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思索下来,蓟城被围,最着急的莫过于在渔阳防备阿尔斯楞的卢绾,燕军主力的后勤粮秣皆依靠广阳各县供给,一旦得知蓟城事,卢绾十有八九会舍了渔阳,前来救援蓟城,以促成解围或者固守待援。
否则若是卢绾选择继续困守渔阳,冒顿在金帐做梦都能笑醒,届时只要为阿尔斯楞添一部兵,再断了燕军的粮道,燕军在渔阳就是笼中之鸟。
心中已有想法的冒顿头也不抬的问道:“各部现在都到那了?”
闾丘黄上前禀报道:“早上传来时报,青白两部继续用游骑围困蓟城,右诸王部今早已抵达蓟城,黄部狼骑午后可抵达蓟城,左部诸王部现在正在向蓟城方向移动,预计明日一早便能赶到。
屠耆军和黑部狼骑刚渡过易水,正在向北行进,锐健营还在渡河。”
心中一盘算,屠耆军和黑部狼骑落后了左部军团差不多两天的脚程,冒顿斟酌片刻,命令道:“锐健营渡过易水后就地扎营休整,令车寻在易水河北岸布防,监视赵国的情况并派斥候打探武阳、蒲阴陉、上谷关的情报,看看燕军在三地的布防情况。”
听到冒顿令锐健营留守赵燕边境,随行的须卜起讫赶忙问道:“大单于,没有步卒,我军如何能攻蓟城?”
这就是须卜起讫需不如赵炎的地方了,跟不上他的想法,锐健营布防易水是为了看住即将到来的赵军,打探三地的情报则是为了日后开拓陉道,为大军留一条退路,作为统帅冒顿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随行的诸将中,唯有车寻是冒顿能托付后背的步战大将,他的担子很重,锐健营的万余人,过不久面对的很有可能是十多万赵军。
冒顿并没有解释,而是继续命令道:“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左渐将王三部加快北进的速度,黑部狼骑将甲胄驮马放至原地,由屠耆军随后携带,黑部狼骑轻装快速北上蓟城。
后天中午本单于要在蓟城外围,集青白黑黄四部狼骑以及左右两王帐军耀武于城下。”
带着冒顿的命令,闾丘黄快速派出传令轻骑,一个个飞驰的身影,将冒顿的意志贯彻到匈奴军中的每一处。
上马前,冒顿突然想起来问道:“臧衍现在在那里?”
闾丘黄稍坐思索后说道:“回单于,按我们三天前得到的消息,无终城被两万乱民攻占。”
“难民?怕是趁火打劫吧。”
冒顿晒笑一声,跳上战马,匈奴冒着巨大的风险,决不允许有人舔着脸吃白食。
将胯下的战马勒住,冒顿吩咐道:“想办法派人告诉臧衍,要是本单于到蓟城时还见不到他人,届时别说四五万农民军,那怕整个燕国都送他,臧荼再次复活,也护不住他。”
闾丘黄赶忙应诺,大单于对臧衍趁机私打地盘非常不满,臧衍这是明知道匈奴人回不了头,再为日后做着打算。
调整完部署的冒顿不敢怠慢,马鞭一挥率领百骑离队,今夜是赶路的一夜。
......
东线匈奴人陷入危局,在西线战局同样不容乐观。
阏与防线前,汉军主力轮番进攻匈韩联军,虽然匈韩联军在阏与防线严阵以待,但耐不住汉军是攻城拔寨中的好手,战至关键时就连韩王信和德宝奴的卫队都顶到了墙上。
连日不断的消耗下,朝鲁对各部胡骑的压制也有所不稳,毕竟谁都不是傻子,明着被匈奴人消耗。
韩军的状态同样如此,本就是快速成长而成的虚胖,外力抽打几下,韩王的招牌便远不如从前好用了。
这导致在匈韩联军中,出现了大量的逃卒,大军的士气飞速流逝。
趁着天蒙蒙亮,朝鲁陪着韩王信和德宝奴视察防线,借着王旗激励前线诸军。
墙上望着远处汉军又在重整旗鼓,士卒列阵准备攻城,德宝奴苦着脸叹道:“汉军真乃百战悍卒,简直不知疲倦,攻城的手段皆是本王在河西和漠北闻所未闻的。”
韩王信脸露愁苦,叹道:“浑邪王的铁骑也让汉军吃了不少苦头,各有所长吧。”
朝鲁远没有两王感慨多,他眼中充满了凝重,道:“汉军昨日声东击西,攻破了西城,今日估计还要在西城下功夫,韩王,你手下的王黄可补好了城墙?”
