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三天两夜的大雪后,胡堡整座城都被大雪所掩盖,宛如镶嵌在着洁白画卷中的一部分。
要不是矗立着的夯土城墙凸显着明显的土黄,以及城中时不时冒出的炊烟扰了平静,一切尽自然。
天上的夜空挂着明月,寒风呼啸在这片黄土地上毫不收敛。
守城门的老吏早早推开被积雪压住的木门,随着门上雪块的抖落,老吏深吸一口屋外的冷气,立马精神三分。
他转身踢醒了还在熟睡的几个年轻门吏,在年青人的咒骂声中,老吏喝了口昨晚炉火上的温酒暖了暖身子,率先拿起芦苇草编织成的大扫把,向着城门口走去。
老吏开始卖力清理城门口的积雪,来回三两下便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老吏的额头渐露汗珠,手上的活却丝毫不见停顿,扫把在他手中大开大合卖力不已。
老吏是个鳏夫,家里只剩他一个,家中已经三代人干这看门的勾当,这活虽然轻松却基本上不得善终,不知道那天城破,死的第一个便是他。
老吏的爷爷和爹都死在了这城门口,唯一的区别是一个死在匈奴人手里,另一个则死在了秦人手里。
活到老吏这个岁数,早就没了热血和报仇的心思,他只想守好城门混一顿饱饭吃,这一天的日子也就算完美了。
就像老吏自己逢人就说的那样,他最终也会和父辈一般,死在这城门口,因为他俨然将这里当成了家。
随着胡堡几易其手,老吏亲眼见证她从一个小小的戍堡成长为如今模样,虽然城头变换大王旗,但终归还是要人守城门的不是。
胡堡的变化老人看在眼里,他知道这次胡堡好像转了运,来了几个厉害角色。
老吏守城门自然瞧的清楚,近些日子来往的商队逐渐增多,抽空去了趟堡内的南北两大市场。
繁花似锦,行人接踵,老吏根本无法相信那是他活了几十年的胡堡城。
商多就代表着钱多,老吏守门的待遇同样提高了不少,克扣也少了些,顿顿能吃饱,偶尔还能温一壶赵人不喜欢的秦酒,日子算是有了盼头,就不知道这好日子能过到几时。
想到此处老吏抓扫把的手不由的紧了紧,随后又慢慢放松了下来,继续扫着雪,不多时城门口已经扫净了。
此时那些年轻守门吏才骂骂咧咧的起来,凑活着用积雪洗了一把脸,见老吏已经扫尽了积雪,便叫喝两句,悻悻的去厨房捡扒点吃食。
待时辰到,众人合力将厚重的城门推开,胡堡又迎来了她新的一天。
老吏的担心和迷茫其实是胡堡这个小城内所有人的新毛病,他们有了新的生活,新的邻居,但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能持续到几时。
一队队骑兵开始帮助家家户户清理积雪、扫出道路,市场的吆喝声又响了起来,胡堡整个城仿佛从冬眠中苏醒了过来。
老人常说遇事要趁早,这一点李欣心中牢记,大清早的他甚至连早餐都来不及吃便匆匆离开家,领着帖木尔赶到赵炎家咚咚的敲起了门。
赵炎这小子疲懒的性子又犯了,已经拖拖拉拉的拖了好几天,死活不肯北上,今天李欣决定来个狠的,你不走我就赖着你,陪着你,看咱们谁熬得过谁。
开门的是赵姬,对儿子这个朋友般的上司,赵姬笑着点了点头便错身将李欣放了进去。
李欣在人前还是很装人的,恭敬的和赵姬打过招呼,在无尽的白眼中,陪着赵炎吃完了赵姬为他准备的早餐。
厌恶的看了一眼眼前的胖子,赵炎抿了一口温酒,不耐的说道:“李兄何必如妇人般缠人,炎今日必定北上就是,李兄事务繁忙,不便久留,还是先回吧。”
缓兵之计?
被耍两次李欣早就学聪明了,连忙打着哈哈说道:“不忙,不忙,赵兄自便,赵兄自便,不用管我。”
赵炎真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怒极反笑道:“李兄要炎北上,好歹容炎准备一番不是。”
见赵炎松口,李欣连忙道;“要准备的东西昨日我就让呼大爷给你装车放到了北门,你的随身衣物也早让赵母收拾,放到了车上,赵兄无忧,直接启程便好。”
一听,赵炎面色紧绷知道这是着了李欣的道了,心中暗骂一声你狠,二话不说冷哼一声出门上马,头也不回的朝着北门而去。
李欣这厮还不放心的跟出去望了望,确定赵炎是真的走后才算是放下心来。
难啊,手下能拼能杀的不在少数,朝鲁、赛罕、阿古达木尽皆勇猛,可要说能谋划的真只有赵炎一个,联系燕吾行商匈奴,关乎今后部族的生存大计,他不得不慎重。
望着倚靠在赵炎家门口,趁着初阳补觉的帖木尔,眼见今天天色不错,李欣顿时觉得这冬日真的是无聊透顶,缺少娱乐设施的当今,难道只能回家造人?
