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陇右组织的私贩商队,明面上以寒江专门择出几处有能力组织商队的商贾联合起来,实则以越关虞祁两人暗中掌控护持安全,辅以陇右秘谍打探北狄诸部人口物产消息引导风向,善言机变之士结交其中不受斡罗思看重,甚至排挤的部落首领、贵族,专门助人为乐,结交相知至交,帮助他们解决斡罗思为难,不做任何对不住朋友的事。
其实因为前时应晖诸人冒充商队,生了一场天大的乱子,北狄方面原本很是警惕,若非商队护卫足够强悍,只怕当真是早被首先遭遇的北狄部落给吞了。
当越关虞祁带着自家护卫,军挑选出来的悍卒与这个被北狄汗王斡罗思安排在最前线的白羊部落来了一场交流,双方终有了对话的机会。
商队中与北狄部落有过勾结,呃!看在捐献不少粮草有一半的红利上,是交易的商贾亲自现身说法,此来只为交易,在朝廷禁令陇右严查之际,为了曾经的兄弟部落昔日交情,知晓贸易禁断,部落诸多缺失急需之物,顺带挽回些被陇右大都督不断狠心压榨,入不敷出的的可怜家业,这才冒死冲过陇右巡逻而来。
带着最大的诚意,倘若白羊族长无心便让开别挡路,后面还有别的部落已经知会过了很快就要到了。
白羊部落其实年来也很是短缺各种茶叶铁锅……
上次没换多少,主要是要价过高了十头羊一包来自西海青盐只有五两,可谁都少不了。两头牛一块半斤的茶砖,可以解腻清肠不至于因久食肉食生出病症。一匹马只能等同一口铁锅,可以让他们随时煮食,不必再风餐露宿啃干粮,吃烧烤……
就因为前时生的那场乱子,原本换取的货物,都被北狄汗王派人给没收了,为防大成人有什么阴谋。
底层的牧民,换的起的,大都跟首领沾亲带故,一时间叫苦不迭,可谁又敢正面反对。
没过多久白羊族长去奉献时候看到汗王君长新近最宠爱女子手上带着的,正是硬生生从他刚添了个小牛犊子(儿子)最为受宠的小阏氏手上取下的。
那是小阏氏悄悄拿自己财产换的,硬被取走快心疼死,天天伤心,镯子又回不来,白羊族长只好自己又贴了一百匹马给小阏氏,哄了好久,还许诺下次得了机会,要给她两只比原来好的镯子。
难得又有商队来,便是不怀好意,他们商队才几个人,纵然骁勇,白羊部落多少控弦之士,再不济也可唤来亲近部落一同下手。
错非担心吃下了这支商队,日后得多久才会有商队敢在朝廷禁令的情况下冒死前来,再多一倍多人马也都骨头茬子都不留下了……
不说族人不住的瞄对面加了调料喷香的肉食,浓郁茶汤,烹饪的铁锅。
就说白羊族长的爱女们、大小阏氏们挪不开眼的闪亮首饰,鲜艳的锦缎绫罗,绚烂的衣裙……
不住的耳边风,枕边风,白羊族长本已很坚定的下令,要迁往别处扎营,最后还是败落了。
管他是不是有坏处,先把急需的换过来。不然不管自己帐篷里亲眷,还是再与牛高马大满面胡子的大汉族人说话,都有着哀怨的目光,关系亲近的都让他再考虑考虑……
于是白羊族长可耻的屈服了,是为族人着想,暗中允诺交易。
只是北狄汗王,诸部君长早下严令,不得与大成的商队往来,违者必究。
于是双方只在夜间交易牛羊,皮毛,牛羊,驽马,一不小心还有牵了好马的……
临近关系要好的部落,也悄悄派人来交易,因为是在白羊部落驻扎的地方,只有白羊部落介绍接引才有机会交易所需,还会跟白羊部落送礼说好话,让白羊族长,部落的牧民都得了不少好处。
这交易从来只在夜间,又个叫法唤作夜市。又因在隐秘之处,灯火晦暗,生恐被人察觉,总是鬼鬼祟祟的,心惊肉跳的,利之所驱总又免不了又回返往复,又称之为鬼市。
一来二往的见面总是兄弟兄弟的叫着,不时送些礼物。更加重要的是,商队中交易有人被交易部落欺压,白羊族长很是豪气的为商队做主,保证交易公平,将欺压商队的部落给赶出去。一时间白羊族长简直到哪里都被人送东西,感激不尽,与商队关系更进一步。
没过几日,商队货物交易尽了,想着趁天气好,尽快再送一私货过来,商队领队临行告别之际,正逢白羊族长又被北狄汗王斡罗思为难愤怒大发雷霆。
送行宴上,商队领队看着自己好友如此愤怒,有心分担,便问其缘由。
白羊族长一说北狄汗王使者传话,他先前奉献万圣长天之主的珍宝有暇丝,送去的圣女不纯洁……
开什么玩笑?当时送去都严查过,接手也没问题,祭祀也没问题。
这珍宝都进斡罗思的宝库,圣女都进斡罗思的帐篷这么多天了,这会又想起这珍宝有暇丝,圣女不纯洁,这分明是近来白羊部落好过了,在外漏了行迹,故意为难。
说起来白羊族长都想那啥了这使者,当成没见到过,来个死不认账。
此际正逢北狄大成交战时候,不变分身对付,他现在就带部落往别处投靠。
只是商队中的朋友劝解他千万隐忍,又不知晓那一方势力可以庇护,万一有什么意外,被人反手卖给斡罗思了怎么办?
