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慕容皓在襄江折了十余万兵马,虽然朝廷因为三个空白的郡城损失了几十万石粮草,但这些通通都不妨碍朝臣们为其大肆庆祝、歌功颂德。在庆功宴上,大家笑得都很开心,即便是那些刚刚经历过大败的将军们。真正因为战争的残酷而伤心落泪的,只有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遗孀。
至于原因嘛,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慕容皓端坐在这个熟悉的龙椅上,享受着虞雯等人的服侍。他现在已经不是孑然一身了,有四个女人、三个儿女等着他去照顾和保护。但不知怎的,自打从襄江回来之后,他的心中就有一股莫名的后怕。这种害怕连慕容皓自己都有些惊讶,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以前血喷在脸上他都没眨过眼,现在这种害怕居然会让他心生畏惧。特别是对上自己妻儿们那温柔的眼神时,这种害怕就愈来愈烈。
慕容皓脑子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如果自己当日稍有不慎,死在了襄江。那这些关心自己、爱自己的人,该会经受怎样的痛苦和折磨呢?又有谁,能义无反顾的去保护他们呢?
在这种念头的折磨下,慕容皓心事越来越重,酒越喝越多,脑袋越来越模糊。最后,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半倚在虞雯的身上,晃晃悠悠的被架了回去,期间只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减少。等他再度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唔。。。”慕容皓拍了拍昏沉的脑袋,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着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以及身旁同样一丝不挂、沉睡中还带着满足笑容的虞雯、林馨和元香三人,慕容皓有些凌乱了。
昨晚那么刺激。。。不是,那么堕落的吗?
慕容皓小心的移开三人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脚,轻声的翻下床,随手从一旁摸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四处看了看,想找洗脸的铜盆。结果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无奈之下,慕容皓只好紧了紧披在外面的衣服,来到门口,0轻轻拿手敲了敲门。
“陛下,您有。。。哎呀!”房门应声而开,一个小宫娥抬脚就想往里面走,结果正好撞上慕容皓。这一撞不要紧,直接和半解着衣服的慕容皓来了一个亲密接触,小宫娥惊呼一声,急忙捂着眼向后退了好几步,彷佛慕容皓是什么可怕的猛兽似的。
“你怕什么啊,孤只想洗把脸,”慕容皓有些哭笑不得,“去,打盆水来。”
“啊。。。哦哦,诺!”
宫娥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赶紧把手从脸上放了下来,转身一路小跑的去帮慕容皓打水了。很快,小宫娥就一边捧着盛满净水的铜盆、一边低着头来到慕容皓身边:“奴婢伺候陛下。”
“不用,放这儿就好。你去给孤,还有里面的三位娘娘找些衣服来,”慕容皓接过铜盆,顺口又问道,“太子现在在哪?”
“回陛下,太子殿下早间来过一次,但那时候陛下正在。。。休息,殿下不敢打扰您。后来蓊公公来汇报说徐州有奏疏到了,殿下便先回去了。”宫娥闭着眼睛,红着脸回到。
“徐州?莫不是扬州出事了?那孤得赶紧过去了。”慕容皓喃喃自语道。
“那个。。。陛下,需要奴婢去请太子和蓊公公吗?”
“不必,在这儿伺候着。对了,附耳过来,”慕容皓坏笑着对宫娥勾了勾手指,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等里屋的三位娘娘醒了,转告她们,孤欠她们的,这段时间会全部补偿给她们。让她们这几天就暂时别回各自的寝宫了,住在一起,方便。”
“诺。。。”宫娥越听脸越红,联想起昨天夜里屋中传出的令人全身燥热的靡靡之音,她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慕容皓换好衣服后,又帮虞雯三人盖好被子。这才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御书房。
身为国家储君的慕容恩端坐在上首处,他的脸上透着一股与其年龄极为不符的成熟。在慕容皓不在北平的这段时间里,慕容恩已经从诸多政务军务中褪去了稚气和天真,取而代之的是老成和稳重。在他监国期间,慕容恩也没忘记发展自己的小组织。在他周围,已经渐渐聚集了不少年轻俊杰和朝中重臣。这其中,有抱着私人目的接近慕容恩的,也有真心被慕容恩的人格魅力所折服的,而张贤,就是第二类的代表。
张贤本身官职很小,一开始他接近慕容恩,是受了梁桂的指使。丞相乃文官之首,在这件事上不能大张旗鼓的站到太子这边,所以才将张贤的官职改为了伴读,以这种方式向慕容恩表达自己的暗中支持。
张贤年轻、有想法,与同样年轻的慕容恩有着许多共同语言,再加上他是个比较低调的人,从不争抢,这使得慕容恩对他越来越器重,红极一时。
“臣(儿臣)参见陛下!”等慕容皓到的时候,御书房内的十几名大臣急忙站了起来,但却被慕容皓给止住了:“诸位爱卿不必多礼,这不是朝政,大家可以随意点。”
“谢陛下!”
