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院中花草树木、盆景假山奇石,桌椅摆设,雕花镂空门窗,完好的不见两处,破损打碎的都不知多少?
如今几方正杀的眼红血热,也不知造了多少仇恨,只是总得去跟大光明教寻来解药。
也不能让这些江湖中人损耗过多,总归是人命,且边关总有些吃紧,这些人都有些武学根基去了军中,只要肯听从军令训练些时候,总比那些丢了锄头拿枪杆的平头百姓强些。
鸿胪寺院落中厮杀实在惨烈,便是寒江也不忍让一双小夫妻过来,关键是担心被拖后腿。
借口不明缘由不好直接就大肆进入,万一打草惊蛇,影响了寻回解药就不好了,便让一致同行进入古烈沈瑜,同意守在院外,自去院中查探。
古烈便把暗卫营的手令交给了寒江,只说此前有暗卫混入监视,只半个时辰前有过信息,后来便没有了,也不知是何状况?若能寻到,也可知其中缘由。
寒江觉着没什么用,“这潜藏进去的暗卫与我素未谋面,便是当面也不能相识的。”
好在古烈解释暗卫营俱是认令不认人,将这手令挂好,识得之人自然见了会来相会。寒江这才收下,心中也没觉能用上的。
如今局势混乱,暗卫也不好再往里混入了,只怕造成误会。
寒江与古烈沈瑜约定先行进去查看,若无意外,则以信号为定,暗卫与城中武侯携手进入,暂且禁止交战双方。
沿途虽有隐藏身形潜往西域大光明教所在,只看刀来剑往奋力厮杀,遍是血迹,也不知平添了多少新仇血恨?
偶然见大成武林的落了下风,寒江也会暗中出手,帮衬一下,匆匆穿过两处院落这院落中,却不见北狄武士,这处本就是他们的居所。
不会提前跑了吧?那皇城的禁卫暗卫也太没用了吧?一点消息都没有。
只是这小皇帝身中奇毒,实在紧要,想南熏也是揪心惆怅,分不得身,先把解药寻回再说别的。
脚下不停不曾耽误了时间,寒江按暗卫给的地图到了大光明教居址近处。
途中所经南疆东夷居所皆是漫天厮杀之声,血气弥漫,唯独这大光明教的院落有些腥甜之气传来,却不见甚么声响。
对面北狄人的院落也是颇为安静,北狄西域光明教总不至狼狈为奸亲如一家,又没有人来寻麻烦,这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索性也没察觉到院落中上有生人,寒江也不说遮掩身形,直接飞身而起,脚尖点落墙头,跳落院中。
果见院落中、房屋里横尸一片,血流遍地分外鲜艳夺目,有些腥甜之息,夹杂在血腥味中,格外清晰。只怕这满院尸首,还都是生前先中了毒,失了反抗之力。
或是穿心一刀,来个抱恨终天透心凉。也有被人一刀枭首,躺在血泊之中,滚到一旁的头颅双眼瞪圆,至死不能合上。少数有反抗的力道,看着也并不太剧烈,死的更是凄惨,尸身上多了许多劈砍刺穿的痕迹,建筑家具毁坏不多。
不用去问大光明教来了多少人,只怕没有全军覆没,也是差不了几个。
北狄所居院落也空空无人,只有几个可能是追杀来报复的大光明教徒,横七竖八的躺到院落里,身上白金色教袍被染上鲜红,看着很有些死不瞑目的样子。
随意打量一番,正想往房屋里搜查痕迹,忽察角落里尚有一响动。
那正是这处院落里唯一的活口,靠在迎客松影壁与花坛之间缝隙。花坛里生着半人高的牡丹,姝色艳丽,正好把人给挡的严实。若非他自己看到寒江腰间形制平平的玉佩手令,拼命推动手边小巧的青瓷花盏弄出动静,寒江草草掠过,不定就错开了。
有着八个边角花坛,折角处尽是点缀着盛开火红花卉巴掌大精致青瓷花盏,旁边地面有一个破碎的青瓷花盏。
装束打扮是大光明教教徒,看着还是有些身份的,与普通教徒有些区别,侧脸上面皮有些皱褶。
怎么都觉不正常,寒江在他脸边上揉了几下,果然撕下一层人皮面具,面具下正是中原人模样。
大光明教中虽有中原教徒,却不是能着白金外袍的执事,非我族人其心必异,这也不是只有中原之地信奉的。
便有中原信徒,也不能居高位,况且今次是来中原寻衅,未免生变,更是没有带出身中原的教徒。
