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拦门,又是下马威,又是催妆诗的,为难完了迎亲的徐钧,收拾齐整要来背负妹妹送嫁上轿。
新妇盛装执扇遮面,却停驻脚步,指名道要寒江师兄背负。
看得诸人一怔,寒江正与南熏在旁看着,乍闻此言,见迎亲奏乐的正催促着,也不做停顿,闺房前背负了樊夙送去上花轿。
送樊夙入轿时候,寒江觉颈间落下几点冰凉,也生些伤感,取出汗巾,伸到遮面帘幕下,为樊夙拭泪,“别哭了,这大喜的日子。”
还是董恪娘子扶住樊夙,送去花轿,道几人与新妇哭嫁作别,莫要太过误了吉时,且照旧礼,嘱托了樊夙几句。
幼时相识,两小无猜,一别经年,寒山重逢,时至今日。
日后她便是徐家的娘子,徐钧是很好的,待她犹如心头珠玉,这是她从不曾拥有的。
如今终是再无因缘,樊夙借着哭嫁,一点一滴将寒江的身影从心间拔出。
轿外车马喧嚣,奏乐声起,爆竹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遮住了轿中微微低泣。
…………
本以为徐钧一片痴心,全心为樊夙着想,徐家耶娘也算明白事理,樊夙过门不太难过,谁知送亲当日便有人借故为难。
被他们撺掇出头的还是初来长安不知人事的江东人士,正是当初识得友人。
这江东多才俊,素有文人相轻之俗,被有心人挑唆几句,大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就来请教诗文了。
想是来人看送亲的下人多力大强健,似是粗通武力的,便觉的粗莽人家,无甚底蕴,便借酒意挑唆,言道送亲的娘家人想见识江东士族文采风流。
那两个传说中的才俊,文采风流远胜他们,亲自讨教过的,到了那送亲的面前来,竟是说不出什么了?
却不曾想过那稳不做声送亲的亲族竟是江东才俊之首。
这徐征、陆桓,当初读书还是被董恪文学上百般压制,简直不愿同堂相待的程度。
须知文人相轻,当日江东才俊曾同聚一堂,也挣个长短上下。
只挡不住董恪董少谨文采飞扬力压群英,斗得其余几人低首服输,以诗文定下长幼名份,日后相遇拱手相让,听从吩咐。
当日诗会之后,除了简衡简瞻宇与董恪家中本有交谊情分,年岁又小了些,交好依旧。
这徐陆二人年岁本就长了些,此事当初既下颜面,则是能避则避,思及便心中隐痛。
被人乘着酒意撺掇出,见了董恪相貌,瞬间便没了酒意,悔之不及,避之不及,只能上前见礼兄长。
本是夫家的来客,转眼成了新妇亲眷,也不说什么下面子了。这三个江东才俊凑到一起,论些诗赋文章,愈发高深。
以致本有些凑来热闹的客人都插不上话,不觉渐渐退散。
好在自觉未曾暴露,便又生了新法子,撺掇些年少轻狂的,看不过宿宁侯府娶了个这般出身的新妇人选。
这宿宁侯府因遭了几回亲事挫折,本是遭世家嫌弃的夫家人选,如今侯府选了个这般出身的娘子,反倒觉宿宁侯府拉低了他们勋贵显爵之家的品格。
见有人出头也就乐得看笑话,不时推波助澜,竟都凑上前去为亲家敬酒。
说那董恪不悦,就连被迫落座于此的徐征、陆桓两人也欲挣个高下,与这徐氏客眷个好看。
只通被寒江拦下,今日总是喜事若闹得不快,于樊夙面上不好不过,来闹事了,那便不可轻纵了,免生的使人以为新妇亲眷可欺。
却见寒江以人独对,凡有敬酒者来者不拒统统受用了。
