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冲到驼城的弓箭射程内,立刻引来狼骑的弓矢伺候,无分男女老幼,步射是每个匈奴人的拿手好戏,更遑论金帐精选的狼骑,数以百计的汉骑,饮恨在冲锋路上的箭矢下。
活下来的汉骑面对低矮的驼墙,骑兵们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的是纵马一跃,但放牧起家的匈奴人显然更熟悉马匹,作为主帅的也和多拉又怎么能不知道战马能跳多高?
驼墙的高度刚刚高过战马起跳的高度,盲目跃进只能换来连人带马在驼墙上的人仰马翻,就算侥幸跳进去几个,也会立刻引来城内狼骑的戈矛围杀。
眼见如此,更多的汉骑赶忙勒马止损,但就是在驼墙前踟蹰不前的片刻,在黑部狼骑的精准点射下,汉骑变成了活生生的靶子。
灌婴见此,赶忙鸣金撤兵。
前军骑兵闻声而撤,兜马回转时暴露的后背,再次成了黑部的饕鬄盛宴。
两轮骑战下来,汉军不仅浪费了时间,还吃了暗亏,说不懊恼那是假的。
而坠在汉军身后的阿古达木同样不省心,他带领青部狼骑绕过阳原城,在汉军东南向上跃跃欲试,逼着灌婴分兵牵制。
望着面前的驼城,汉军诸将一时间难有进展。
灌钧大胆提议道:“将军,骑兵作战我们暂时不敌匈奴人,不如挑我们拿手的来,盾阵推进,只要破了驼墙,我军铁骑未必不能胜之。
而且我观匈奴人箭术虽准,但箭矢却稀疏,显然驼城内的匈奴人虽精,但人数并不多,只要能将人送进驼城接战,我军利用数量优势,压也能压垮这些披甲胡骑。”
诸骑将闻言面面相觑,皆是不言,咱骑兵要用步卒的那一套来,怕是不妥吧。
倒是灌婴眼前一亮,在他眼里带军活着才是第一位的。
他立刻命令道:“传令,去将阳原城内所有的木板和门都搬来,再把刚从步卒调来的骑兵挑出来,配上随军将士的盾牌,列盾阵。”
“诺。”
诸军使力,很快三个临时拼凑的盾阵在汉阵前方组成,对汉卒来说骑马可能还要练些日子,但大汉步卒的传统这些人心里门清。
灌婴命令道:“盾阵为先,左右各三千骑为盾阵弓矢掩护,开战!”
见汉军卷土重来,也和多拉望着汉军临时拼凑出来的盾阵蹙起了眉头,低矮的驼墙可经不住扒拉。
他冷声命令道:“时胡儿,你去冲垮汉军的盾阵,不得使其接触到驼墙。”
应命的时胡儿率领骆驼骑再出驼城,显然他不会有第一次的惊艳了。
瞧着骆驼骑再次冲来,盾阵里的汉军将士立刻出戈顶枪,瞬间盾阵就变成了三个巨大的刺猬,他们互相配合令骆驼骑不敢轻进。
骆驼亦是血肉之躯,撞在盾阵的戈矛尖上亦会是满身窟窿,趋利避害是动物的天性,就算时胡儿不停鞭打喝骂也无济于事。
就在时胡儿拿盾阵不下时,汉军掩护的齐射箭雨接踵而来。
这次汉军显然学聪明了,既然你人披甲,但骆驼没有,汉军弓弩专瞄着狼骑座下的骆驼身上招呼。
一声声骆驼的哀鸣响彻原野,跌落驼背的狼骑身着重甲,在泥地里起身都困难,很快成了汉军盾阵步卒的刀下鬼。
也和多拉见情势不妙,赶紧吹号让时胡儿撤回来。
闻讯的骆驼骑带着落马的骑兵快速后撤,驼城的箭雨亦是被汉军齐射压制。
盾阵又丑又难看,但架不住它实用,汉军稳步向驼墙抵近。
此时要是有些火油,破盾阵如探囊取物,但原本计划打伏击的黑部狼骑又怎么会带这些。
引以为傲的箭矢面对盾阵杀伤有限,也和多拉只能眼睁睁看着汉军推进。
待靠到驼墙前,汉军盾阵如雨散,士卒们爬上驼墙,冲进驼城跟黑部展开步战,后续的汉卒则利用一切家伙式,或拉或拽破坏驼墙,为后续骑兵打开进兵通道。
眼见前军得手,灌婴趁机出兵进攻驼城,汉骑如潮水般冲击黑部狼骑的驼城防线。
黑部狼骑和汉骑在驼城内展开捉对厮杀,这场下马骑兵间的较量,一时难分胜负,但在不断涌进来的汉骑面前,黑部狼骑虽然身披重甲,但亦苦战连连。
在战场外游弋的阿古达木见驼城被汉军猛攻,立刻引青部狼骑不顾死伤,玩命的突袭汉军后方,与灌婴留守的骑兵展开骑兵对冲,一时间阳原城外两处战场尽皆陷入了血腥的鏖战。
西下的日头宣誓着时间流逝,驼城内也和多拉亦是亲自上阵,汉匈两军在泥地里亡命拼杀,鲜血流入污泥,拼杀伴随倒下,杀红眼的两军士卒谁都不愿意后退一步。
驼墙两侧是两军争夺的焦点,往往汉军冲破一截,狼骑便立刻组织人手将汉军顶出去,不停的互相消耗下,黑部狼骑再次陷入颓势。
也许再多给灌婴半个时辰,驼城内的黑部狼骑就将全部被歼,但奈何天不遂人愿。
只见后军的传信兵奔来,急声禀报道:“将军,阳原城突然起烟明鼓示警,匈奴人的援兵来了。”
灌婴不甘心的望了眼身后,果断喝道:“全军随我大纛,誓死冲垮驼城!”