所来者尽是西域相貌,眼睛头发色泽形状,皆与中原有别。
应是暗卫无异,只是已然性命将尽,回天乏术。寒江心头一动,将他扶起,给他点了两处穴道止住血,喂了一粒药丸,救不了性命,也只是暂且催发他生气,提神之用,只能留给他交代后事的时间。
过了少顷药效发挥,那人艰难睁开眼睛,见了寒江手中暗卫手令,吐了口血,寒江再给他喂药,却被他歪头避开,“大人不必浪费灵药,已然无救……”
而后又喘息道,“暗十七无用,只查到北狄与鸿胪寺中人有勾结,朝中与其勾结者,并不清楚。北狄武圣不得汗王信任,有副手不奉其令,暗中下手毒害大光明教主教与教徒,属下见他们进了房中暗道,光明主教未曾中毒,与北狄翻脸,已是追了进去……”
话未完,就是满口猩红血液涌出,手往怀里掏些什么,未能成功已然气绝。
寒江自这暗卫怀中掏出一张染血的纸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都是有关西域光明教下辖西域诸国与北狄联盟之事诸多机密。
只这暗卫舍生忘死查得机密,却来不及交付出去,便已葬送了性命。
当初早已约好的信号,见一道鸣响冲上空中,古烈沈瑜立时带人冲入院落。
诸多武侯暗卫皆带以弓弩包围了正在打杀眼红的三方。
…………
房屋中的暗道进出口早已被破坏,看来这应当是那位成了光杆的光明主教,气急败坏之下暴力破坏了。
这暗道看着比较新鲜,至多不过近一两年修筑好的,又要瞒着人,待出去后让专精土木的人来确定究竟有多长时间,暗道两头又有哪家大兴土木了,那便一览无余。
暗道挖掘不宜,只容两人并行,头顶只高了一掌之距,勉强算作平整。
一片黑暗之中,寒江虽可黑夜视物,却不算清楚,只隐隐传来一股血腥味。
之后走上两步不是就遇到一个无全尸遍地血腥泥泞,只能从衣饰上看出北狄武士的来历。
应是那位光明主教含忿出手,落到后面的都被辣手虐杀。这地道之中不便行动,又恐引来了外人关注,只能不断弃子。
说起来那北狄武圣怎的就忽的变成了如此心狠手辣之辈,还是被人给架空了……
沿途并无阻拦,除了不住涌来带着微凉风意的血腥,伴随着见识了五六个北狄武士姿态各异的死法。
传说中仁爱世人,博爱众生的光明主教也失去了理智。暗道里开始有块落下,四壁更有兵刃掌印拳脚留下的痕迹。
行进不多时候,前方有微光声响传来,暗道出口大开。翻身踏上而出,已是在城外一处荒凉墓地,出口正是一处墓穴,墓碑侧开。
还是座快老坟头,看碑文模糊,依稀可辨是元安年间,少人打理,坟头草青黄。
看来已是被光明主教追的来不及关上,寒江心中斟酌着,他们出逃匆忙应是无心处理后路,遮掩痕迹的。
看着地面草丛,踩压痕迹,分辨了北狄人的去向,果不多时候便见了沿途血迹,残破散落的尸体。
远处林中还听到打斗声音,很快平静下来,只怕这位主教不好了。不过最紧要的还是得把解药取回来。
此前古烈已带人将鸿胪寺中所有参与厮杀之人,无论东夷南疆,还是大成江湖中人,都给围堵捉拿,禁于天牢之中。
随后带了几个暗卫追了上来,寒江传音给他,让他且避开到后面,免得受了高手过招遗祸,误了性命。
这北狄武圣成名多年,余下的几人能在光明主教追杀下逃得性命,也不是庸手。
若说要把人都留下,寒江并无把握,自保有余,若说护住别人无损,那就说笑了,只怕这几个追来的暗卫的拿命去堆了。
前方林中,那位光明主教已是被打的撞断了一株碗口粗的大树,一向静洁的形貌乱如遭乱如麻,形同乞丐。
而北狄武圣所带也只剩聊聊几人,只为手下人下毒暗害,有些不能理直气壮取了反抗无力的光明主教,反而要尽快离去。
其中一瘦高精悍之人很是不能赞同,“此次我们牺牲了那么多的弟兄,这老儿定要斩草除根,少了个顶级高手,北狄与西域诸国、大光明教往来自然可以占了上风。
这更是大汗交代过的,武圣是要违逆大汗之令?难道武圣大人是要等他恢复了,来杀我北狄弟兄,来成全你的高风亮节?”