只不过寒江更加热情,谁来敬酒,便是拖着不放,潜心回敬,拿出当年练就酒场能耐,不倒下那是不会放手的。
敬酒的勿论文武粗雅,寒江统统都接下来,来者见他摇摇欲坠,心中暗喜,大约快让他吃醉丢丑。
不想一个接一个前仆后继而来,结果寻事生非的人但凡不服者,都喝得爬到桌下结伴。
有打了退堂鼓的反被寒江言语相激,酒意上头,也不退却了,自觉等着被寒江喝趴下。
许多来客总是觉着下一碗酒水,这家伙就要倒了,不去灌一杯有些过意不去。
那些个寻衅滋事的也没空再出妖子,就连洞房青帐也无人来两个闹了。
剩下没几个全去赏看那堆真朴后继跳坑做醉鬼的来客了。
两个新人倒落了个清静,好生叙话,也互生了解。
日后此事也成了一桩异闻笑谈,话说这宿宁侯府接亲喜宴上,能抬脚回家的男客,不出双手之数,宿宁侯府的宅院都不够分配了。
过了三日回门,见徐家待樊夙尚可,不曾受了委屈,寒江便诀意乘着落雪也回返姑苏寒山旧居。别处且不说,皇甫家老夫人却还告别的。
之前为了沈家重立门户,官府祭祀,寻沈氏血脉继嗣,却再无沈氏一门血脉出头。
沈氏一脉出逃的人口,再不相信朝廷所言,也无人出面。
只有皇甫家遭了刺客,好在当时寒江也去辞别,被皇甫家老夫人留客夜宴。
正被寒江拦下,却是沈氏一门遗孤前来,言是杀剐随便,沈家一门都被灭了,多一条冤魂也无妨。
皇甫太尉闻言,退了家仆,叹道,当初沈家被人陷害事发之初,老夫尚在流放之地未归。
回返长安,接手京兆尹之际,也不曾与沈家为难,反而放了一手,如今到来责怪,是否有些恩将仇报了?
那沈家郎君面嫩,当年事发不过稚龄,那知许多,只知当时是皇甫太尉带兵围困沈家,后沈家莫名满门遭屠,还有当年事发围城关门之恨。
当皇甫太尉讲到日前朝廷也已查明初乃殷氏一门所为,也做了交代。沈郎寻我这奉命之人是何道理?
况当年你们以为可以平白得天上落下的盖着大印又无相貌名姓的身份文书,通关文牒。
那位沈郎君惊问道,“你怎知当初之事?看着皇甫太尉,是了,那上面盖着的正是京兆尹的大印。是你……”
那为沈郎君也算恩怨分明,明了当初关节,恨恨道了谢,保证日后再不叨扰。若有差遣,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皇甫太尉也松了口气,放出当日刺杀皇甫家眷属的刺客,打发与这位沈家郎君,“想是沈家旧部,因此疑老夫乃是加害沈氏的祸首,如今即讲明白了,那便带去吧!日后莫再误会我皇甫家,寻我家人麻烦便是好的。”
寒江也趁此机会告别,追上这位沈郎君,原是当年与古烈母亲一同四散奔逃的沈氏一门血脉,告知了古烈母亲消息带回去相会。
又再三大礼谢了寒江等人为沈氏沉冤得雪,拦都拦不住。被寒江取笑,日后不敢再见你们了!每每见了,先行大礼,不知该折上多少寿数了?
才得骨肉同聚,涕泪交加,这位沈郎君讳珏,与沈柳年岁差了些,小一辈。
当初沈珏被忠心家将带着逃离长安不多时,家将本已受了伤势。
后来有个老人带走了他们两人,家将四叔安下心来,便伤重不治而去。
那老人收养沈珏,教他学文习武,兵法将策,却没有收他为徒。
只是不让沈珏下山,直到去岁艺成才被允下山,老人也不见踪影。
一下山沈珏便遇到了四散山野的沈氏旧部,直言那狗皇帝深居宫城,无法寻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