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册只好说:“我恐怕暂时离不开辽国,最快也要两三年之后。”
曾正业听罢满脸失望地看着曾册,许久见曾册仍不改变态度,于是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然后把酒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放道:“我想回大宋。”
曾册心里早想好的几个方案中就有此一条,所以曾册并没有感到惊慌,他只是说:“您和我娘的年岁大了,最好还是留在我们身边吧。”
曾正业道:“你不用留我们,我去跟琦儿商量叫她跟我们一起走。”
曾册先是一愣,然后心里就像塞了团毛草扎哄哄的难受。父亲只要开了口就会让曾琦凌乱在风中,曾琦是不可能现在离开辽国的。先是跟萧绰的关系,再有就是曾册这一大摊。年仅14岁的曾琦已经成了曾册最重要的助手了。
曾册道:“爹,我在涿州那边有十倾田,要不您和我娘住到那边去如何?”
曾正业干脆地摇摇头说:“不,我要回大宋。”
曾册见话不投机只好打住,他只能再跟曾琦商量,看看怎么安置曾正业。曾册心里有点烦,他心心念念寻找家人,却万万没想到找回父母竟又多添了这么多的烦恼。
家人就是如此,当他们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时刻思念着他们,恨不能马上回到他们身边。可一旦天天跟家人在一起,却也是矛盾重重,都不是要紧的事,但却让人高兴不起来。眼下的曾正业以前是一家之主,还是曾家堡的头面人物,即使在县里也是数得着的大员外。而眼下他却成了一个落难者。这与他多年养成当家作主的气派太不吻合了。
可是曾册却无处安顿这个便宜老爹,他特别了解曾正业把所有的不境不甘全都记恨到了鞑子身上,他一刻也不想呆在鞑子国度。曾册有办法让他们回去,也能安排好他们的生活。但是好容易一家团圆,母亲肯定不想再跟儿女分开。
曾册第二天一早就赶进城去,他直接到萧府跟曾琦商量怎么对付老爹。曾琦在对付曾正业方面似乎从来就没发过愁。她刚刚听完曾册的诉苦,就直截了当的说:“哥,我不跟老爹回去。我跟你在一块。”
曾册苦笑着说:“那你怎么跟老爹说呢?”
曾琦用指头戳着哥哥的脑门说:“哎呀你真笨,你懂得那么多怎么就应付不了老爹呢。其实他很好对付的。”
曾册苦着脸问:“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你的办法。”
曾琦嘻嘻一笑道:“我今天跟你回去,只要随便摆布摆布就能让他开开心心地走。”
曾册问:“你也想叫他回去?”
曾琦点点头说:“那当然。不过哥,你要在宋国给他买一片地和宅子。”
曾册说:“这个好办,只要他能高兴就好。”
二人说罢私事就去上课了。曾琦晚间跟着曾册一同回了曾宅,又是给老爹捶腿捏肩,又是给老娘讲萧府里的故事。哄的两位夫妇都很开心。看看时机差不多了,曾琦忽然指着曾梅道:“爹娘你们快看,曾梅像不像我姐?”
此话一出,屋里的人全是一愣。曾梅自从曾正业夫妇来了就被安置来专职照顾他们的生活,几天来跟两夫妇日夜相处,待他们如同亲生父母一般。她们这些流落在异国他乡的女孩儿都是跟曾家人经历了相同的苦难,彼此在内心中有天然的默契与亲和。再加上曾梅与死去的曾玥年岁差不多,模样上也颇有几分相似。所以曾琦这一说,曾正业夫妇一眼望去,顿时心里丧女之痛被引发,又觉曾梅真如长女般模样,唏嘘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曾琦直向曾梅使眼色,那曾梅也是个机灵女孩,见状立即抢上一步扑嗵一声就跪在曾正业夫妇跟前,颤声说道:“曾梅愿为二老干女儿,请二老收下我吧。”
曾母心头软,一下泪水就流了下来,她急忙去扶曾梅,嘴上连声说:“好好好,我认下你这闺女。”
曾琦反应奇快,上前也将曾梅拉起,然后就挎住了她的胳膊说:“姐,爹娘的脾气不好,你以后可要忍着些。”
曾正业乐呵呵的白了她一眼道:“谁说我们脾气不好了,那是你们做得不对。”
曾母拉着曾梅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嘴角笑得翘企,手里乱摸了一阵,从身上摸出一把做工精良的牛角梳塞给曾梅说:“哎呀呀,娘这里也没啥好东西,这是从那些礼物里挑的一样东西。娘使过的,你要不稀罕我再带着你去挑两样。”
曾梅立即将梳子捧在手上说:“娘使过的,女儿稀罕的紧。”
曾琦撅起嘴来说:“爹娘,你们收了那么多礼,也不说让我去挑,偏心眼不?”