商队领队原本就担负着为这着部落分忧解难交朋友,方便日后往来贸易的重任,当时拍着胸口说什么也要报答帮助过自己朋友。
于是商队领队连夜快马传信回家,将自己珍藏的传家之宝,一对晶莹剔透,观人分毫毕现的宝镜,送给了白羊族长,让他去贿赂斡罗思,表明白羊部落付出极大代价才换来的。
仔细端详这一对宝镜,雕镂着精致宝相花意喻吉祥美满,有纤毫毕现,一看就是不得了的宝物。
白羊族长当时感动都要落泪了,派了族中长老随贿赂好了的使者,去与斡罗思告罪。斡罗思见之惊为天人所遗,当即赦免了白羊族长不敬只过,还赏了一百只羊,让白羊部落长老带回来。
白羊族长拉着商队领队斩了牛羊祭拜万圣长天之主,饮下血酒,结下盟约为兄弟,叙了年庚,却是白羊族长为长。
言道,日后但凡贤弟来我白羊部落,便是自己人,有谁搅扰商队,白羊部落便是兄弟手中斩向来犯者的刀,永远坚实的后盾。
这话说的不仅商队领队感激涕零,白羊族长自己都感动了,部落的汉子们嗷嗷叫着,不能让自己部落交好的商队弟兄吃亏。
商队之中另有一支秘谍暗负使命,借机装扮成北狄人士,去查探二十多年前与北狄汗王和亲的昌平公主。
有朝中传信道是当初风华正茂的昌平主和亲北狄大汗斡罗思,也曾得了几年宠爱,很快就生的一个儿子,名为赫连。
因不赞同北狄南下入侵,被斡罗思厌弃,逐往北海牧羊。
以盼联系上,说服一个有着大成血脉的北狄王子能够与北狄战事有助,更加希望能够支持一个心向大成的北狄汗王继承人上位。
…………
陇右有多方支援,再加大都督府调配得当,将士用命,屡经战事不落下风,甚至暗中将霹雳子,铁荆棘,黑水秘密使用起来,再陇右兵力占据上风,有把握全歼时候,通常能够产生巨大作用,北狄军队少有逃窜,可谓屡落下风。
但凡事先查探发现人马不足占优势,常是避开的,就是对战也多以游击闪避为主。
故有北狄军队吃了几次亏,交战反而少了。西域诸国联军人心涣散不足为敌,漠上王拥军踟蹰,少有交战,近来还暂停了行进。前西海王所属是为当年残军败将,无以补充兵力,出战必当有把握,不然也是各种推脱。东夷有七海盟拖后腿,将突破口转移到朔方、云中、上谷沿线。
且以朔方之地三面环敌,情势尤为严峻,身后防线破败,好在此前早已坚壁清野,迁移百姓。原本边关行文坚壁清野,许多强势村镇不愿舍弃家园,聚集一处临近城池便于防守之地,筑墙为寨。
只冷不防被北狄转变主攻方向,难以力敌,朔方三面环敌,人手不足救援不及,以致朔方城外的村寨吃了些亏,还有一两处村寨覆没,几处险些被打残,逃出者聊聊,周边村寨难以自保,狠心分拨出的援兵,也多是一同枉送了。
此后陇右奔雷疾风二军驰援朔方云中上谷,多少缓和了些危机,纵有故土情结眷恋难离,可也不能平白枉送了大好性命与北狄做功勋、当奴隶。
于是这些昔日里很坚定要誓死捍卫家园,寸土不让的北疆儿郎便只能很是好说话的,拖家带口的,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不能带的烧毁,就地掩埋隐秘之处留待日后能够归乡启用,或者赠送边城各自处置了,而后在边军护送下,含泪将家小往关内迁去。
北疆青壮不分男女,除去家小拖累须得照应者,多固守城中,誓与北狄决以生死。