“父皇,请上坐。”见慕容皓来了,慕容恩赶忙让开了座位。
“嗯,恩儿啊,听说徐州来了奏疏,所奏何事啊?”
“回父皇,此事儿臣正欲向父皇汇报,”慕容恩脸色凝重的说道,“陈宪称帝了。”
“陈宪?称帝了?”慕容皓错愕的望着慕容恩,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慕容皓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陈宪算个什么东西!他居然也敢称帝?”
“陛下,这是真的,”梁桂起身补充道,“陈宪在吴县称帝,立国号‘陈’,自称盛元皇帝。并且还。。。”
“还什么?尽管直言便是。”慕容皓见梁桂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不耐烦的催促到。
“还。。。大肆侮辱陛下,并发檄文昭告天下,说要。。。要兴正义之师,北上讨伐。。。”
“。。。啧,有想法啊,不错,”出乎意料的,慕容皓并没有生气,而是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看向慕容恩,“恩儿,你们商议到现在,商议出什么解决办法了吗?”
“回父皇,儿臣和诸位大人商议许久,拟出了一个折子,恭请父皇圣听,”慕容恩从龙案上拿起一卷竹简,清了清嗓子,朗声念到,“首先,争对陈宪所发布的檄文,予以反驳,绝不能让陛下蒙此冤屈;其二,调徐州刘仕闼所部、豫州狄无伤所部、荆州慕容德所部,三路大军压境,显我军威,威慑陈贼;其三,朝廷提前预备大军和粮草军械,屯于豫、兖一带,以防陈贼突然袭击。”
“不错,你能想到这些,孤很欣慰,”慕容皓点点头,对慕容恩投去了嘉勉的目光。但话锋一转,慕容皓又问道,“但这三个方法,好像都是治标不治本啊。恩儿,你有没有想过,陈宪就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虽然占据了扬州大半和荆南之地,但他兵马不过十万,又缺钱少粮。这种实力自保尚且困难,抛去他精神失常的可能,你觉得他是从哪来的底气,向咱们公然宣战呢?”
“这。。。”慕容恩原本还有些沾沾自喜,结果一听这些,顿时傻眼了。踌躇片刻,慕容恩试探性的答道,“也许。。。他在虚张声势?”
“讨贼檄文都昭告天下了,何来的虚张声势?”慕容皓见儿子彷徨的模样,笑着安慰道,“没事,你久居庙堂,沙场征战之事不了解也属正常。诸位臣工,有哪位愿意替太子解解惑啊?”
“皇兄,臣弟认为,陈宪应该是得到了蜀国的帮助,”话音刚落,慕容信就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我大世雄踞北方,东南半壁之地,怎敢与我等相抗?陈宪必是与蜀国合谋,两家相约联手,他陈宪才有胆子敢向咱们宣战!所以眼下最要紧的,不是东南,而是西南。臣弟建议,派人密切注意西南动态,再派人去荆州,提醒慕容将军,以防蜀军和陈军在荆南会师,合力北攻!”
“信殿下所言甚是,万望陛下采纳。”督察院正冯爽也紧跟着跳了出来,公然支持慕容信。
“。。。不错,信儿看得很透彻。恩儿,你要好好学着。”慕容皓双眼微眯,看向慕容信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冷意。许久没回来,这个好弟弟似乎也开始不怎么安分了。刚刚他本意是想让梁桂或者其他一些老臣来回答,这样也算给慕容恩一个面子,毕竟是自己亲儿子。但万没想到慕容信居然接过了话茬,这就相当于狠狠打了慕容恩的脸。
因为慕容信也没上过战场。
但令慕容皓不解的是,慕容信本是一个十分稳重的人,情商智商都不低,今天怎么会这么冒失呢?
“皇兄,臣弟久读兵书,十分向往沙场征战。陈军和蜀军若犯境,必会选择进攻荆北。请皇兄恩允臣弟前往襄阳,协助慕容刺史守城!”慕容信暗地里和冯爽对视了一眼,再度请命道。
“陛下,信殿下勇气可嘉,忠心可勉,但襄阳已属前线,殿下重金之躯,不宜亲身犯险。陛下莫非忘了昭殿下吗?”张贤立刻反应过来了,感情慕容信是想离开北平,外出单飞啊。当下立刻出言反对。在他看来,慕容信是个有野心的人,若放他离开北平,无异于放虎归山。日后再想制衡他,就难了。
“昭儿的事,是孤不好,”提起慕容昭,慕容皓心中又是一痛,“信儿,张贤说得在理,你在北平,照样也可以为国出力嘛。”
“皇兄,荆州新下,人心未稳。荆州刺史也是臣弟的哥哥,臣弟一想到荆北即将成为战场,就。。。就心痛欲裂!”慕容信说着说着,竟激动的当众哭了出来,“皇兄爱护臣弟之心,臣弟感激涕零。现在荆北有难,理应是臣弟为国家效力的时候,就是战死沙场,臣弟也死而无憾!请皇兄恩准!”
