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羊皮袋咕咚几口凉水解渴,冒顿望着领路的朗克尔斯问道:“看来真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我们匈奴人喜冷怕热,这样下去,到了焉耆国地界必然难有战力。
你常年走这条路,可有什么好办法?”
朗克尔斯伸手在额头上拭了拭汗,想了想说道:“大单于,此地离员渠城尚远,随军的骆驼也不足以支撑大军速进。
不如更改作息,大军早晚赶路,午夜休息,如此既可以避过炎炎烈日,也能不慢速度。”
冒顿颔首,转头命令道:“让随军的万夫长来帐,商讨一下更改行军时间。”
“诺。”
趁着空隙,冒顿无意间望见随军的赵炎,他正一边吸溜着鼻涕,一边拿着个扇子不停手。
冒顿嘲笑道:“让你在河西管理后勤偏偏不肯,非要跟过来受罪,此时祁连山上可是凉快的紧,再来上两块密瓜,几壶冰镇的葡萄酿,怕是给个皇帝都不换。”
赵炎无力的翻了个白眼,提起羊皮袋又来了一口,这才吐槽道:“谁知道西域跟中原的差距如此之大,早穿皮袄午穿纱,晚上都几时了,太阳还在天上挂,这次我真算是长见识了。”
冒顿撇撇嘴,瞬间觉得打击赵炎没了意思。
他抬手示意庆格尔泰将自己的水袋送几个去给赵炎,知道这小子消耗的快。
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冒顿扼住了心中对水的渴望,因为干渴的刺激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
望着周遭的诸将,冒顿开解道:“再撑一阵吧,等到了焉耆境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金帐大军忙着倒时差,换时间,其余大军也各有进展。
右谷蠡王德努阿的前锋突袭了一波郁立师后,便发现月氏人像是云雀般,散进了天山的林子内,就连追猎经验丰富的射雕者,轻易也难发现他们的踪迹。
德努阿只好在向导的指引下,带着本部骑兵和猎骄靡的乌孙骑兵继续向西行军。
他们在后世的准格尔盆地南缘行军,沿途的绿洲被勒令提供着大军补给。
作为金帐计划中的疑兵,他们倒是用不着隐藏自己,自然成了第一支被月氏暗哨时刻监视的匈奴大军。
再往北,匈奴最早出发的北海兵团则如一个孤寂的老人般,浑身泥泞的行走在中西伯利亚的沼泽草甸中。
为了保存战马的数量和爱惜马力,稽粥牵着马以身作则,毕竟在这种陌生的条件下,战马的存续关乎着大军的成败。
脑海里不断思索着此战的关窍,稽粥明白只要自己将大军顺利的带到伊列水,他们的任务便完成了八成。
大月氏人不会想到匈奴铁骑会从北方进行大迂回,进而由西向东横扫伊列水流域。
......
解决了士卒的行进问题,随着时间推移,匈奴大军自盐泽出发后,沿着孔雀河西行,焉耆国终于出现在了匈奴大军眼前。
不过迎接匈奴人的不是竭力抵抗的焉耆军队,而是烧毁的农舍,遗弃的村落。
匈奴哨骑熟练的来回搜索下,不难发现焉耆人正在往都城员渠城聚集。
听着多路探报,冒顿意识到焉耆这是在坚壁清野,焉耆人这是知道匈奴大军人多,不愿意跟匈奴硬拼,反而是想利用漫长的补给线和坚城来困杀匈奴,有意思。
冒顿扭头问道:“派去龟兹的使者怎么说?”
柯世列回道:“楼兰王慑与我大军铁骑之威归顺后,金帐便让楼兰出人与金帐使者一起出使龟兹,此时尚未归来。
臣猜测龟兹人怕是不愿轻易服软,毕竟他们是西域北道多年来的霸主,不会轻易将吃进去的权利吐出来。”
者蔑台也紧跟着说道:“龟兹、焉耆、楼兰三国同种,是西域吐火罗人的三大势力。
其中当属龟兹为大,定然不愿轻易向我大匈奴服软,当年焉耆王收护塔塔和月氏残部,其中就有不少龟兹人的影子。
作为北道强国,金帐此次就是在龟兹的势力范围内作战。”
冒顿眼里天然对这些小国的弯弯绕不太感冒,毕竟前些年刚打过高端局,此时匈奴大军进入西域应该是狼入羊群才对。
龟兹虽然号称北道强国,但其兵不过两三万,两部狼骑之数罢了,而此次金帐明面上的目标焉耆,人口三万,兵不过数千,两国兵力加起来,还没有驻扎在晋阳的汉兵一半多。
不过心是如此想,冒顿还是更愿意听听者蔑台的意见,问道:“若按日逐王的想法,龟兹可征?”
者蔑台道:“龟兹以库车绿洲为中心,北枕天山,南临大漠。其都延城,城周长近八千米,城墙最高达到七米,锐健营相争也非一战能下者。
臣意我匈奴围焉耆而看龟兹,若是龟兹人主动出兵,则我军迎战即可,龟兹野战难胜我军。”
阿古达木一听,问道:“王爷,那我们对龟兹就什么也不做,任由他们在我们背后捣乱?”