华夏夷狄相斥,在最遥远祖辈传承下来记忆里,都是敌人。或有一时苟和,随后而来的必定是更加惨烈的决裂交恶。每一次都是死伤相藉,盈尸积野。接连不断的草原部落,继往不绝主掌中原的皇朝,向来冲突不断。
皇朝强盛,必当马踏草原,驱逐草原夷狄,夷狄部落卑躬屈膝苟延残喘。
一旦部落兴盛,人口繁多,草原无法供养,高兴了叩关南下,不高兴了也要南下掳掠,奴隶美人财富。这是无所不能的万圣长天赏赐的,战事一起,血染大地,人口减少,草原牧场自然就够了。
草原上生了水旱灾害,随着冬季遥远北方而来的暴风雨雪降临,无法生存,巫师就会祈天祭祀,无所不知的万圣长天会告知巫师,南下皇朝之地,地丰物美,抢来就是自己的。
皇朝与部落从来都是此盛彼衰,斗争抗击厮杀不断。
……
那时北狄主力转移,陇右星夜驰援,尚且不及,很是付出了些代价。
血染沙场死伤无数,朔方城池被主攻方向的城墙都被破坏了一面。
若非朔方驻军与留守青壮百姓舍生忘死,轻生殉义苦守孤城,疾风奔雷二营星夜兼程,驰援方至,正是朔方城墙被毁之际,险之又险,便有城破沦丧之厄。
虽说一时打退北狄大军,奔雷营初战显威硬抗北狄王廷金帐铁骑。疾风营再逞威名追逐穿插云中上谷的虽然。逐日,白狼二王所带兵马。
朔方城池虽说陈旧,可自开国高祖皇帝携定鼎天下马踏贺兰山立下河朔三镇,召集天下能工巧匠,征集三十万徭役,历时十载方才筑下朔方,朔州,朔河三城。
百多年来第一次城破,不是北狄铁骑威猛、刀弓凶悍,是因为北狄大军头一次出现了攻城利器,不复曾经苟简粗略。所有冲车、云梯、投石机,精巧奥妙不下大成能工良匠所出。
往昔北狄攻城除了弓箭便只有最为简单的云梯,撞车,每每攻城,只需紧闭城门,城中守将调配得宜,将士用命,兵械粮草充足,再如何危急总能坚持三两日。
当时一见便令大成将士们士气颇受打击,好在陈霆颇具威信,将形势军心稳定下来。
如此多的攻城必有匠师师级别的工匠带人历时数月方可做出的,总不至于平白从天而降。
历来华夏皇朝自来对夷狄防备,高等的技艺匠师都是受朝廷监管的,此等攻城器械中原之地尚且管制严格,不为常人知晓,不可流入四夷,反过来为祸中土。
如今为北狄所用,想也只有叛逃北狄的幽州王本为大成皇室,地处边城,有心搜罗,总能寻得到匠师效命。
今因幽州王投敌背国,为一己私欲便将匠师,技艺传至北狄,日后便是北狄攻城莫大助力,也不怕弄巧成拙,简直罪大恶极。一时间不知多少将士百姓唾骂,就连朝廷闻之,也是一片哗然。
为此幽州王声名远播,远胜从前叛国投敌之时,朝廷顾及影响,多少压下风闻,是以多有上层人士知晓,底层百姓事不关己,亦少有明了。如今被惨烈一战,险遭破城之事,实为人尽皆知,天下骂名。
便是幽州王祖上柳国公封地祖居河东,也还算大成皇室宗族分支的河东穆氏也遭人唾弃。
原本幽州王一支虽分了出去,关系远了,尚在五服之列,也为同族,从前虽有风声传言,毕竟不曾人尽皆知,河东分支尚可装聋作哑。
大约也有些两头下注的想法,河东穆氏族长从前只与人往来之际哀叹分支出此不肖子孙,枉费先祖柳国公威名,气的身体不适,卧病在床。
听闻前朝大虞太祖母族本是具有胡族血统,起家之前,也曾与当初在混乱了百年之久的草原上,力压群雄,建立大月氏王朝,号称英雄王的钦察汗,低头结为盟兄弟。