“这。。。”慕容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从心里讲,慕容信的话还是挺让他感动的,而且慕容信并非无谋之辈,让他去襄阳协助慕容德和梁成,说不定真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但一想起慕容昭惨死的事情,慕容皓又有些犹豫了。
“陛下,臣有个建议,”见慕容皓不说话,慕容信心中大喜,急忙对身边的冯爽使了个眼色。冯爽会意,叩首道,“信殿下毕竟是重金之躯,不能亲赴前线。不过臣妄测,如果荆北受到攻击,那司隶就会变成荆北的大后方。那不如让殿下前往洛阳坐镇,一来,如果荆北有变,信殿下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援助前线;二来,洛阳不比襄阳,那里很安全,您也不用为殿下的安全而担忧。”
“好!冯爱卿这个主意不错!”慕容皓听得连连点头,“既如此。。。”
“陛下!”眼看慕容皓即将被冯爽所骗,梁桂也顾不得礼节了,直接站起来打断了慕容皓的话,“信殿下不可去洛阳!”
“为何?”
“洛阳有公羊父子在勘测新都所选,殿下若此时前往,于礼不合!”梁桂冷冷的看着慕容信,高声的将这句大家想讲却不敢讲的话给抖了出来。
这句话说得已经比较露骨了,相当于直接在质疑慕容信有造反的心。这句话着实把慕容信和冯爽气得不轻,慕容信当即站起来,不甘示弱的反驳道:“丞相大人此话何意?!我身为陛下亲近之人,岂会有二心?”
“殿下此时没有,难保日后没有!”梁桂现在连绕圈子都懒得饶了,直接顶了回去。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说话时可能会顾忌这顾忌那,但梁桂却可以畅言无阻。
他的底气来源,就是慕容皓。小子,当年我和你皇兄一起打天下的时候,你还在家吃奶呢!
事实证明,就算慕容信再怎么讨慕容皓的同情,也不如梁桂一句话顶用。梁桂此话一出,慕容皓顿时醒悟了过来。司隶那儿还在准备新都的建造工程,你慕容信现在这个时候请命去洛阳,你想干嘛?
新都的建造在慕容皓的心里有着不可取代的重量,别说慕容信了,就是他亲儿子想要去,他都不会准许。当下一拍龙案,毫不留情的拒绝了慕容信:“此事休要再提。信儿,你如果真想为国效力,孤成全你。恰好晋阳王那边缺人,你如果想去的话,孤可以让你去历练一番。那里是我大世属地,又很安全,你看如何?”
“臣弟。。。谢陛下!”慕容信的头慢慢垂了下去,极不情愿的接受了这一任命。委屈、愤恨、不甘全部涌上了心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遭受如此待遇?
我才是你的亲人!梁桂只是一个外臣罢了!
带着满肚子怨恨,慕容信上路了。并州就并州吧,慕容信虽然有些挫败,但并未丧失斗志。他相信,只要自己有本事,那就一定会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面对陈宪的挑衅,世国却出奇的平淡,除了将陈国所发的檄文反驳了回去外,世国似乎毫无还手的打算。陈宪在经过紧张的三个月后,见世国还是没有什么动静,陈宪这才渐渐放下了心中的负担,开始尽情享受着帝王生活。
大世十六年元月,就在陈宪高兴的接受群臣拜贺时,一封接着一封的紧急军报让他差点把刚咽进嘴里的饺子给当场吐出来。
“急报!世军于元月当夜,从庐江南部江流结冰处渡河!我军水师营寨毫无防备,五千水师全军覆没!战船全部被焚!”
“急报!世军兵分三路,一路出庐江,一路出九江,还有一路从广陵而来,三路大军齐攻宛陵,陈俐将军正在率军苦战!请陛下早发援兵!”
“急报!宛陵失守,陈俐将军阵亡!世军正在丹阳发榜安民!据探子报,庐江世军由狄无伤率领,广陵世军由刘仕闼率领,九江世军由世国大将军武耀、水师大都督柳晖率领,三路大军近二十万,水军十万,正在猛攻石城!陈一献将军请陛下早发援兵!”
至此,陈宪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世国好几个月没有反应了,感情是在准备军队啊!
慕容皓虽然很看不起陈宪这个山贼,但却不能看不起扬州和荆南。这两个地方历来都是富饶之地,先前因为耿烗等人的造反,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所以陈宪接手的,是一个虚弱的扬州。但即便如此,只要让扬州缓过来,那它带给陈宪的,将是数不清的财富和兵员。
所以,必须要在襁褓中将其扼杀掉!为了此战,慕容皓还特地调动了一直在训练、从未上过战场的水师,一起南下,以防陈军拒守水寨,拖延战机。
慕容皓从来不是个被动挨打的人,从知道蜀、陈联手之后,所有人都在思考怎么从中保全自己,但慕容皓却不同,他有那个信心,也有那个实力,一打二。
与其费尽心机去反间,去谋略,还不如直接灭了一个来得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