他变得急躁,刚落在凳子上的屁股又抬了起来。
乾隆被弘昼的惊呼声吓了一跳,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两个字就是败仗,便急忙摆手,“没,没有!”他的表情恢复自然,只是眼神有些躲闪,西北有多惨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会儿算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弘昼抿着嘴点点头,眼神坚定,“论打架,臣弟对傅恒有信心!”
“朕也有信心!”乾隆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缠,他笑道:“说吧!这回想要什么赏赐?朕听说你又带回一个女人,怎么,还是跟上次一样?”乾隆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弘昼嘿嘿地笑了两声,“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皇兄啊!”
乾隆掏着耳朵说到:“怎么以前就没发觉你对女人上心呢?”
“长得不好看呗!”弘昼的直言不讳把乾隆边上的李玉都给逗乐了。
乾隆瞟了眼李玉笑道:“怎么这回也是个绝世美人?”是不是美人,探子已经汇报了,乾隆虽未见人,但是探子说了那是个比之令嫔亦不逊色的美人。
“不是皇兄想的那样,臣弟与那女子不过是顺路进京,又是顺路进了城门罢了,与她绝无半点关系。只是听她说她是来投亲戚的,好像叫樊庆来着,臣弟却是没听说过这号人!”弘昼很干脆地同那女子撇干净,他还不忘交代一句:“臣弟对那姑娘无非分之想!“
听到弘昼的话乾隆一瞬间变得乐呵,两眼放光,只要是和弘昼没有关系那就成了。上一次见到阿扣,乾隆心中便念念不忘,幸运的是遇到个令嫔,这回倒是捡到便宜了。
“咳咳!”弘昼轻咳了两声,他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贼兮兮地笑道:“皇兄不是刚刚问臣弟要何赏赐么?臣弟想谋个官!”先前弘昼嘴上说这事儿不需要问乾隆,那是装逼的,乾隆画了押,盖了印那才能名正言顺。
乾隆一愣,讨官可是稀奇了,如今弘昼贵为亲王,还是军机大臣,他要讨什么官?乾隆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亲王讨官,这是要加强自己的势力么?他语气有些严肃地问到:“怎么,你这是要给谁讨官啊!”
弘昼站起来,弯腰拱手,难为情地笑道:“臣弟母家兄弟不像旁家谋得一个前程,故此臣弟想替亲娘舅家的长兄谋个官。不过,这京城里是不行的,臣弟寻思江宁现在空出了位子,这位子也有脸面,便想向皇上讨来。本是不该开口,奈何至亲,拉不下脸来!”弘昼说得很为难,似乎是自己被迫才提出来的。
听完弘昼的话,看着弘昼表情不像是作假,乾隆点点头,岱霖布撤了,那屁股下面的位子就出来了,替亲戚谋个官也情有可原。乾隆摸着脑袋想了会儿说到:“裕太妃平日都是克己节俭,却是苦了娘家兄弟,你的要求不过分,倒是朕疏忽了!”
“皇兄言重了,这官可不小,虽不是京官,但不知道朝堂中会不会有人议论,毕竟这官位可是个大买卖!”
“大买卖?什么意思?”乾隆立刻皱起眉头盯着弘昼,这小子话里有话。
“皇上可知道马县丞?”弘昼提醒乾隆,他从金川抓回来的那人。
“知道!”乾隆糊涂了,难不成这里面另有猫腻?
