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郊原雨初霁,春物有余妍。
古寺满修竹,深林闻杜鹃。
镇江有一南山,山上有一招隐寺。原是南朝戴颙私宅,其女在父亲故去后,矢志不嫁,破家为寺,才有了招隐寺的由来。
王希听着李想娓娓道来,不禁感叹:“原来读书还真是有用啊。怪不得人家常说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你和我都是第一次来,可是你都清楚它的来历了。”
两个人作伴登山,山下诸人开始停车驻寨,今晚要夜宿南山。
李想哈哈一笑:“书这种东西,不能不读又不能尽读。我来此山是寻宝的。”
王希拉着他衣襟说道:“走慢点!你说寻宝?这山上不是寺就是观,有什么宝贝?”
李想扶着他靠在一块大青石上休息,指指前面的牌坊,上面刻着楹联:读书人去留萧寺,招隐山空忆戴公
说道:“这里曾有三位大贤留名,第一个就是戴颙戴仲若,就是这对子上的戴公。他有《广陵》乐谱流传世间,我来看看能不能寻到一本做礼物。”
王希喘着气问道:“送谁去?”
“我师妹,虽然只有四岁,可是琴棋书画已经有些模样了。路过此山,自然要给她找个琴谱。”
“四岁的孩子就要学这么多了?那我这算什么?”王希不禁气恼起来。
李想把他拽起来继续前行:“什么时候读书都不晚,你又不去当才子,又不用考功名。读懂了书就好。有些读书人一辈子也未必明白书里写的是什么,有的人呢,不读书可是却懂得很多。”
王希指指他:“你呢?读书为什么?如你师父一样为官?”
李想瞅瞅四下里无人,悄悄在他耳边说道:“我读书是为了能活在当下。平时我都不敢说,怕被老师他们骂。”
王希低着个头,也不说话,任凭李想带着他游览山色。
这招隐山里,还有两位李想未来得及的说,一位是赫赫有名昭明太子萧维摩,曾在此隐居;还有一位是书画大家米南宫,也是在此隐居四十余年。
天色渐晚,李想这才带着贪看山景的王希回到车停处。
车厢被卸了下来,首尾相连,十几个帐篷搭起来,围在中间。几处篝火上烧水煮饭,打理的井井有条。
四周围慢慢聚集了错过宿头的旅人,人马喧嘶,分外热闹。
李想因为求到了书谱,也是兴致颇高,正在一处火堆那里烤肉,王希四处转了一圈回到他身边,期期艾艾的想说些什么。直到李想烤熟一只鸡翅递给他,这才实在忍不住拉着他躲到无人处说道:“我要如厕,天黑我怕。”
李想刮刮他的鼻子,嘿嘿直笑,被他用手拍开:“你别笑。”
领着他直奔一辆车上,进去之后,把座椅掀开,一个恭桶就在下面。
“你把门反插上,拉好窗帘。我在外面等你。”
“那你离远点。”
李想对着鼻子挥挥手:“谁愿意闻你的臭味呀!”
“滚!”王希快崩溃了!
林府家丁和贾家的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林之孝喝口热汤说道:“我也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可是这次出来看见的东西,还真真儿都是第一遭。”
林府的人自豪的说道:“别说您了,我家老爷那可是上过金銮殿的探花,可是回到家里看见会冲水的恭桶,也是一头雾水。”
林之孝差一点把汤吐出来:“你这小子,没看见我在喝汤吗。浑说什么话。”
正在热闹时,贾府的一个半老车夫走了过来:“你们李哥儿呢?我找他有事儿。”
林府的车夫指给他看:“在那边带着那小公子玩耍呢。”
那车夫几个大步走过去,一抱拳:“李哥儿,我有事儿找你。”
李想打量一下这位,满脸的胡子拉碴,身材长大。虽然年纪有了春秋,可是腰板还未塌,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老人家,有话请讲。”
“你信我不信?”
“那要看什么事儿?”
“今晚要出事。”老汉压低声音说道:“有几个官差在人群之中,悄悄的哨探。聚在这里的人群里,恐怕有贼。”
李想哈哈大笑起来:“来来来,我车里还有好酒,我请你喝个痛快。”一把拉住老车夫的手,走向车厢。
老车夫神色一动,满脸的赞赏之意。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要扔啊。这位十二岁的小公子,临危而不乱,处事有条有理。再看看自家府上的那位爷...不提也罢!
进了一处空车,李想正色问道:“指给我看,您是如何判断的他们。”
老车夫掀开车帘一角,挨个指给李想去看,并说道:“这些小子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我去。”
李想仔细一打量,果然那几人隐隐的将人群围在当中,彼此之间也不说话,只远远的盯着。
“是敌是友?还有,您能找出他们要寻得人吗?”
