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的河面波光粼粼,岸边双方的争斗未曾让河水有一丝丝改变,依旧如前悄无声息。
天生善于游泳的焉耆马此时在河岸边发出阵阵呜咽,随处倒毙的焉耆战士他们脸上满布惊恐,身上流淌的鲜血汇入河流,在缓缓的水流中被稀释殆尽。
腾措尔斯的部族在青部狼骑的围剿下完了。
员渠城里,焉耆王博珺文虎一身皮甲,他面色凝重的视察着城防,望着城下列阵预来的锐健营,眼神中充满了忌惮。
车寻数月的进攻,令城内焉耆人的心弦一直紧绷着,深怕一个间隙便落得个城破人亡。
在诸国中,现在博珺文虎焉耆王的名号,显然没有西域战神来的响亮,可惜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就是一只羊圈里待宰的羔羊,被匈奴人死死关在城中不得安稳,整天忍受着提心吊胆而惶惶不可终日。
三个月内,博珺文虎数次组织突围都被城外的车寻预判堵截,不断的失败,让绝望弥漫在整座城中。
就在城头的博珺文虎猜不出匈奴人打什么算盘时,城下的锐健营却一改往日作风,不要钱的石弹雨泄而下。
一颗幸运弹经过城墙反弹,恰好砸在博珺文虎的胸口,他面色痛苦的吐了几口血,头一扭就昏了过去。
国王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昏厥,扶着他的侍卫受不了这突然打击,仰天质问道:“天神啊,你已经抛弃焉耆了吗?”
回答他的是无声,绝望的守城士卒纷纷低下了头,焉耆人的厌战心骤起。
城中风向突变,围城的困苦考验着人们的忍耐性,而对未来希望的丧失直接引爆了它们,更多的焉耆人陷入绝望。
博珺文虎的儿子们显然没有父亲的威望,他们做不了焉耆的主,朝堂上争斗激烈。
最终群龙无首的员渠城混乱不休,想活命的焉耆贵族们联合起来杀了抵抗者,派出使者开城投降。
大帐内,冒顿望着手里的两封捷报,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数月的围城,金帐时刻关注着西域的舆论风向,焉耆俘虏也抓了不少,作为操盘手,冒顿自然知道博珺文虎和腾措尔斯前面分家的事。
选择的不同自然无可厚非,但最后暂避抵抗的人,却倒在了冲锋路上,丧了性命。
屯城待死者却侥幸活了下来,还在请求金帐敕封,说实话这有些讽刺。
放下捷报,冒顿抬起头,道:“既然博珺文虎侥幸活了下来,为了焉耆王族的存续,我想他会很愿意配合金帐,为联军指明道路的。”
身旁服侍的闾丘黄瞬间明白了冒顿的意思,笃定道:“焉耆王必然会按单于的要求向联军求援,毕竟员渠城外的大军,血战三月,士卒已疲。”
冒顿颔首,让闾丘黄从速去办。
赵炎道:“此时跟联军决战是最好的时机,要不然等大月氏从天山北抽出手来,我们便要分兵御敌了。”
冒顿道:“德努阿和猎骄靡虽然败了,但他们还没昏头到不知抵抗。
猎骄靡传信来说,这次大月氏几乎动运了举国之兵,五大部主力齐至。
他们用骑兵驱赶着塞人夜袭郁立师草场,月氏人可不是我,会注重盐的作用,一帮夜盲症的人去夜袭,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再说阿矢斯力已经带着左部兵团,经由姑师转进天山北道,大月氏可能的东进路被截断,此时就看塔塔如何做选了。”
见冒顿智珠在握,赵炎也就不再多言,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
短短一日之内,焉耆草原上两级反转,而这一切,龟兹王封纳罗统领的四国联军,却什么也不知道。
此时联军已经顺河而下,他们的前锋骑兵甚至可以望见渠犁城上的休屠部军旗,匈奴人的狼头旗正在火盆的光照下,猎猎作响。
马背上的封纳罗望着不远处的渠犁土城,在他眼中塞人的战斗力简直不要太差,此时就是拿不准这城内有多少匈奴的驻兵了,不过必然没有自家多罢了。
封纳罗伸手向前一挥,匈奴和楼兰的使者被捆成粽子押了上来,两位使者这趟出使可谓过山车般的待遇,前面有多隆重,后面就有多凄惨。
二人一见正主便怒不可遏,但被两个龟兹武士押着,拼命的挣扎亦是徒劳,龟兹武士一用力,他们便只有堵住的嘴巴,能低吼了。
瞧着两国使者在面前无能狂怒,联军阵前并排的四王心里充满了战意。
封纳罗马鞭前指,笑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放了他们,让他们去给城内的匈奴人报信。”
随着龟兹王一声令下,两国使者被龟兹武士踹了个狗吃屎,在一片戏谑声中,两人爬起来便立刻向渠犁城跑去。
封纳罗冷漠的瞧着两位使者逃命,作为主帅他抽剑高喝道:“让天神赐予我们力量。
传令下去,使者一到渠犁城下,大军便全力进攻,誓破匈奴!杀!”
