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布置的差不多了,冒顿叫上赵炎一起出帐。
帐外东方朝阳初升,灰蒙蒙的天空上云多如海,让整个天色偏向昏暗,看来今天并不是个好天气。
舒展着筋骨,又吸了几口冷气,熬夜的疲乏感也被压了下去。
此时的白登山东麓异常热闹,在金帐的强令下,各式各样的牲畜被迁徙了过来。
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牲畜们并不安分,肆意的叫声难以杜绝,为此柯世列特意让人将牲畜赶的远了些。
金帐屠耆尽皆出动,将白登山东麓一南一北分成两部,北部换马,南部则严防死守,防备汉军可能派来的斥候哨骑。
两人在山巅眺望东北,冒顿对准备工作尚且算是满意,毕竟一夜之内能有这个成果,都是诸部努力的结果。
要知道匈奴青壮可都在前线作战,达成这一项硕果的都是部落里的老人、女人还有孩子。
就连冒顿的儿子稽粥也跟其他孩子般,骑在马背上,手中拿着长长的捎鞭,赶着驮马群赶路。
别看他们一个个冻着红鼻头,心中却乐颠颠的,时不时往南瞟上一眼,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对远方的战场充满了好奇。
见后勤准备的如火如荼,冒顿转向眺望西南,平城在拂晓的薄雾里静若处子,甚至连一二炊烟都没有,这并不寻常,数万人恪守军令,其军必能胜战。
要知道金帐帮韩国撤退时,事先进行了有计划的坚壁清野,但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而汉军行军也不会不携带吃食,樊哙能忍得住,所图不小。
一个强有力的平城可不是好事,他拥有着改变战局的潜力,心中颇有压力的冒顿不禁叹道:“这樊哙倒是能忍得住。”
虎皮帽子下,赵炎哈着气说道:“平城汉军被我军围困了两日有余,士卒随身的干粮就算节省,也必然所剩无几,今日必定是其最强一击,虽是强弩之末,但咱们亦需小心他射穿鲁缟。”
冒顿转念一想,斟酌道:“既然平城汉军尚有余力,汉卒的体力浪费在赶路上怕是还消耗不完,不妨让城外的特鲁和鸿都八失喇再败上一场,甚至还可以让樊哙知道金帐所在。”
赵炎眉头一挑,笑道:“大单于是准备撤了金帐?”
冒顿点点头,道:“不错,金帐设在此处本就是为勾连全局做准备,如今既要消耗平城里的樊哙,又要引周勃等人入围,总要有够肥的饵料才行。
若是汉军知道金帐所在,将军必生斩王封爵之心,而汉廷亦能绝地翻盘。”
闻言赵炎明白了过来,冒顿此刻其实只需要一个听众,心中其实早已下定决心。
他对此策亦附议,只是好奇道:“大单于想将金帐移到何处?”
冒顿臂指东面,道:“白登山东北,狼骑和右部大军的换马点,本单于要亲自压阵,鼓舞大军士气。”
赵炎又问道:“那左谷蠡王处该如何?”
冒顿眼露决绝道:“白登金帐火起,就是我左右两大兵团同时发起总攻的信号。”
赵炎知道冒顿如此选择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不愿意让右部诸王临阵再出幺蛾子,他要用单于的身份去统御全军,完成这定鼎一击,胜,功劳首在金帐统御,败右部诸王就是最好的背锅侠。
两人说话间,哨骑飞至,落马禀报道:“禀大单于,西进先锋黄部狼骑已在松图格日乐万夫长的带领下赶到了预设换马点,据万夫长上禀,其后青白赤黑四部狼骑并右三部,将按时抵达战场。”
冒顿挥挥手令哨骑退下,山上的寒风扑面,负手而立的他眺望着西南,缓缓道:“万事俱备,可缚赤龙。”
......
平城南门悄声打开,汉军士卒倾巢而出。
樊哙只留了五千士卒守城,他亲率主力出城往东南而去。
此行若是顺利,他将汇合陈豨部斩断匈奴围困平城的防线,再配合周勃在西南向的大军,由东向西对匈奴主力进行夹击。
休整两天的汉军士卒早从前日被突袭的慌乱中缓了过来,如今他们磨刀霍霍,引弓上矢,誓要报前日突袭之仇。
陈豨部的速度亦不慢,数万汉军按时运动了预定地点。
陈豨一瞧时辰,低喝道:“让后军起烟,前军临战,待令而攻。”
“诺。”
一伍汉军士卒得令后,迅速扔出十几捆干柴枯草打底,两三士卒从随身携带的袋子中倒出狼粪。
一个老卒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用手挡着风,将火折子豆大点的光靠近枯草。
只见枯草随风而燃,老卒赶忙又添两把枯草,不多时,漆黑的狼烟窜上云霄。
“将军快看,东南起烟了。”
樊哙抬头一瞧,抽出腰剑手提大盾,兴奋道:“弟兄们,报仇的时候到了,随本将杀胡!杀!”
“杀!.....”