可日后钦察汗身故,月氏王国不过数十年,继位的新王不能镇压诸部,昔日盟兄弟虞朝太祖当时就反目,还遣大军趁月氏国内乱,破大月氏王国。大月氏王国一朝风流云散,成就了大虞朝太祖皇帝的功绩。日后也无人说大虞朝开国皇帝勾结胡部,便是大成也只说大虞朝太祖皇帝雄才伟略,荡平草原胡虏,英雄了得,谁还提他曾结盟胡部月氏国,被唾骂了十几年。
月氏王国只能迁回祖地,后称小月氏国,只在北狄、西海、西域诸国等昔日向钦察汗伏低做小的势力夹缝之中苟延残喘,大虞朝风风火火百余年而今也已亡国。
幽州王原本应是有些效仿前人之心,惦记着胜者为王,史书从来胜者书,日后也如大虞朝太祖一般,反手一击,留名千古。
有大虞朝太祖的雄心,只是没有人家的能耐,玩脱了。
…………
如今幽州王投敌卖国背拱侍敌人尽皆知,来日北狄大军未必会留情,便是留情也是未来,如今以河东穆氏宗亲之身,也险些无法在河东存活。
风闻朝中有言,因河东穆氏一支出此叛国投敌的孽障,皇室还要遣使申饬,未免玷污皇室声誉,责令河东穆氏改作他姓,不可再称穆氏宗亲。
河东穆氏分支的族长当时变了颜色,朝廷使者未出,河东穆氏族长也不说什么卧病在床,不宜见客,当着被挡在院外前来探看的亲眷故旧不见。
一边斥责着下人不曾尽心早些将消息禀报,一边很是利落的爬了起来,鞋子都没穿,还被床榻前的踏脚给绊倒,在传信心腹的搀扶下,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
当时就召集合族宗老,请了河东望族官宦为证,将幽州王一脉给革除河东穆氏一支,再不属穆氏宗族。
还很是出了些血,奉献了合族四成的家业,置换粮草军需与边军,族中青壮五百押送粮草军需,听从边城调配,方才安定下来。
新近上任的河东道总管,原是出身边军,也是个有意思的人。请了河东名门世家开了一场赏花宴,花没多少,只拿着河东穆氏宗亲破家捐献,合族青壮投军,堪为河东表率的事迹很是宣传了一番。
摸了把老泪,河东道总管感慨边军死伤惨重,有朝一日北狄南下,便如五百年前,五胡势大南侵。
当初的华夏一族正逢乱世,大夏传承八百年太平日久,歌舞升平,士族豪门逐以谈玄论道、文赋礼仪为重,民众羸弱。胡部茹毛饮血之辈,一朝南下,无一合之敌,以我中原儿女为食为奴,险遭亡国灭种之厄。
错非前周太祖崛起,解民倒悬,携万众之力,死战二十载,华夏子民,余者不过十之一二,赤地千里无鸡鸣,终得逐杀五胡,荡平草原诸部,使得草原诸部,百多年无主。直至两百多年后方始有出身漠上西北小部的大月氏钦察汗一统西北草原。
此事人尽皆知,便是大周灭国三百多年,可也是受人钦佩的。提及当时五胡乱华之事,便是史书中聊聊几言,华夏民众十不存一,儿女谓之胡部“两脚羊”,为奴为食,令人齿寒心惊。
见得宴会诸人皆生感慨,河东道总管接连道朝廷国库空虚,边事四起,事关天下兴亡,家国大义,匹夫有责。
在河东穆氏宗亲的榜样下,总管大人慨然解囊,不仅以身作则,便是家中女眷的头面衣饰都典当了,捐献银钱与边军。
当时那些士族豪门都是瞠目结舌,久久未语。有穆氏宗亲,总管大人打头破家保国,而后有与总管关系和睦零星士族捐献军资军需,多数仍处观望之际。
当总管表明欲将几位带头捐献军需军资的士族所为表彰,勒石刻字,是为功德碑,更是通报朝廷记录,列为忠孝节义之门。
眼见别人捐献军资,得了褒奖表彰,不捐献的多为人侧目,多少都得出点血,不说最多,起码不能落到最后被人鄙夷。