“诺。”
擂鼓震天,汉军全线投入对驼城的进攻。
在汉军身后的阳原,青部狼骑身后涌来了白部和赤部,赛罕和须卜里台领骑兵助阿古达木杀向汉军侧后,狼骑精锐如一张遮天大网般兜住汉军。
北部,松图格日乐率领黄部狼骑由阳原北绕道迂回,配合南方的三部狼骑目标明确,定要再次复围汉军。
局面上汉军陷入了绝对的劣势中,各部汉军忙于应付眼前的匈奴骑兵,已经很难再次形成成建制的反攻,而狼骑快速分割汉骑,更加催化了汉骑抵抗的解体。
汉匈双方七八万人搅在一起,混乱、厮杀、马鸣是这片天地的主旋律。
灌婴亲自率领大军冲锋,鼓舞着汉骑做最后的抵抗。
无数汉军将士前赴后继硬冲驼城,往往三四个将士扑倒一个狼骑,只为后续的弟兄们能再向前一步。
汉军亡命的攻势令也和多拉汗颜,望着夕阳下汉军竭力冲开的驼墙西南口,他已经准备亲自带卫队去堵口子,只要拖住一时,青白赤黄四部狼骑就能吃掉汉骑主力,他又何惧舍此一命!
也和多拉准备最后一搏时,一队骑兵从大军身后奔马而来,图图铭泰高举单于金令,喝道:“大单于令,黑部狼骑即刻让开口子,让汉军突围。”
闻令也和多拉满脸不敢置信,黑部为了堵口子半数将士阵亡,此时大单于居然要放汉军走!那他和将士们血战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也和多拉眼中含泪,激动的高声质问道:“为什么!”
图图铭泰知道也和多拉一时难以接受,但周围的士卒可经不起令出多门,他直接喝问道:“也和多拉万夫长,你要不遵大单于令吗?”
沉重的盔甲终于压垮了这个男人的身躯,也和多拉摘下帽兜,失落的跌倒在地,含泪道:“我黑部狼骑接令。”
看着也和多拉失神,图图铭泰下马劝道:“你知道就算黑部拼光了,也挡不住汉骑主力亡命。
就当是为黑部留下些狼崽子,不要让他们的血白流。”
图图铭泰接管了黑部狼骑的指挥,黑部狼骑收缩防守放开一条路,汉军自然不会恋战,灌婴带领汉军骑兵迅速突围。
西南向的口子一开,四部狼骑的包围自然难尽全功,事后算下来汉军仅有万骑成功突围。
半个时辰后,收尾战刚刚结束,夜色下的阿古达木便打马飞奔而来。
人未到就听见他怒喝道:“也和多拉你个懦夫!你怎么敢让汉骑跑掉!我青部为了你们,跑死了上千匹马,将士们亦死伤无数,而你们呢!”
侍卫们赶紧将怒火中烧的阿古达木拦住,图图铭泰直接下令让侍卫将他拖走,送到远处让晚上的北风给他冷静冷静。
随后赛罕、须卜里台、松图格日乐尽皆面色不善的打马而来,但有着阿古达木的前车之鉴,他们情绪冷静的多。
图图铭泰先跟诸将透了底,狼骑诸将便理解了也和多拉。
不多时便等来了右部诸王,都也该的统帅之位虽然没有被金帐直接撸掉,但都也该自己心里清楚,金帐之所以还留着自己,无非是不想犯兵家大忌阵前换将,这次平城的汉匈决战,将是他人生路上最后的掌权了。
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清楚自家在桑干的表现,图图铭泰当众口头传述了冒顿的斥责,两人心悦诚服,暗暗庆幸事情没有到最坏的那一步。
传达了金帐的意思,图图铭泰动身准备回金帐复命。
望着前来送行的诸王诸将,他跳上马背,说道:“金帐和大单于的话,铭泰已经带到。
但铭泰心有所言,不吐不快,平城之战关乎汉匈十年内的战和,还望诸位王爷、将军勿要再令汉廷见了笑话。”
闻言狼骑诸将和右部诸王脸上都不好看,桑干围歼汉骑未尽全功,本是必胜之局,却因为右部和狼骑的不信任打成这样,在场的诸位皆有责任。
图图铭泰这是在当面点他们,此时不要再有部落之见,当放弃单于庭和右部的隔阂,为大匈奴而战。
图图铭泰走后,都也该快速接管了全军,诸军片刻不休,换马后连夜快速向白登山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