者蔑台笑道:“这必不能,大单于请看。”
只见者蔑台蹲下来,随手用石头在地上摆弄,说道:“这是龟兹、焉耆、楼兰三国,按他们的位置连线可成三角,而这个三角中间是塞人建立的尉犁、渠犁、山国。
若是我们在此横插一杠,令吐火罗人扩大疆域,将势力范围连成一片的构想必然成为泡影,到时候龟兹人不会坐的这么安稳。”
能达到者蔑台构想的方法无非屯田,但讲真自家不具备这个天赋技能,就算强来,冒顿也没有大量的农夫来操弄此事,只能让军队在此放牧和设置骑田,勉强相代。
者蔑台虽然是此计不二的人选,但冒顿更需要他随军参详。
冒顿只好让海梨猛哥带休屠部留在渠犁,再派舒哈勒辅佐,让他们在此放牧和设置骑田,进而告诉龟兹人,匈奴统治西域的决心。
而且此地还是匈奴大军的后方运送物资的转折点,因为自孔雀河继续向西,就是连接龟兹的塔里木河了,按如今的行军条件,龟兹人要动兵,必然顺流而下自此来。
有着南道偏师的牵制,龟兹人想联络更多的国家出兵怕是不易。
若是独国前来,该头疼的就是龟兹王了,是要自己的国家,还是支援焉耆,这是一个送命的选择题。
冒顿能如此各处分兵,一是匈奴整体实力强于西域诸国,二则是冒顿知道此次西征的首要不在打仗,而在后勤。
分兵而进可以极大程度减轻后勤拖累,各路兵马还能就食于敌,解决自身损耗。
能做出如此选择,还是因为朗克尔斯和者蔑台对西域的了解,当年塔塔带着整个西域月氏西迁,单其本部就有十多万部族,再加上其余小部,二三十万人,数十万头牛羊,一夜间就能把楼兰附近的草场吃光。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冒顿竭力将金帐大军控制在十万以内,相应的多带了粮食,而非牛羊,这才会看到孔雀河上成排的小舟首尾相连,在骡马的拉动下溯流而上的壮观景象。
匈奴大军迤逦西行,作为地主的焉耆王博珺文虎刚从城外的军营出来,收拢而来的部族越多,粮食消耗的也越快,家底的流失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回员渠城的路上,不远处的西海(博斯腾湖)烟波缥缈,却留不住急于回城的博珺文虎。
因为刚刚城内的亲信传话,他的好弟弟,焉耆的击胡侯腾措尔斯,正带着自己的部族收拾行装,准备往西部草原(巴音布鲁克大草原)躲避匈奴。
作为焉耆仅次于国王的势力,现在却要抛弃国王,这怎能不让博珺文虎心急。
焉耆全国不过四五千户,三四万人,兵不过六千,现在腾措尔斯带着三分之一的部族和兵力西迁,博珺文虎拿什么面对雷霆而来的匈奴人,进而守住国都员渠城。
打马堵在腾措尔斯面前,勒住战马的博珺文虎面色赤红的质问道:“腾措尔斯!河西抢来的东西你没少分,这次匈奴人复仇来了,你却要逃?”
腾措尔斯冷笑道:“博珺文虎,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叫逃?你想守住员渠城周围和西海的草场,跟我有什么关系?
父亲留给我的草场可是在西边。”
博珺文虎怒火中烧,当时陪着月氏攻打河西,腾措尔斯可是求自己带上的,今天匈奴人复仇而来,谁料他会来这手。
博珺文虎并不是不知道西迁避祸,但焉耆的国都和精华他都带不走,要是一撤,回不来的贵族们如何会再支持他,他的王位早就跟员渠城牢牢绑定了。
想到此处博珺文虎软了下来,说道:“匈奴人从孔雀河来尚需时日,本王早已发信给大月氏王,月氏铁骑不日将会支援而来。
一旦我们跟匈奴人在员渠城相持住,龟兹王也必然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腾措尔斯嗤笑不已,用马鞭指着博珺文虎说道:“你真是老糊涂了,难道是羊脑吃多了不成,将焉耆的希望放在一个被匈奴打的连祖宗之地都丢了的月氏人手里。
难道你的好兄弟塔塔没有告诉你,郁立师部的营地前些天就已经被匈奴铁骑踏平,月氏人是守北山道护住自家的伊列水草场,还是抛家舍业的来救你?”
“你......”
一时间,博珺文虎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腾措尔斯不愿意再跟他浪费口舌,跳上马大手一挥,高喝道:“我们走。”
属于腾措尔斯的部族和骑兵再一次迈开步伐,继续沿着开都河溯流而上。
博珺文虎现在也没心情再去劝,他要赶紧派人出使大月氏,核实腾措尔斯口中的消息。
若是月氏主力真到不了,那焉耆国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