藉此河东道士族豪门皆踊跃捐献军需,功德碑都立下好几个,按各处捐献多少分等次各自刻录。
但凡有所节余的人家纷纷出捐物资,竭尽人力。
一时间,原本紧缺的物资都给出捐齐整了,足够安北都护府及北关沿线两月军需。
只是北狄大军狡诈狠辣,攻势激烈,安北都护府送往朔方城的军需也被劫走了两批,押运粮草的士卒民夫统共损失了五千多人。对安北都护府,尤其固守待援,兵力粮草不足的朔方士气打击极大,北狄愈发猖獗
安北都护府形势不妙,又难以抽出兵力,只好速速上报。
……
天色不甚晴好,沉闷了半日越发阴沉,午时方过便如暮色将近。讨生计的百姓挥汗如雨行进匆匆,趁着雨前尽快忙碌。
带着陇右特有的粗犷风格,一阵骤风席卷而来,飞沙走石吹得户外人踪近无。只有值守的将士们坚守职责,不畏骤雨疾风。直到寒江出声,让他们暂避风雨,只要随时注意动静,穿好蓑衣斗笠勤加巡逻。
雨水如同石子噼里啪啦的打落屋檐墙壁地面,泛起尘灰,微微一下,便被压下,随雨水流往低处,被陇右的疾风卷起,肆意倾泻。
不多时就由点滴连成一线,织成雨幕,汇成一条条溪流,泻如水注从天而下,随着疾烈骤风荡起。
西北边城的风霜雨雪,不似中原、南国,总会有这和风细雨柔情似水,从来都是劲烈急骤,很是具有边城粗犷豪迈的风格。
原野古道,城池屋宇,街头巷尾,都被今夏频繁的雨水浸泡似是要把去岁短缺的雨水加倍补充回来。
雨水在地面汇聚成水流,肆意在这正片大地上弥漫着,哗哗作响。地面积水成了湖泊江河一般,只有这时候才不见一年到头都弥漫整个西北边塞的风沙尘土。
水流上带着婴儿手掌大的气泡,不知何处的污物被一同带走,泛着细小的泡沫,堆做一起,随着地面的水流往低处飘荡远去。
雨中行人的斗笠蓑衣被吹得乱颤,打着油纸伞的就惨了,很是有着些被风裹走的感觉,顺风还罢了,逆风的手劲小点的,厚重的油纸伞被掀翻刮跑的都有。
耽误了许久,去往漠北送信的古烈沈瑜小夫妻终于说服了漠上王收兵,至于反攻联军,却是不能。
无论如何,这总是个好的开始。至于古烈信中喜不自禁的报告自己当爹了的炫耀,隔着信纸都能溢出来的得意,就让人很是有些心塞了。
想当初光屁股流鼻涕追着身后要糖吃的臭小子眼见就要当爹了。
不禁让寒江感慨一番时光荏苒,逝如流水之叹。
急烈的雨点不多时就连成一片,分不清雨水点滴,便如天河倒倾。
敞开的窗户裹挟风雨扑面而来,檐下一串铜铃叮咚乱响。
勤劳的使役早在午后天色昏暗时候点燃的火烛,被吹得飘忽不定,险些灭去。
正在翻阅皇甫逍处理过公文的张先生当时不悦了,抱怨着,“堂堂大元帅只会压榨我们这些老人家,也不知道体恤一下?”
“这雨点子都打到脸上了,也不怕损害了公文,你便是不体恤我们老人家,也得在意这些公文……”向先生也跟着唱和,近来几日不过稍加清闲了片刻,便被寒江捉苦力。
关键还是自己跑去提醒他不能把事都给那皇甫家的小狐狸做了,毕竟文武有别,又不是同一阵营,免得日后被架空,还是被坑了都没处说理?
谁知提醒是提醒了,寒江也很是感激的虚心接受了,可首先遭罪的却是他向某人与子琛兄,为此很是被子琛兄抱怨了一把,“好你个向兆麟,坑自己就算了,偏害我这个外人无辜受累。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位大元帅向来不愿多加理会这些俗务,恨不能都推给别人,你还专门去提醒他!”
