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进的路上,随军的千夫长担忧着城内的族人,壮着胆子问道:“侯爷,咱们真的不管员渠城里族人的死活了?”
闻言大家都关心的望了过来,有的人竖起了耳朵,毕竟城内也有自家的亲戚朋友。
看这场面,腾措尔斯心露无奈,焉耆国内博珺文虎想靠着月氏人的支持跟龟兹争雄,抢吐火罗人的王位。
但腾措尔斯心里清楚,这帮从河西来的逃难者,时刻惦记着自家草场,只有博珺文虎沉浸在吐火罗之王的美梦里。
不过众意难违,为了稳定人心,腾措尔斯勒住马,主动开口解释道:“怎么管?匈奴人的大军在孔雀河上一眼望不到头,冒顿吹口气,员渠城的栅栏就得塌了。
博珺文虎当年敲诈过路的月氏部族,后来以为陪着月氏人打了河西,咱们两家就能抹平伤口,变成盟友了?笑话!
现在大月氏是我们北方最强大的邻居,不让咱们焉耆掉层皮,他们会贸然出兵?
没有援兵,死守着员渠城有什么用?西海周边的草场是肥美,但守不住又有什么用呢?人才是国家的根基。
依本侯看,咱们还不如趁早向西部草原迁徙,凭借着草原上的众多河流来阻挡匈奴骑兵,用咱们特有的焉耆马跟匈奴人慢慢纠缠。
上天赐给焉耆能淌水游泳的焉耆马,我们就是西部草原上的无冕之王。”
众人低下头,默声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或许是对未来的期望又去了几分。
人群中有人浑水摸鱼的喊道:“那大王为何要死守员渠城呢?”
腾措尔斯扫了一眼没发现人,哼道:“博珺文虎是怕支持他的那些贵族遭受损失,一帮被财富蒙住双眼的人,你怎么都叫不醒的,唯有匈奴人的战刀能令这些守财奴们后悔。”
说着腾措尔斯用马鞭打马,向前边跑边喝道:“加快速度!匈奴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腾措尔斯有一句话没有说错,那便是匈奴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在焉耆分家后的第三天,在员渠城的地平线上,阿古达木和赛罕率领着青白两部狼骑率先赶到。
不过他们的斩获并不多,除了城外的几个倒霉鬼外,其余的焉耆人顺利逃进了员渠城中躲避。
身披甲胄的博珺文虎登上城头,望着城下耀武扬威的两部狼骑,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两国的差距。
他本以为当年河西的匈奴部族,就是匈奴的全部了,没想到眼前遮天蔽日的匈奴骑兵,却只是匈奴军中的一个前锋而已。
国小而不处卑,后悔药无售,他只能愤恨的握拳捶着城墙,但为时已晚。
面对强敌,左将颤巍巍的问道:“大王,咱们,咱们要用弓箭射一波吗?”
博珺文虎转头瞪了他一眼,极力压着怒气咬牙道:“射什么!匈奴人不攻城,就由着他们去。”
......
单前锋军一部就将员渠城围的水泄不通,阿古达木和赛罕打马观察过焉耆人的城防后,返回了正在兴建的驻地。
阿古达木跳下马,捋了捋老朋友的鬃毛,笑道:“焉耆王打缩头仗倒是快,箭也不放一支,这让我感觉大军此来,不是来作战的,反倒像是带着部族围猎的。”
赛罕将马鞭丢给亲兵,摘下头盔说道:“焉耆国才多少人,单我前锋大军就是他们的数倍之多,焉耆王不守城,野战怕是连狼骑的一波冲击都接不下来。”
两人正说着,只见远处哨骑匆匆打马而来,勒马便道:“万夫长,员渠城西边的草场上,我军的后勤放羊队遭到了焉耆骑兵的袭击,脱木兀惕千夫长正带骑兵前去支援。”
阿古达木的脸立刻冷了下来,哼道:“焉耆居然有骑兵留在城外,还有胆子袭击我的后勤队,真是吃了豹子胆。”
说着阿古达木挥手招来亲兵,重新跳上战马,说道:“赛罕你带人围住员渠城,建好单于营帐,我去看看焉耆骑兵到底有几分成色。”
赛罕肃脸点了点头,阿古达木带着亲军打马而去。
待阿古达木赶到事发地,这里的战斗早已经结束,脱木兀惕麾下的千人队正帮着后勤队收拢羊群,但按地上的死尸判断,人员损失不大,死羊倒是遍地都是,看来焉耆人的目的明确,打击后勤。
逮住个百夫长,阿古达木勒马问道:“你们千夫长呢?”
“将军,千夫长带着人往西边追了。”
阿古达木拨马去追,不久就看见了脱木兀惕带着百余骑,在河边踟蹰不前的眺望。
对岸,刚从河里走出来的焉耆战士,虽然浑身湿漉漉的,但却大着胆子肆意的嘲讽着脱木兀惕。
其中有个小头领,许是看见了阿古达木的骑兵赶来,呼喊着剩余骑兵陆续上马撤退。
阿古达木望着这一切,打马靠过去问道:“怎么会事?”
