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国人的庄园建设真让人吃惊!”克伦威尔听完解说,忍不住惊叹明国在殖民地建设上的成就。
帕劳斯帕得知克伦威尔的到来,亲自在港口迎接,双方就共同合作(发财)的问题达成了友善的共识。帕劳斯帕为莫卧尔帝国训练的少年军在1652年取得了让奥朗则布吃惊的胜利,只用一年时间就击败大王子和四王子的联合军,完成莫卧尔帝国在形势上的统一。这样瞠目的胜利让帕劳斯帕在莫卧尔宫廷获得了广泛的赞誉和奖赏。
从商人的立场上说,帕劳斯帕已经取得了西人在南亚从来没有取得过的成就,但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帕劳斯帕已经不满足于眼前“微不足道”的胜利了。
许进臣以雇佣军首领的身份在南亚取得的光辉业绩指引着帕劳斯帕,皮萨罗征服印加帝国的历史让他热血沸腾。帕劳斯帕自认已经看到莫卧尔统治南亚的虚弱本质,坚信只要自己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能像皮萨罗一样,通过俘虏奥朗则布取得整个莫卧尔帝国的统治权。
“我需要力量!”帕劳斯帕在静夜中高呼,向他忠心的部属高呼,向遥远的欧洲呼吁,“只要我有一支万人的军队,我就可以控制整个莫卧尔帝国,征服比印加更庞大的领土和人口!”
克伦威尔离开爱尔兰,身边只有一百多个士兵随行,途中病死二十多人,对于帕劳斯帕共同瓜分莫卧尔的提议万分赞成——即使他老人家不相信帕劳斯帕的计划可能成功,也不会损害他什么,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明国殖民庄园的发展,是许进臣牺牲一线军力的结果,阿格拉战役前,许进臣控制的军队有十万人(包括民军和土军),现在,经过两年的发展,明军人数扩张到三十万,许进臣实际控制的军队却只剩下拉杰沙溪的两万。不仅如此,明军财政向庄园建设倾斜,以致军备严重不足,他们的大炮没有增加,武器没有更新,士兵大量使用的是民用火枪。”
“根据明国商人透露的消息,许进臣因为缺乏军费的关系,被迫修改高尔康达的征服计划,改为军事和贸易渗透。”帕劳斯帕情绪高昂地为克伦威尔讲解当前形势,“分散的明军已经不足威慑莫卧尔,甚至,明军比莫卧尔更担心战争再次爆发。”
“奥朗则布雄心勃勃,一直积极筹备进攻南亚明军,如果我们能够集结起足够强大的军队,完全能说服许进臣共同出兵,共同瓜分莫卧尔!”为了激起克伦威尔的信心,帕劳斯帕不惜透露部分内情:“狼卫军(莫卧尔新军)是我一手训练,兵员大多来自被奥朗则布屠戮的罪臣后代,即使是奥朗则布派遣的高级军官,也有相当部分被我收买,这是一支我们能够掌控的力量!莫卧尔军人数虽众,除了这支新军,其它军队不堪一击。”
“推翻莫卧尔的统治,你我二人共治莫卧尔!”知道克伦威尔能耐的帕劳斯帕不惜许下重诺,他是个出色的雇佣军老板,有一定统兵练兵能力,但军事才能一般,他需要克伦威尔为他统兵作战。
克伦威尔在帕劳斯帕的诱惑下心动了,不列颠革命,让这位不堪寂寞的中年绅士尝到了权利的滋味,革命的热情消退,权利的yu望却在疯狂生长,他已经不甘心平凡的乡村地主生活,渴望跃马横枪,渴望高高在上。
帕劳斯帕:只要在莫卧尔占据稳固的地盘,我就能从欧洲聘请出色的统兵将军,甩掉这个英国佬。
克伦威尔:一旦让我掌握军权,我一定能将军队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很快达成了稳固的同盟,就等着前往拉杰沙溪的使者带回许进臣的答复。
荷兰人的使者到达拉杰沙溪,这座轰传已久的“一夜城”,明国人在这里创造了奇迹,只用一年的时间,就将这座人口不足三万的小城,建设成一座人口超过三十万,能与巴黎媲美的大城市。
传闻中,这是一座商业繁华,酒坊青楼林立,纸醉金迷的不夜城,但眼前所见,让久闻其名的萨梅尼奥大失所望。不仅城市规划单调得像个军营,就连城市建筑也呈现出千篇一律的呆板,由于城市居民以土著帮佣和军人军属为主,整个城市给他的人文观感就是:奴役与纪律。