曾正业也从身上取了一块玉佩正递给曾梅,嘴上说着:“以前给你的少吗?还嫌不知足。以前就知道欺负你哥你姐,现在还改不了毛病。”
经曾琦一番导演,曾正业夫妇从此视曾梅如亲女儿一般。原先曾玥在家就是个勤劳肯干,懂得照顾别人的,曾梅的性子竟跟曾玥一般无二。这让她很快就融入了曾家人的生活中。
曾册叫快脚又回了趟易州,让他面见张三娘,请其为父母置一片田产和宅院。张三娘立即着手去办。因为春天的时候撒合他们劫掠过一番,所以易州城外的田地宅院倒是不难寻找。为了安全起见,张三娘特意选了一片离州城很近的庄院。一旦鞑子南下,曾正业他们完全有时间躲进州城。
等一切都办理妥当,曾册、曾琦、曾梅和曾正业夫妇才在一起商量。最终的结果是曾梅、曾竹两个陪着曾正业夫妇回大宋易州。曾册还将原来曾宅上的几个家丁也给了老爹。曾册跟他们都签了三年合约。三年后,曾正业只还可跟他们商量续签。
曾册这一次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清楚,就亲自送曾正业他们回大宋。一听说要回大宋,乔楚就缠着曾册要跟他一块回去。曾册想这货要是走了,谁逼着几个小子练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刚刚给他们打好的基础岂不白费了。于是就黑着脸说:“还剩下半年,你觉得你明年能吃饱饭吗?”
这货一听,眨巴着牛蛋大的眼睛,默不作声地走了。没一会儿,训练场上就传来兄弟几个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曾册是辽国的逍遥男,必须乔装,必须低调。所以他只扮作曾正业的家丁,一路上跑前跑后地张罗,丝毫也没个公子样。曾梅曾竹两个还头回看见家主这般狼狽,看见曾册被曾正业训斥,忍不住捂嘴偷笑。有了便宜老爹,曾册脸皮厚得很,任打任骂毫无怨言。
离宋境没多远,只见荒野间尘头大起,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曾册凭经验判断来的是一支马军,人数至少在五十人以上。曾册这次没带谁来护驾,因为在辽境他有逍遥男的身份加持可保平安。在大宋那边有平安的人接应。可是谁也没说来接他们,也不知来者是何方神圣。
曾册立即让几个家丁将车队护住,自己策马前出立在道中,神情戒备地手握刀柄。等到尘头落下,人马来到跟前,曾册才看出来人竟是拒马寨寨主段玉。
曾册立即双手抱拳高声喊道:“段寨主,许久不见了,兄弟真是思念的紧。”
段玉哈哈笑道:“你这逍遥男净忙着在辽国升官发财,哪里还将我等山贼放在眼里。”
曾册听他话中带刺,联想到自己这大半年基本上跟人家没了来往,心中也觉愧疚,于是连忙拱手道:“段寨主这是怪曾某了。小弟知错了,特向寨主请罪。”
段玉听曾册一点也不见外,还嘻皮笑脸地打哈哈,于是也跟着嘻笑道:“逍遥男既来请罪,本寨主就从轻发落了。”
两人说笑着就都跳下马来,段玉指着后边跟来的几个骑士问:“逍遥男可还认识他们?”
曾册一眼看过去,队中一个中年汉子立即跨步上前叉手道:“刘某多谢小官人救命之恩。”
“刘把头,你过的可还好?”
曾册惊喜地认出了来人,大半年前就是刘把头教他和成快脚学会了跑马帮,破庙一战夺下了没里安的货物后,段玉怕曾册他们的“罪行”败露,这才将货队里的车夫和力工全都带回了寨子,以免曾册他们行迹爆露引来灾祸。
看着刘把头满面红光的样子,曾册就知道他在拒马寨混得不错。刘把头又把几个同行的人叫过来给曾册见礼。
曾册一问才知道,他要送父母回大宋的消息先是传回了张三娘处,又传到了平安镖局,镖局的人又飞鸽传书传给了拒马寨。段玉想着总不能老扣着人家刘把头,于是同意让他们回去。
段玉上前见过了曾正业,还送了不少山货礼品。段玉回山寨前郑重其事地对曾册说:“你知道本寨主为何亲送刘把头他们下山吗?”
见曾册摇头,段玉就说:“我们约一下,你回来的时候去山上住两日。”
曾册一直想去看看拒马寨,可惜是一直没有时间,眼下正好应了。段玉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山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