“杀!”
城内海梨猛哥本就知道金帐的谋划,再加上乌乌纳钦的沿途侦查和朗克尔斯的商队刺探,联军的动向基本上也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城头丢下去两个火把,待看清楚了城下抹黑而来的两位使者,海梨猛哥转头问道:“城里都布置妥当了?”
舒哈勒点头回道:“该撤的都撤了。”
海梨猛哥颇为不自在的叹道:“那就陪他们演一场吧,开门,迎客。”
休屠部的士卒将渠犁城门推开,舒哈勒跟使者刚碰面,漫天的火箭便划破长空,瞬间联军的喊杀声震动天际。
舒哈勒赶忙指挥盾手护住二人,边拽着使者缩进城,边喊道:“关门,快关门!”
但充当前锋的乌叠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一根巨木率先插进了门缝里,卡住了城门的关闭。
数百龟兹武士互相配合,数十人顺着门缝不断的射箭压制,几轮箭雨下来,想关门的匈奴士卒被射毙多人。
剩余的龟兹武士则抓住空档,诸人齐心协力,合力跟关门者推门角力。
不过守城者的决心,注定了这是一场短暂的角力,见城门难以抵挡,舒哈勒最终选择了保存兵力,他令弓箭手齐射两轮压制,坚持片刻后便放弃了城门。
乌叠则趁机率领龟兹武士杀入城内,环望而去城内尽是四散逃命的匈奴人。
舒哈勒让出城门,城墙上的匈奴士卒抵挡片刻后,也在千夫长的带领下尽皆放弃防守,他们撤退时还不忘在城内举火,人为的制造混乱。
海梨猛哥下令休屠部骑兵跟联军骑兵城外交战,掩护着大部队出城北撤。
缠斗不多时,眼见主力撤退,休屠骑兵迅速摆脱联军骑兵快速北撤,将这座通往焉耆草原的门户之地,让给了联军。
作为胜利者的封纳罗走进城内,此时渠犁城处处燃烧着熊熊大火,塞人百姓们从各个城门外逃,联军想趁机劫掠,却被大火阻止,待火灭后能剩下什么就未知了。
后半夜,追击的乌叠空手而归,颇有些懊恼的回禀道:“诸位大王,此战没能截住休屠王海梨猛哥,让他跑了。”
阿拉滚主动安慰道:“无妨,我军打下了渠犁城,就掐断了匈奴人的粮道,匈奴大军此时相当于被困在了焉耆盆地里。
只要大月氏和姑师王任何一方能使上劲,我们就等于包围了匈奴人。”
盖提拉活动着手腕,心有不甘的说道:“此战赢的太轻松了些,龟兹王时机把握的刚刚好,如此紧要之地一鼓而下,让本王的骑兵亲卫毫无用武之地。”
疏勒王般遮故南并未跟着夸耀,反而是问道:“那我军接下来是顺着孔雀河先救了楼兰,还是直接跟匈奴大军在焉耆一战定胜?”
刚还心中倍感心喜的封纳罗忍住了异样,说道:“楼兰王虽然投降了匈奴,但其并不是我们主要的威胁。
依本王看焉耆王坚守多日,此时必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我龟兹属意速进员渠城,救焉耆!战匈奴!”
其余三王自然知道封纳罗想干什么,只有先击败匈奴人,龟兹才能借机将大月氏人的势力驱逐出焉耆草原。
对大月氏的提防,三王按着地域远近的不同各有心思,但论月氏对谁的威胁最大,无疑龟兹是头一份。
封纳罗见三王踟蹰,也知道三国没有自家紧迫,顿了顿咬牙开口道:“此战所获我龟兹不取一枪一甲,所获皆由诸王所分如何?”
战果少一个人分,自然最好,达到心中预期,只为求财的盖提拉率先笑道:“本王先谢过龟兹王的美意了,我莎车的勇士们此次必定要和匈奴人一战高下。
本王倒是要看看,是他冒顿的匈奴马厉害,还是本王从大宛搞来的大宛马更胜一筹。”
大月氏的威胁,阿拉滚的姑墨国是仅次于龟兹的,他沉声道:“西域的事情还是不劳他人插手的好,我们自己也能抵抗匈奴西侵。”
见莎车、姑墨两王都点头同意,般遮故南虽然心中有疑,但事已至此,再拖下去难免未征先乱,他表态道:“既然诸国都有勇气跟匈奴人一战,我疏勒自当奉陪。”
三王表态,封纳罗难掩兴奋,他起身道:“好!只要我们四国合心,此战已然赢了一半。
大军在此休整一夜,明日开拔向北,寻匈奴,决战!”
四国联军迤逦北进,沿途匈奴的射雕者们自然不会放弃监视,两军斥候在广袤的山地草原上追逐厮杀,这场大军眼睛之间的对决,得用命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