看来这位武圣混的不太得意,狄王并不太信任他,只不过恪意他实力有用,还另派了人来分权。也不知能说动这古板的老头子?
毕竟也是……
“你等打着比武论道请教都名号来,虽是为了引开大成的注意,算计中原武林之地,也算堂堂正正,老夫深受大汗恩义,自无不可。
如今却是尽行些卑劣手段,随行者只余我们这几人,这便是你们的大计?也不知可有人能在这中原腹地回去?”自知早已不为狄王信任,多言无意,北狄武圣更显苍老甩手而去,余者有两武士随后,跨上早已备下的马匹远去。
尚有一威猛壮硕的满面络腮胡须的汉子等在与武圣起争执之处,握着弯刀,要把光明主教给枭首了。
这可是不成的,若是这光明主教也没了命,南熏急等着的解药可就没了。
如今只剩两个,自然不惧,更是手到擒来。寒江先是掷出腰间的酒壶打开了满面胡须壮硕汉子的弯刀,脚尖点地掠过身影。
一脚踢开了躺着等死的光明主教,将他踢到古烈等人守着的地方,唤来暗卫,夺走光明主教,搜身检查。
那两人先是一惊,随后协同拿刀斩来,一人势大力沉,悍勇无匹正面斩来,一人诡变多端,端是阴苛狠辣,拦住去路。
好在多年来寒江虽懒惰散漫了些,轻身功夫倒不曾落下,硬生生的在两人闪烁刀锋之间窜了过去。
两人气力虽未用尽,一时周转不开,寒江助了那势大力沉之人一脚,他顺势磕到了棵老树上。
至于那满面胡子一刀砍到树上的武士,被几个暗卫拦住,纠缠,无法脱身。不能与刀势诡变者互相应和,省了寒江很大的事。
那诡变者反应极快,已是转过身来,仗着兵刃之势,眨眼间连斩了十余刀。
直接斩到了寒江身上,那武士很是得意狞笑,惊得正在搜解药的古烈一声“小心”没说完,那身形却散了去,江湖经验不足的古烈直抽冷气。
原来寒江早已避开,迅如风驰,越到了那武士身侧,留在原地被那武士斩到的正是一道残影。
却被寒江逮到时机,一手做掌劈向抓住握刀的手臂,打飞了弯刀抓住一只手臂往后扭去。
同是飞起一脚,直接踢到那瘦高精悍之人的腿弯处,直接把那武士给踢得一声脆响,稳不住身形,跪倒地面上。
那武士闷哼一声,余下一只手握成拳头恨恨挥来,寒江顺势便将他这条手臂扭到背后,两双手制到一处。
那武士很不服气张口就要开骂,没有直接咬舌自尽,不知是否有求死之意?寒江却也不在意,直接扯下他靴子,折吧了靴筒两下堵了那张嘴。又问暗卫要了特制牛筋绳子捆绑起来,也不管他如何挣扎。
至于那满面络腮胡子的壮硕汉子已是很快被几名暗卫制住,捆绑了个结实不知是拿谁的袜子堵了嘴,与那瘦高精悍塞了靴子的汉子,一同作了难兄难弟。
寒江才有时间去看那位光明主教,古烈已经从他身上搜出了大大小小十余个瓷瓶,还有几个破碎的,委实不能分辨出解药究竟是那个,正觉头大。
那老头心生死志,不肯有半句言语,古烈头疼的紧。
“老头,看来你却是快没命了,你看你们一群人被北狄汗王忽悠着一同前来中原寻衅找事,人家却把你们当成垫脚石反手毒杀,好好的跑了,你们却要亡身中土。
不知你看过那些被毒害的教徒们没有,挣扎的可惨烈了,可都是你们光明神教的新生一代,未来希望呀!日后北狄但有些心思,只有牵制住你们大教宗,余者千军万马一片箭雨,也不知能剩下几个?