“这是一座没有自由的城市。”萨梅尼奥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且为自己是个西方人而感到骄傲,“即使明国人,在他们文明的表象下,也隐藏着野蛮的本质,人性在他们的文明里,受到极端的压抑。”
萨梅尼奥的偏见让他没有感觉到空气里的紧张气息,习惯了殖民地土著的毕恭毕敬,习惯了白人在殖民地的高高在上,他将街道上的人马稀疏看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白人不会允许肮脏的土著在他们整洁的街道上乱窜,他们自己很少外出。他没有想到的是,即使明国人在南亚地位高于土著,两者的交流却绝不像西方殖民地那样生冷,西方那种自认上帝第一选民的傲慢,那种极力模仿贵族习气,附庸风雅的做作气派,在这里很少存在。
明国人在殖民地,或许欺男霸女,或许仗势欺人,但他们从不像西方那样,将土著看成是有别于人类的有智慧的动物(比如兽人?亚人类?),重视家庭伦理的明国人,在人际交往上,总是比西方更有些人情味。讲人情,不仅存在于明国移民之间,也存在于土著和移民之间。在西方殖民地,土著和西方人之间的不平等来自西方人认为的人种差异,在东方殖民地,地位的不平等则更多来自地域歧视和文化歧视,明国人,早在一千年前就舍弃了血统论。
眼前所见,萨梅尼奥觉得自己就像是泰达梅里斯,受希腊城邦委托,不得不与野蛮却强大的波斯王谈判,这种认识,让萨梅尼奥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藐视的态度看待接见他的明国官员。
萨梅尼奥的表情落在接待的肖宣重眼里,这个表情对于他来说太熟悉了,与土著打交道多年的他,也经常以这种态度对待土著,偶尔,他也能从“天朝来人”的眼睛里找到这种类似的傲慢。
怒火在肖宣重的心底燃烧,本来心情不好,想在黄毛猴子这里找点乐子,反而被这只猴子蔑视了!!
“来人!送他去贵宾房,老子今天没空!!”肖宣重在贵宾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手下人很知趣地架起萨梅尼奥往外走,往常总有一穷二白的黄白人士自称使者,什么勃泥国,骡马国,百战廷国,最后被查出要么是不知哪个角落的小国使者,要么就是干脆冒充使者骗吃骗喝。为了削减接待费用,总督府很是干脆地决定,将所有可疑使者送往城市的工坊区,衣冠整洁者与监工住一起,衣衫褴褛的人,则塞进土著聚居的窝棚。
工坊区不仅有不洗澡的土著的独特体味,未加工的香料、棉絮之类的东西,堆积起来气味更是难闻,除了极少数真正的使者能气势有耐心地见到想见的人,大多数人最后都老实地选择了不告而别。
萨梅尼奥住进窝棚也不恼,反而更在心底认准了明国的野蛮,直接面见明国官员失败,这位可敬的使者聪明地选择了曲线救国,通过贿赂总督府的采办,将自己带来的协议书转交给总督府的实际执行人。
张鼎新看完荷兰人提出的协议,对帕劳斯帕的野心不以为然,却从中找到了集权的机会,这位渴望成为开国功臣的忠心部属,对于许进臣分散军力搞庄园建设极为抵制,一心希望建立集权制的南亚帝国。殖民庄园的发展,不仅不利于明军的军事行动,也将削弱总督府对南亚的控制力,在有心人的挑拨和野心家的推动下,甚至可能出现军镇割据。
“这样做,万一帝国收回南亚总督权,我们就会失去管制军镇的名义,大人辛苦建立的基业就会一朝崩溃!!”幕僚们极力劝阻许进臣,但许进臣不为所动。
目光短浅的许家只看到许氏控制的大片庄园,肖家心底保留着对皇权的敬畏,以村社宗族团体为首的移民巴不得划分各自的势力范围。许进臣的一意孤行在宗族势力盛行的南亚得到快速执行。
“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情。”对于幕僚们的劝谏,许进臣只有这个回答。
许进臣的回答,在幕僚们看来简直不可理喻。如果许进臣是个忠于帝国的赤胆将军,那么,纵容许家控制南亚是什么意思?既然纵容许家控制南亚,为什么不干脆在南亚称王?