韩王信略有不耐的说道:“昨夜补了一晚上,城中房屋都快拆完了才勉强补上,再耗下去,这阏与城中怕是只余四墙了。”
朝鲁知道韩王信早想撤回晋阳,毕竟晋阳比阏与城更利于防守,但同时他又怕将太原郡打烂了,今后日子难过。
朝鲁同样不想轻易将阏与防线拱手让人,退回晋阳,毕竟以西线匈奴的力量,在汉军的进攻下,根本保不住阏与身后的井陉。
一旦让出井陉,太行八陉汉得其五,还有三条在燕国手中,东西两条战场上的匈奴人便彻底失去了相互联系的可能。
事后若是汉军遇阻晋阳,转而东出井陉,到时候大单于的主力将会被汉军重重围困在燕山以南。
朝鲁没有接韩王信的话,目前匈韩联军在东道的局面尚在容忍之中,倒是韩王信不想让匈奴人插手太原郡过多,北上晋阳的西道易守难攻,一直是韩军独自防守。
怕有变数的朝鲁提醒道:“韩王,东道有我等顶住汉军已是吃力,若是汉军硬走西道,韩军可有准备?”
韩王信眼中露出一丝不耐,心中提防之心骤起,朝鲁的话在他看来就是匈奴人想插手自己的封国,在这方面冒顿说话都不好使,更不用说朝鲁了。
韩王信不悦的哼道:“邬城守将是寡人亲自挑选的亲信部将,就算汉军长出翅膀,飞过了湖泊沼泽,韩军也定能在邬城扼死汉军的进路。”
话罢,韩王信不等德宝奴和朝鲁反应,道了一句告辞便带着曼丘臣等人快步离开。
与韩王信不欢而散,朝鲁冷面隐忍。
德宝奴说道:“大将军可是觉得韩王此人傲的紧?将军所言虽利军事,但在政事上确实越界了。
大单于在马邑时,早对他有言在先,太原全郡皆为韩土,我匈奴并无无守土之责。”
朝鲁回道:“大王的话朝鲁谨记,但若是因疏忽而退守晋阳,在阏与死去的将士们将难以瞑目,而东部兵团则会因为我们的退败完全失去联系。
大王也应该感受到了,汉军的将领可不都是一根筋,反而是如脱兔般灵活,若是阏与久攻不克,他们一定会另谋出路。”
朝鲁所言德宝奴自然知道,问道:“要不借着抓捕逃卒,咱们在身后设一部骑兵防备?”
朝鲁无奈道:“也只好如此,我分赤部三千骑去吧。”
德宝奴大手一挥,说道:“那浑邪王部也出两千骑助你。”
朝鲁扶胸道谢,只见德宝奴附耳低声问道:“朝鲁,你给本王交个底,大单于究竟有没有允诺我们后撤,底线是那?露个底,好让本王心中有数,本王不能将刚立不久的浑邪王部都埋在这。
大单于,可曾交代了后路?”
德宝奴一直未曾掣肘过他,朝鲁心中自然也承着情,想了想说道:“晋阳可撤,其余本将不便多言,还望浑邪王见谅。
至于后路,朝鲁只有猜测,当时在攻马邑时,本将从代郡调集了赤部狼骑助战,如今代郡依旧驻扎了赤部三千骑待命,这些兵连我也无权调动,他们有可能只听大阏氏命。”
德宝奴先喜后惊,看来大单于早有打算,遇困便能打通蒲阴陉退回草原。
见朝鲁依旧满面肃然,德宝奴问道:“大单于无甚强令,你我见机而行,将军还有何忧?”
朝鲁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汉军近日只使蛮力,不如他们老祖宗花样多罢了。”
军人的感觉有时的确很准,陈豨带领两万汉军准备齐全后北进西道,在沿途老猎人的指引下,一路跋山涉水,硬生生从山林沼泽中走出了一条不可复制的路。
望着山下毫无防备的邬城,汉军诸将大喜过望,陈豨喝道:“合该今天本侯带诸军得功!天助我也!”
说着陈豨身先士卒,带领两万汉军突袭邬城,韩王信口中的亲信部将连半天都没顶住,就将城池丢给了汉军,自己的脑袋也被陈豨当做战利品,随着报捷信使一起送往了阏与前线大营。
皇帝大帐内,刘邦得到邬城捷报大喜,迅速下令平阳的汉军即刻动身北上。
樊哙喜道:“陛下,既然陈豨走通了西道,不如令其汇合平阳兵后先取晋阳,彻底断了匈韩联军的退路,届时韩王信和匈奴人必将束手待擒。”
周勃反对道:“稳妥起见,还是令其汇合平阳兵后,先断阏与匈韩联军的粮道,进而与我正面主力配合,南北对进,一举击垮匈韩主力。”
汉军获得局势的主动,此时刘邦做出了一个成年人该有的选择,那便是两个都要。
刘邦笑道:“晋阳叛军必然以为朕的汉军还在阏与深陷泥沼,定然不妨,让陈豨分兵一部去取晋阳,则晋阳可下。
剩余大军向东奔袭阏与守军侧背,朕要一战打垮叛军收复晋阳。”
“诺。”
帐中将领皆看出了陛下欲借机搏大,但大军囤积阏与城下多日难下,前些天陛下命陈豨走西道时还遭到了诸将的反对。
如今陈豨意外得手,诸将此时再出言劝阻,便显得有些见不得别人好,顺带给陛下上眼药了。
尔今匈韩联军已成疲师,两个都要并不是没有机会,大伙寄希望于汇合平阳兵的陈豨,携六万之众,再造奇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