脑海里想想阿琪格平时的冰冷样,可不比这大冬天的暖多少。
寒风入鼻,李欣狠狠打了个喷嚏,一脚踹起帖木尔,吩咐道:“走,叫人,出去碰碰运气。”
帖木尔一听要出城,立马来了精神,阿古达木要守城,呼大爷早就迷恋在南北两大市场收钱收的不亦说乎。
所以只能叫上在城里蹲的无聊死的朝鲁、赛罕和地头蛇余霖,五人鲜衣怒马的冲出了胡堡。
迎着寒风,坐在疾驰的马背上,李欣此刻心情异常畅快,他大声的在这白茫茫天地间呐喊,仿佛将连日来压抑在心中的不快都随风喊了出去。
朝鲁几人都是豪爽的汉子,眼见自家王子如此畅快,立马也有样学样,五人像饿狼般闯入这洁白的世界里,迎风嘶吼、任性纵马好不畅快。
时至午时,疯够了的李欣五人终于找了个避风坡架起了篝火。
帖木尔最小也最勤快,三两下将赛罕射来的肥兔,在雪地里收拾干净,穿上木枝递给了李欣。
在他们这五人中,要说烧烤人人都会,不过要数烤的好吃非李欣莫属,赛罕也是跟着李欣的老人了,连忙懂事的将李欣特制的调味袋递了过去。
李欣见此也是好不客气,刷油、翻烤、控火,撒上精盐、孜然、胡椒等佐料,顿时兔肉喷香四溢。
待烤熟了,抢先卸下一个前腿,李欣将整只兔子递给了赛罕他们。
本来还拘束的余霖禁不住美食诱惑,接过赛罕递过来的烤肉,就着胡蒜胡饼大口吃了起来。
他们可没有食不语的规矩,几个人就着兔肉,你一口我一口喝着羊皮袋里清冽的秦酒。
在这五人中朝鲁和余霖年纪最大,看着手中的兔腿,朝鲁感慨道:“以前小时候阿爸打来兔子,我们一家人也是如此围坐,当时的兔子远没有如此美味,盐巴我们家可吃不起。”
赛罕吃着烫嘴的兔肉,呜呜啦啦的说道:“你们还有兔子吃,大王子来之前,我们啫啫、屋拙两部能靠着草根、草鼠过活,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听着朝鲁和赛罕你一句我一句的拼惨,李欣吃在嘴里的兔肉也没了滋味。
看了看调料包里的精盐,这东西怕是在草原深处能换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而这来自西域的孜然、胡椒同样不是平常人能吃到的,说成千金难求一点也不过分。
苦笑着将自己的调味袋收起来,李欣望着只吃不说话的余霖,笑道:“余大哥怎么不说话?”
余霖见李欣问话先是一惊,然后慌张道:“不敢当,不敢当,大王子有什么话就问吧,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慌张的余霖逗乐李欣几人,赛罕用刚吃过兔子的油手拍着余霖肩膀,笑道:“余大哥好生胆小,你要是到了草原,可没有女人会喜欢,草原女人都喜欢勇猛大胆的男人,哈哈哈…”
听着赛罕挑着眉毛讲着风韵事,吹嘘着,朝鲁也加入其中,将帖木尔和余霖训的一愣一愣。
李欣突然发现手下们很可爱,他们有着自己的离愁,独特的开心方式,而内心里仿佛有一种声音在呼唤着自己加入他们,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畅快。
谈笑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摸着混圆的肚子,李欣拍了拍余霖的肩膀问道:“余大哥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余霖受宠若惊的站了起来,像极了第一次见老师时拘谨的学生,连身上的积雪也顾不得拍打,便立即回答道:“回大王子,由此向西半个时辰,有片大冰原,那里坡缓风小,还有几个终年不冻的小湖,栖息着大群黄羊,我们几个可以去那里试试手气。”
一听有黄羊,技痒的赛罕立马叫嚷着要为李欣射一头羊王回来。
作为草原男儿怎么能不喜欢打猎?朝鲁和帖木尔闻言也跃跃欲试。
李欣笑着摇了摇头,翻身上马大喝道:“走,今日不猎羊王誓不还。”
说着几人快速的用积雪灭了篝火,纷纷跨上马,战马在寒风中打着响鼻,随着李欣的一声吆喝,众人跃马向前。
马背上余霖心中有一股暖流流过,作为胡堡出来的叛将,有什么能比这信任来的更让人感动呢。
自己以前在李轻车手下做事,明哲保身的偏多,自从跟了李欣,做事最多只是得过且过。
现在混了一把年纪,只有在今天他才觉得自己真的想做些什么,而不是如此混迹直至终老。
打马向前,余霖纵马快速融入了李欣四人,相互赛马、呼喊,羊皮酒袋在五人之间来回穿梭好不快活。
随着冰原的临近,众人收敛了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