熟悉许进臣性情的张鼎新感知到了许进臣的意图:许进臣的心里没有王图霸业,庄园建设不仅能满足他扩充许家实力的私心,也能满足他建功立业的志向。许进臣的这种消极态度,让张鼎新极为头疼,他清楚许进臣固执的一面,如果他坚持怂恿他人劝诫,结果只能让逆反心理的许进臣选择更加彻底的消极作为。
“或许,这是个机会。如果造成了集权事实,许将军或许也不会拒绝吧。”张鼎新不那么确切地想,他眼里的许进臣,虽然固执,却并不执著,他从不认为许进臣有什么远大的志向。
当然,后世没有人认同张鼎新的看法,比如美联众(美利坚联合众国)的伊伦&ambr /;#8226;福布斯,在《世界名人传》中是这样评价许进臣的:
“……虽然是个东方人,他的平生作为却更像一个西方人,这几乎铸成他一生的悲剧:东方人,特别是明国人,总是希望将自己的成就留给后代,光宗耀祖,庇佑后人……许将军是个真正高贵的骑士,他追求灿烂的一生,不求后代追循他的脚步,留给后代的是他追求荣誉的慷慨精神和光辉业绩。”
要达成集权目的,首先要说服许进臣集结军队,他急切地集合一干外姓幕僚,就荷兰使者的提议展开讨论。讨论的主要议题不是怎样征服莫卧尔,而是怎样利用这个机会加强对军镇的控制。在幕僚们看来,与莫卧尔的战争绝不会短期结束,战争期间,所有军镇的物资人员都将由总督府和统帅部调度,南亚的中央权威也就能因此确立了。
“到时候,许将军会默认既成事实,中央权威,一旦建立,再解散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张鼎新最后总结。
经过一夜的密切商谈,幕僚团紧急分配了各自任务,为了保证各地军镇服从幕僚团的领导,张鼎新等人不惜炮制出许肖两家企图独霸南亚的阴谋,以遏制许肖两家为借口,威逼利诱其它村社宗族势力接受幕僚团的整编。考虑到许进臣的威权,像大多历史史书一样,幕僚团泡制出肖家(外戚)干政,蒙蔽总督,许家夺权,干扰许进臣的谣言。
外姓和外地移民在南亚分配中处于从属地位,很大程度上,以拉杰沙溪为中心,与许肖两家关系越是疏远,移民分配到的土地就越蛮荒危险。在幕僚团大张旗鼓反对许肖两家之前,移民中已经形成了多股联合势力,他们一方面共同欺压和防御地方土邦,一方面对抗许肖两家的强势压制。几个大的联合势力甚至组建独立商团,抗拒许肖两家低价收购南亚土产,垄断南亚贸易,而这些联合势力,都有各自的私人武装。
幕僚团对许肖两家的顾虑是实实在在的,幕僚们名义上掌握整个南亚,在地方的实际执行能力却完全依靠许肖两家,不是许进臣特别交代的命令,幕僚团不请示两家的宗族大佬根本就无法向下执行。
移民对许肖两家的垄断地位虽然多有不满,但许进臣在南亚的地位,让移民们大多默认许肖两家的统治。南亚是许进臣打下来的,他们在南亚的生活,远远好过本土的苦寒日子,十年的时间,还不能让他们忘记感恩的心。
另一方面,幕僚团曾统合不少村社宗族势力作为外援,但这些投靠幕僚团的势力并没有在后来的利益分配中捞到好处,这个残酷的现实,让幕僚团的威信在移民中降到了最低点——南亚军镇庄园建设,许进臣交给幕僚团的只有规划权,实际分配权却交给了许肖两家。
“知道吗,肖楚联现在被朝廷任命为喜马拉雅总督,肖家密谋联合喜马拉雅驻军,将南亚交给朝廷!”
“朝廷出台了《新殖民法》,要求收回殖民地的管治权,以后,朝廷要向我们收税了!”
“许将军忠于总督府,但是,他被肖家的人出卖了!”
“许家的人为了富贵,不惜强迫许将军投靠朝廷,将南亚交给北京派来的新总督!新总督外号周扒皮,总督这个位置,是他花了两百万两银子向朝廷买来的!!”
“我们要保护《殖民法》,保证殖民地自治,绝不接受朝廷派来的新税官!南亚是许大人带领我们流血流汗得来的,不能被本土那些贪官污吏夺走!”
“都督大人承诺南亚的自治权利,我们拒绝朝廷官员!”
“不要税官!不要朝廷的贪官!!”
……
不甘示弱的许肖两家也展开了自己的宣传攻势,从忠君思想出发,从家庭伦理解说,根深蒂固的传统,并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不过,其中也有少数许肖两家子弟,受莫卧尔王朝的影响,他们心底更愿意接受幕僚团的观点:南亚的今天完全依靠许将军组建的军队和许肖两家组织的移民,许肖两家也理该继承莫卧尔王朝。
移民在多方宣传之下,也分成若干派系,一些人支持南亚建立新朝廷,封侯拜将;一些人支持南亚建立自治政府,从中分一杯羹;一些人觉得加入本土更有安全感,南亚军压制不了土著暴乱;更多的人摇摆不定,没有做出决定的勇气,随遇而安,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