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黄云嫣说了一阵，韩旭也想起这个问题来。

　　于是也不再多聊，吩咐黄云嫣去忙自己的，准备离开琅琊侯府，置办实验器材。

　　而这件看似简单的小事，仔细想想又成了一道难关——

　　这个年代哪来的玻璃……

　　而如果没有玻璃，那就还得现在开始筹备了。

　　说起来还挺麻烦，不过也并非没有思路。反正玻璃也是烧制产物，既然是烧制，那就一定有这样的渠道。

　　首先来说，烧制工艺用的窑，这个找陶器瓷器窑即可。

　　在汉代，陶瓷的发展进步十分明显。

　　最主要的陶瓷，叫做灰陶。这东西几乎贯穿了整个秦汉时代，也是寻常百姓使用上最为频繁的陶瓷器。

　　而更高端、更前沿的，则是青瓷。

　　整个秦、两汉时期，其实也可以说，就是原始青瓷，向成熟青瓷过渡的过程。

　　而瓷与陶的区别，主要当然就在于上釉。到这个时期为止，具备上釉工艺的瓷窑在江东已经很多。至于北方，因为许都是政经核心，遍地都是衣冠显贵，自然也不缺少市场。

　　尽管汉初、秦代的世家贵族们更喜欢精细的金银器，而寻常百姓则往往使用竹、木器，但因为种种原因，陶器依然凭借本身的特殊性留存了下来，并且逐步变得愈发精致。

　　离开琅琊侯府，韩旭登上马车，直接吩咐车夫去城西的瓷窑。

　　“瓷窑？”

　　车夫愣了一下，显然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琅琊侯如此显贵，怎么会去瓷窑这种烟熏火燎的地方。

　　因此特意回头确认了一下。

　　不过，韩旭肯定的点了点头。

　　这让韩旭感到一阵唏嘘。

　　现在这个年代，权贵身份去一趟瓷窑都成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不过让他十分欣赏的是，身边的西莉娅就什么也没问。

　　少女不声不响，目光平静如井水般默然跟在他身后。

　　马车不算狭窄，不过两人乘坐，空间还是显得有些‘热闹’。

　　一阵阵幽香隐隐传来……

　　石板路依旧不比水泥地，还是有些颠簸。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停顿了下来。

　　马车窗外是一片墙垣，绵延距离较长，看上去似乎是某处大宅的外墙。

　　但墙身并不高，这昭示着墙内的居住者并不显贵。

　　附近一片地方，大抵也是如此。

　　韩旭来到门前，敲了敲院门。

　　不一会，大门打开，一名粗布麻衣的老人开门。

　　见来人一身纯白锦袍，气质明显不凡，身后还跟着西域面孔的美貌侍女，立刻醒悟是大人物上门。

　　当即长揖及地，且随后看向韩旭的眼神就有些惊恐。

　　“请问是哪家府上的大人，此处烟熏火燎之地，恐……”

　　“不必这样老先生，我是琅琊侯，只是来看看而已！”

　　“琅……琅琊侯？！”

　　老者瞬间更加惊讶了，不过却不再惊恐，倒像是见到失散多年的家人一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这……这真是，请进院内说话， 秋冬风大，里面暖和！”

　　“好！”

　　韩旭笑着走进院内，随意打量起来。

　　院子不小，一片空地上堆放着大大小小的陶瓮，瓷瓶。

　　几处防务尽管也都是夯土结构，没有昂贵的粉墙和奢侈的石砌结构，但还是看得出十分整齐，而且对于瓷窑来说，收拾的相当干净。

　　瓷窑和韩旭前世在历史材料上看到的基本符合，只有一些细微的不同。

　　不过因为南北气候湿度不同，有一定调整也不算奇怪。

　　比如窑炉的壁壳，就十分厚重，但这是寒冷的北方所必须的。

　　整个院落看上去，让韩旭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十分像是前世见过的乡镇小作坊。

　　不过他却十分清楚，前世的小作坊，放在这里却已经是高端产业了。

　　绝大部分的陶器窑，甚至根本没有烧制釉层的能力。

　　韩旭和老者攀谈起来，就像之前在农庄里和朱老汉那样。

　　这老者姓陈，一问才知道，他其实并非老者，生于熹平年间，今年才三十四岁。

　　但外貌上，却已经完全是垂垂老者的模样。

　　这让韩旭心情变得相当沉重——这还是原始的手工业时代，这名普通的工人大哥就已经衰老的这么快了。

　　而大工厂，大机器……

　　各种规模化生产起来之后，百姓的生活质量提高的同时，生活压力反而会骤然增大。西方欧洲所谓的维多利亚黄金时期，从来都只是对人上人而言，伦敦的底层工人平均寿命甚至只有三十岁。

　　当然，换个角度说，也没那么糟糕，毕竟在大机器环绕的地方搞生产，在安全规章不完备的时代，也有很多意外死亡，这拉低了平均寿命。

　　比如各种四五岁的童工，一旦被机器砸到，说没就没。

　　但这却是不得不推进的，韩旭只能尽量让自己记住留个心眼，保证生产安全。

　　了解了一下，知道这个瓷窑产能其实也一般，至少是在韩旭看来如此。平均来说，总共一年，产出也不过数百件瓷器。

　　而就这，身边这位烧窑工老陈，还是非常自豪的。

　　韩旭呼了口气，很自然的想起收入这件事，又问起老陈这方面。

　　答案不出所料，这么多年也并未存下什么钱。

　　瓷窑的东家赚钱也并不少，但这个时代因为农业依旧原始，朝廷为了确保粮食产能，对商业是课以重税的。

　　左右都不过艰难度日而已。

　　韩旭轻轻叹息，往老陈怀中硬塞了两锭白银。

　　待对方收下后，才让老陈带自己看看窑炉。

　　整个过程，西莉娅始终静静的看着韩旭，嘴角有一点莫名的微笑。

　　正当老陈带韩旭去看窑炉时，院门忽然开启，一名身穿褂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韩旭回头看去，这人虽然面色也偏向晒黑，但看上去比老陈好多了。而且根据这身衣裳来看，显然也不是常在窑炉门前钻进钻出的。

　　显然，此人应当就是这处瓷窑的东家了。

　　“这位是……”

　　这中年汉子看着老陈，面色有些诧异。

　　老陈立刻陪了个笑脸，小跑到了汉子跟前耳语了几句。

　　汉子神色立刻变化，有些惶恐的看向韩旭。

　　“草民不知是琅琊侯到访，有失远迎，还请侯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