瞬间汉军如龙蛇起,赤红的衣甲如烈火燎原,士卒组成冲锋阵,杀入匈奴围营中。
陈豨等了片刻不见对面回烟,只听西北喊杀声震天,暗骂樊哙心急,转头喝令道:“全军向西北列阵而进,开战!”
“杀!”
瞬间匈奴围营便处在汉军的两面夹击下,鸿都八失喇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但却心生诧异,因为汉军的攻势比他预想猛太多。
打眼就能望见西北、东南两支汉军快速推进,布防的杂胡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一面倒的屠杀令杂胡兵迅速崩溃,这比预期的时间快了不少。
鸿都八失喇蹙着眉,他知道不能让汉军察觉得到的太容易,立刻命令道:“让本部五千人赶着杂胡再抵挡一阵。”
“诺。”
生力军的加入,让樊哙和陈豨齐头对进的攻势稍缓,不过有时候个人武力亦决定着战场走势。
樊哙宛如红甲战神般挥剑肆砍,长剑下没有一合之敌,硬生生带兵杀入匈奴本部之中,带领汉军齐撞匈奴防线。
小半个时辰后,眼瞅着防线摇摇欲坠,倒下的可都是自家帐下部族,眼见损失加大,有些心急的鸿都八失喇扭头问道:“西面什么情况?撤了没?”
“尚未。”
鸿都八失喇咬牙冷声道:“拼死顶住!不得后退一步。”
杂胡消耗了汉军的第一波冲锋,但双方战力差距明显,鸿都八失喇只能用本部人马来硬顶了。
双方厮杀不久,只听亲兵喊道:“万夫长快瞧,西面左谷蠡王部的人马开始撤了。”
鸿都八失喇面露松色,赶忙喝道:“弓箭手齐射一轮压制汉军,吹号,诸部脱战,往东北撤,快。”
匈奴人的撤退角号和箭矢同时而来,樊哙赶忙用大盾顶住箭矢,待错开大盾却见战场上的匈奴人纷纷跳上战马,打马而逃,彻底放弃了对平城围线的防守。
樊哙大喜,挥剑喝道:“弟兄们,冲!”
很快樊哙带兵和陈豨顺利会师,随后两军合兵一处,意图向西包剿阿矢斯力。
但奈何自家步卒的速度有限,阿矢斯力又时刻准备着撤退,马蹄子终是快了一步,汉军的东西夹击下,只兜住了些许杂鱼小虾。
待樊哙和周勃的大军相遇,诸军皆感觉索然无味,匈奴人逃的太快了。
刘邦纵马赶了过来,跳下马就抓住樊哙的手嘘寒问暖,到底是沛县一起走出来的袍泽兄弟,感情自不必说,诸军见此情景无不动容。
激动的樊哙雄心再起,说道:“陛下,臣发现冒顿将金帐设在白登山,臣请陛下移步平城稍待片刻,哙愿率兵取其首级,来献陛下。”
刘邦一听面色突变,要是能逮住冒顿,北境必安,急道:“此话当真?”
樊哙拍着胸脯道:“平城被围时,臣曾派探子前去侦查,匈奴人用的旗语还是秦人的老一套,稍一对比,即可知其真假。”
周勃赶紧和樊哙一问一答,果然如樊哙所言,匈奴人的指挥金帐在白登山。
机不可失,刘邦果断下令道:“周勃控兵,樊哙、陈豨二人引三万兵,速取白登。
朕在平城等着诸位的喜报。”
“诺。”
三万汉军齐头并进,火速赶往白登金帐,而汉军主力则陆续行进,准备依托平城再建防线,就在这时,灌婴派来的信使终于找到了大军所在。
一听东边狼来,周勃大惊,暗呼中计,但无奈刘邦和樊哙已经带兵离开。
他立刻派人知会二人,又派精锐汉军往阿矢斯力撤退的方向迅速布防,此部匈奴有断汉军后路之机。
尽管周勃等将迅速调整汉军部署,但数十万大军的移动惯性巨大,并不能急停骤走,有时候混乱比敌袭更令人生畏。
待樊哙登顶白登南麓,带兵冲进金帐,却见帐内空空,此处早已人去帐空。
不待他们有所反应,只见金帐后方燃起滚滚黑烟,大火在助燃物和风的帮助下,迅速卷起狼烟,这是进攻的信号。
霎时本该重归寂静的战场,骤然鼓声雷动,樊哙赶忙寻声望去,只见在白登山东部的大地尽头,替换战马后的五部狼骑为前,并右部十万铁骑,如狂风骤雨般袭向山下的汉军。
数十万马蹄下山摇地动,骑兵排阵如海啸扑面涌来,匈奴大军冲锋时的炽烈热浪,将天空中飘散的雪花瞬间蒸干。
闻烟而起的还有平城西北的阿矢斯力,他见白登山顶狼烟起,立刻引兵兜头而下,一路复围平城,另一路直奔汉军后路抄后。
瞬间平城战场上汉匈局面两级反转,汉军陷入匈奴铁骑的东北、西北两面夹击下。
瞧着山下匈奴人万马奔腾,樊哙、陈豨二人不敢多留,带领汉军赶忙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