从善如流关上窗户,寒江好言好语安慰了两位先生,正待一同将公文处理了,计划着明日大都督府例行公会好重新调配一番人手,将重心随战局继续转移东北。
刚拿起份公文撒眼而过,掂量着军械武备似有些不足,随口安慰两位先生,满口许诺来日荡平夷狄部落,便属两位先生最为劳苦功高,到时候他寒某人亲自去送两位风风光光的赶赴逍遥津琅寰学宫,名正言顺的重归门墙,让以洗两位先生多年来抑郁心结……
正与两位先生说的热火朝天,张向两位先生被寒江说的格外奋发蹈厉,寒江悠着看一份,两位先生能检阅三份了,公文可眼见的减少。
这般愉快的的时光没过多久,寒江便审阅着公文,便寻思着朝廷每月送来的军械有定数,如今战事四起,又不是只有西北边关需要,看来还是要从别处盘算点家当。
古语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军械都不足,往哪里去跟北狄大军拼,是谁的身体够结实,铜皮铁骨可挡刀兵,拿拳脚去跟人死战?
不断盘算着自己认识的听说过的,至今未曾送捐大户,好似有些孤陋寡闻,大家伙多少都已经有过表示了,再去讨要吃相未免有些太过难看了,再说薅羊毛也不能赶的太紧,岂不是要把羊给薅秃了,引起反弹就更加麻烦了。
当真是为难死人了!寒江一个不注意,就把手中的笔杆给无声捏断了,忙趁着两位先生不曾抬头,给丢到废纸篓里。
想起近来连着两回跑北狄暗线走私的商队,似乎是赚了不少的,大都督府的五成分红都没见着就又投了进去,扩大商队规模。总不好现下就杀鸡取卵,一个商队扩展再大也有限,不然就放宽些,那些豪门世家看着商队盈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近来没少让人说情。
让他们多交些保证金,还有边军的保护佣金,由边军管制查勘,不得有违禁之物,想是都愿意的,不至于再像之前一般叫着为国出力,认捐钱物,情愿食无肉,衣无绮罗,嗷嗷哭穷。
正想着如何实施,谁想竟是有快马急报传来,侍卫侍卫通禀后,寒江与张向阳两位先生都有些不妙之感。
果然不出所料,竟是安北都护府与朔方两次护送粮草被劫,朔方城孤城倒悬岌岌可危。
寒江旋即召开陇右众将议事,秉着毕其功于一役,借机拿下北狄大军的决心,寒江决心亲自带队去往朔方支援,令陇右诸事交托张向两位先生。
可惜遭到了大都督府的将士竭尽反对,无一人赞同。还有将军拿着近来的虎视眈眈漠上王,有过数次交战野心勃勃西海王说事。
至于安北朔方之事,早先派遣的疾风奔雷二营主力,已是陇右核心力量,再不济便将陇右外派万骑兵马与安北都护府援助。
再多,陇右防备不足,朔州朔河武川之地的北狄大军反手来攻,何以自保?
寒江只道,“西域诸国纷乱自生,联军形同虚设,漠上王早已歇战,安西北庭应对妥帖。西海王并无死战不退之心,北狄大军主力转移安北,本帅相信以众将士同心协力之下,必可早日驱逐敌虏,靖我山河。只是朔方之地事关重大,传讯不易,军情紧急,一时百变,陇右毕竟相隔太远,方便就近应对。”
自从大成失了河朔三镇之中的朔州朔河两地,陇右距离朔方城,原本不足两日行程,也只好绕行并州数百里,快马加急,日夜兼程也得五日。
若是几人悄然穿行昔日朔河郡尚可,大队人马对着如今驻守着的北狄大军,那便是要全面开战了,偏偏大成近来民间捐献者众,粮草虽说充足。
若是全面开战,各处调配也可,却是不能持久,光是运送粮草的民夫、护送的将士吃用,十成粮草到了目的,只余四到五成就是难得。
但有遇意外,风雨或是被敌方掳劫,死伤抚恤,丢失的粮草军需,那损失就更加不能计算了……
倘若月余时候不能定下战事胜局,那便是只能认输,大成拖延不起,更加输不起。这一输,说不得便是北狄大军南下,沦土辱国……
此战即起,大成甚为被动,北狄图谋自朔方南下,安知我等不能乘势夺回河朔三镇,重夺失土近三十载,河朔最为宽广的牧马之地,人马俱得,进而虎视塞上,平定自古以来的华夏夷狄之厄。
好在前时边军弟兄不顾生死,终于将之前被筑成京观的弟兄们头颅夺了回来,让他们入土为安,却是当初斡罗思大怒之下将那些弟兄们的尸体都丢去喂狼了,却是再寻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