“一个小小的县丞如何能贪得那么多,这说明上面有人照着,再者,一个目不识丁的匪徒是如何到手一个八品官的?这其中缘由怕是和买官卖官脱不了关系。“弘昼没有提军饷贪污的事情,这个东西不能查,更没有追究谁卖的官。
乾隆不悦地点点头,“山高皇帝远,即便天子脚下亦是有人顶风作案!“乾隆指的人是海望,这个户部尚书他可是耿耿于怀,若是不换便如鲠在喉。乾隆回过神看着弘昼,”驻军将军,朕让谁去便是谁去,有谁敢说不?“一想到张廷玉和鄂尔泰嚣张的样子,乾隆心中便是不舒服。
“皇兄乃是天命之子,您说的话有不从者便是忤逆了天,自然是无法善了的!“弘昼的马屁甚是宽慰。
乾隆听出来了,但是他很受用,“除了这个呢?你自己想要什么赏赐?“
“什么赏赐都行么?“弘昼探着脑袋问到。
“什么赏赐都行!“乾隆很豪气,弘昼两次立功,给他长了脸,更何况是他亲弟弟,自然是要好好犒赏的。乾隆要面子,可不能让别人像议论胤祥一样去议论弘昼,整的跟他乾隆抠门一样。
“臣弟有个不情之请!“弘昼凑到乾隆的书桌前,笑嘻嘻地说到:”皇兄,臣弟想去督办书院!“
“嗯?”乾隆身体前倾,盯着弘昼的眼睛,“你之前在折子里写得朕都瞧见了,你觉得值得么?“
“有教无类,值啊!“弘昼的眼睛明亮清澈,”白莲教匪首至今未捉拿归案,大乘教朱牛八潜逃,罗教蠢蠢欲动,这些不过是个别妖孽惑众罢了,百姓是无辜的,若是有罪,那便是无知!臣弟想要推行的不光是儒学,还有法家的言论,更包含大清的律法。臣弟认为这等伟绩相比于高斌大人所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乾隆抬手一敲弘昼的脑袋,“你可真是狂妄,但是你可知道这么做你会失去什么么?“
“皇兄一句话,弘昼自当肝脑涂地,可是弘昼荒唐惯了,也野惯了,这朝堂上坐得是别扭。想当初,臣弟没去金川之前,那时才叫胡作非为,可是不论是出了何等的乱子,都有皇兄替臣弟擦屁股。那个时候咱们兄弟间是无话不谈,皇兄心中也不会有顾忌,重返这一天不是更好么?“弘昼的话里充满向往,此刻他流露的是真情。
乾隆咽了口唾沫,他看着弘昼的眼睛,突然间笑了,“自以为是!你以为朕会容不下自己的亲兄弟?“
“非也!“弘昼摇头,”臣弟想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皇兄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乾隆点点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也怕,他不禁想起了多尔衮,有时候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好!“乾隆抬手搭在弘昼的肩上,及时地功成身退是上策,但若弘昼只是出于这个目的,那他心中便是不忍。
弘昼也抬起手搭在乾隆的肩上,“皇兄莫要多想,臣弟不过是找到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便想去做罢了!顺带,把那些个贪赃枉法之徒给捆了!“
“呵呵!“乾隆笑了笑,他紧盯着弘昼却对李玉吩咐:”如此好!李玉,去把朕的御印拿来!“
“且慢!“弘昼拦住了李玉,他对着乾隆说到:”回皇兄,臣弟用不得御印,一来怕丢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也怕朝堂上某些人议论。臣弟南下只是督学,不是办差,用不着钦差的礼节。另外,即便发现有藏污纳垢,那亦是交由当地巡抚或是刑部来处理,臣弟私自拿人乃是不合礼法!“岱霖布就是他让刘统勋押回去的。
乾隆释然欢笑,对着李玉招招手示意他退下,“行!出去疯吧!若是厌了就回来,闯了祸记得及时派人回来给朕传信!”他抬手摸了摸弘昼光洁的额头,拿印信也不过是试探,弘昼没收,自己便是多虑了。
“去看看太妃吧!你出去这么多天,她也想得紧!“乾隆示意弘昼跪安。
弘昼很听话地叩首退下了,见到弘昼离开,李玉便贴近了乾隆,他有预感主子要吩咐点什么。
果不其然,弘昼出了午门刚到王府大门前,便听到商铺伙计递来的消息,跟他一起进京城的陈云若已经被皇帝召进宫了,夸张的不是进宫的速度,而是册封婉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