“这个...我转了一圈。在外面的人都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那几辆车,似乎有女眷,一直没有下车。我也不好揣测。”
李想琢磨了一下,看到王希从另外一辆车里跳了出来,四处寻着他。李想眼前一亮,计上心头。
“我有办法让她们下车。不过,咱们要先安排好自家人。一旦她们下车,恰恰还就是官差要找的人,恐怕顷刻间就要大乱。所以要如此如此。”
老车夫越听眼睛越亮,高挑拇指赞到:“若是老公爷在世的话,就凭这个法子,就能让你当个亲兵随从。”
李想从车座暗格里掏出一瓶酒塞给他,撇撇嘴说道:“我好稀罕去做亲兵吗?小爷我是要上金殿饮御酒的新科进士,看不起读书人让你吃大亏!”
拉开门跳下车,嘴里故意的大声呵斥:“你个老家伙,喝点酒赶紧的把车顺好,两面透风我怎么睡?还不给我换个方向!”
老车夫无奈的施个礼答是,自己慢腾腾的开始移车。冲着林家人说了声帮忙,几个小子跑过来帮着推,不一会儿,车队换了个方向,处在了上风口。
王希解决完内急,心里也舒服,自己寻了一个火堆玩。李想咪咪眼睛,又推敲了一下逻辑,这才找到赵嬷嬷和林之孝。
“赵妈妈,能不能帮我个忙?”
“看公子说的,还提什么帮不帮的。吩咐我去做就好。”赵嬷嬷这一路上,多承蒙李想关照,累不着饿不着,自然心存感激。
“那位王公子要洗澡,可我哪会伺候人啊,用什么都不知道。您老帮我伸把手?”
洗澡是半真半假,若果真的有女客躲在车里不出来,那么洗澡和解手就是两个大问题。除非能忍着,他也无话可说。他计划是多烧点水,引诱着她们出来借水。不是每个出门的人,都能和他一样带着大锅和浴桶。
赵嬷嬷一听就明白了,自家的哥儿也是如此,每天要丫鬟伺候着洗澡,满屋子的水哟,不敢说也不敢问呐。
“行嘞,交给老身吧。”赵嬷嬷站起来安排人手,还蹭到王希身边说着什么。王希呵呵一笑:“这荒郊野外的怎么洗啊?”
赵嬷嬷一拍手:“嗨,公子不用担心这个。那边有个专门的小帐篷,里面正好一个人洗洗。”
王希不信,跟着赵嬷嬷过去一看,还真是如此。几片裁好的木板垫在脚下,一个浴桶放在中间。贾家的仆人过来倒水,“哗啦啦”水声一响,热气蒸腾。王希就觉得身子直发痒。
李想搬着车里煮茶的炉子放进帐篷,对他说道:“小心别浇灭了,有了这个更暖和。我让赵嬷嬷伺候着你。”
“不用不用,这位赵妈妈帮我在门口看着就好。”
李想点点头:“行,你自己看着办。我还有事要忙,暂时不管你。对了,别洗头啊,这不好干,容易生病,泡泡就得了。”
“哎呀,知道了。怎么这么啰嗦,我去拿衣服去。”说完话就跑走了。
李想找到林之孝,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根木炭条在地上划拉着,嘴里和他们闲聊。过一会儿,起身就走。
林之孝刚才被他捅捅腰眼,就知道有事,没敢声张看着他在地上写字:有贼、有官、回车、勿惊。喝了口热水,把水洒在字上冲掉。佯装累了说道:“都歇了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众人答应着,收拾收拾都回了各自帐篷,唯有林之孝回了车里。
估摸着也该差不多了,李想取出一个小手弩,上好弦藏在袖子里,去找王希。里面哗哗的正洗着痛快,他催了一句:“洗完回车里啊,别浪费水。烧个水不容易。”
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你怎么这么烦啊!我自己睡一个车,你去找地方睡觉去。”
什么人啊这是,抢地方睡觉一点都不客气。不过,正合我意,省口舌劝你进车了。
故意的大声点说话:“烦劳赵嬷嬷了,这水可还够吗?我让他们又烧了一锅。”
赵嬷嬷接过李想随手递过的荷包,眼睛眯起来笑着回话:“哎哟哎哟,公子是有所不知,一锅水就够了,烧那些水不就浪费了。”
李想心中一动,暗说一声:来了!
一个小丫鬟打扮的姑娘,下了一辆车。那辆车紧贴着路边,车夫始终没下马,一副随时要走的样子。
这丫鬟年龄也不大,估摸着六七岁,紧跑了几步过来,行个万福礼脆生生的说道:“这位妈妈,可有多余的热水,我家夫人想用用。”双手捧过一个小荷包。
赵嬷嬷伸出手想拿,抓了荷包又推了回去:“姑娘别客气,这里都是公子做主,我值当个什么?”
“啪啦”门帘一挑,王希清清爽爽的走了出来“给你就接着,不是还有一锅水吗?我做主了,连这个帐篷都借给你家夫人用。不过,你们要自己伺候。”
李想忍着笑伸手去接他的衣服,这位王弟弟还真是个妙人。这做派、这口气整的他和赵嬷嬷都是下人一般。
小丫鬟赶紧着道谢,扭回身跑回车里。
“抢什么呢?这衣服你能拿吗?”
“我怎么就不能拿了?你是镶了金了还是嵌了银?”
王希白他一眼,紧紧的抱着衣服边走边说:“别不识好人心啊,我是舍不得让你做这个。留着手写文章去,净干这些个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