至于那西域诸国,你应该清楚,欺软怕硬,反复无常,有奶便是娘。只要北狄与些好处,再拿了大军压境,他们不落井下石便是你们的神明庇佑了。
若我大成皇帝没了,大成纷乱如麻,无力御敌,无力牵制北狄。他们入不入关且不提,我中土大地纵横宽广,便是敞开了给他占,他有那么多人吗?到时候你们大光明教的神辉,还能照耀人世吗?只怕也只是一团灰烬。
你就等着北狄人回去与你们的大教宗说你跟我大成勾结一气,叛教而出,准备的证据确凿,顺便再把你神教的大教宗给坑死了,你能死的瞑目吗?”寒江耐着性子平心静气的跟光明主教分析了一番。
本来闭眼等死的光明主教也不等死了,他实在承受不起判教毁宗的罪责,于是不再一心求死,装死,又垂死挣扎了起来。
结果愈加可怖,不仅是伤口止不住的血往外流,嘴里也呼呼往外冒血沫子,简直形同恶鬼。
伸手点了光明主教身上几次穴道,暂时制住血,寒江又好意塞了粒丹药护住光明主教心脉,让他能交代两句后事,多少也能给光明教与北狄本就各有算计的联盟打开一个无法愈合的缝隙,加快他们分崩离析的速度。
这光明主教果然不负寒江期望,勉力翻身起来,伏到本就被染成红褐色的地面上,撕下一片衣袍下襟。
蘸着自己身上留下的血,匆匆数就一封绝命书,将北狄副使蛊惑众人刺杀大成皇帝,反手又下毒暗害,遣使尽亡之事写个明白。
这是知晓自己没命了,也不能让北狄好过,更加不能让教宗被蒙蔽,不要以为北狄汗王专门送一子去教宗门下拜师,便是联盟诚意。那只是他野心勃勃之下的棋子,北狄王儿子共有二十三人,孙子都有十几个,不差这一个。
…………
而后光明主教取出贴身的信物,形同三缕烈焰的光明烈火令,摆弄了一番,化作一个有火焰图纹的圆球挂坠,与血书一同交于寒江。
又说为报寒江出手相救,指引之恩,指出身上其中有两个瓶子,一个黑色瓷瓶,里面恶臭扑面的黑色丹药两粒,一个青色瓷瓶,青色丹药醒神刺鼻一粒,合在一起,同是服用,才是罗衣轻的解药。
若是用错了,没能用全,便是错开了,那只能是更加折磨,神仙难救。
这光明主教言罢便已气绝,寒江也不太能分辨真假,只能寄望他确实恨透了北狄。
好在听得古烈期期艾艾道,“方才收到信息,说是陌楼大哥也来了已经赶去宫中。陌楼大哥不能立时拿出解药,可分辨真假,还是可以的。”
如此一说,寒江便知,这是南熏无奈之下,传信陌楼求助,也不至于要疑神疑鬼。
见古烈还有空胡乱思绪,却也懒得解释,让面色古怪的古烈亲带解药尽快回去宫中,以解危局。还有速速遣人去往西域光明教送去光明主教的信物与血书,也好解决西域诸国联盟。
把那暗卫临终交付满是血迹的纸张交给古烈,嘱托他要对亡逝暗卫好生安排后事,照顾好家眷,自己去追北狄武圣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