脱木兀惕回道:“万夫长,我部追寻焉耆骑兵而来,亲眼见着他们连人带马跃入了河中,由战马驮着游到了对岸,我们慢了一步,弓箭的射程不够。”
阿古达木的脸色很难看,围住了员渠城,却被百余焉耆骑兵恶心了一把。
他扭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知道这不是脱木兀惕的责任,毕竟匈奴骑兵不习水战,待打马从浅滩绕过去,焉耆骑兵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片刻,阿古达木无奈的下令道:“让后勤营配齐人手,各部提高警戒,咱们撤。”
“诺。”
随着金帐主力陆续抵达员渠城下,冒顿接到后勤遇袭的事情越来越多,每每骑兵围剿都让焉耆骑兵靠着河流、沼泽逃脱,焉耆人将地头蛇玩出了花,这事属于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焉耆骑兵靠着焉耆马善于游泳的天性,不断恶心着围城的金帐大军,使其不得全力攻城。
冒顿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游击袭扰的一天,问道:“这事你们可有法子?”
诸臣都摇了摇头,为了这几千骑兵,劳师动众显然不划算。
思索片刻,赵炎望向朗克尔斯,问道:“中原历来讲究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焉耆马我们虽然没有,但西海难道只有焉耆一家吗?”
朗克尔斯想了想,说道:“西海北岸还有一个危须部,相传是中原迁过来的部族,焉耆王常年想吞并他们,或许能为我所用。
不过他们很弱小,户口四五千,能出之兵估摸在百余骑左右。”
赵炎道:“兵少倒是不惧,我军大动干戈消耗巨大,只要危须部为我们提供熟悉焉耆马习性的向导,相应的我大军再选出射雕者配合。
只要焉耆骑兵连河和沼泽都到不了,焉耆马善游自然无从可用。”
冒顿颔首,扭头道:“阿古达木,这事是你们青部狼骑先发现的,你选一个千夫长去处理此事吧。”
阿古达木扶胸应诺,将此事派给了脱木兀惕。
针对游荡在草原上居无定所的焉耆骑兵,成效自然没那么快,倒是金帐大军率先开动。
对员渠城进行了几波试探性的进攻后,摸清楚城内的防御,冒顿便下令车寻的锐健营撤了下来,毕竟他从未想过快速覆灭焉耆。
夜里,冒顿自顾自的烤着红柳羊肉串,只用些许精盐,焉耆草原另一个特产盘羊就变的很美味了。
看着一旁久候的赵炎,冒顿分了几串过去。
赵炎也是毫不客气,趁热吃的满头大汗。
待酒足饭饱,赵炎望着夜色,咬着签子说道:“看来大单于对员渠城并不在意,而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
冒顿说道:“焉耆虽然伙同月氏进攻河西,但区区数万人的小国,还不值得金帐如此大动干戈。
单灭焉耆,金帐发一小令,右日逐王一部足矣。”
赵炎眉毛一挑,道:“看来大单于是想好如何整治西域诸国了。”
冒顿伸手为案上的金杯倒上葡萄酿,说道:“我匈奴本族人少,虽骑兵精,但绝不能耗损在逐城攻防下。
西域广大,百城林立,能迫其降自然是上策。”
赵炎轻抿一口酒,边思边道:“迫其降怕是不易,我大军如今分南北两道,如铁钳般攻击诸国,但地大则危减。
我曾问过右日逐王,西域各国之间的攻伐,尤其依赖河水的涨落,每年进攻的时间都是定数,大河雨季泛滥,一切皆休。”
冒顿沉声道:“这我自然是知道,所以焉耆就是金帐吸引各方的舞场。”
赵炎挑眉问道:“大单于是想以焉耆为饵?”
冒顿颔首,道:“不错,休屠部放牧西域,设立骑田就是金帐最明确的统治信号。
焉耆若是再能顶的住我金帐大军的数月攻伐,以孤兵抗重兵,则诸国必然轻视于我,勾起心中不甘。
金帐再分兵天山北道以抗大月氏,员渠城下独留数万之兵,则诸国必觉得有可乘之机。
一旦西域兵来,野战自然不是问题。”
赵炎面露了然,道:“看来大单于盯上的是龟兹。
休屠王游牧西域就是在挖龟兹的墙角,焉耆再顶住大军,最后分兵弱己,龟兹王怕是不得不信。”
冒顿叹道:“龟兹乃北道诸国之霸,有人口八万余,佣兵两万余,若是他防守在其都城附近,我们必然要大动干戈,难以速胜。
龟兹跟焉耆同种,作为吐火罗人实际上的老大,他想统领更多的疆域,必然不会放弃这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赵炎想了想,道:“臣信龟兹王心动,但不相信龟兹人会胆子大到东来突袭我军。”
见赵炎笃定的样子,冒顿却信心满满,道:“龟兹对焉耆的熟悉必然要强于我们,这是一切的基础。
我们要做的,只是帮龟兹王放大信心即可,最终欲望会推着他放手一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