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将军!各部都已经平安撤出来了,蜀军也没有追击!”
郦国管道上,一队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世军正在仓皇逃命,为首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郦国遭遇大败的慕容德。
“呼!呼!”慕容德听到斥候所报,这才慢慢地勒住了坐骑,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往后看了看,的确没有追兵的痕迹,这才把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平,咱们损失如何?”
“回将军。。。咱们八千大军,逃出来的只有两千多了。。。”苏不平低落的回到,“咱们的粮草辎重,还有一些收缴来的东西全部丢了。”
“两千多。。。唉!”慕容德长叹了口气,掩面泣道,“我皇兄自出兵荆襄以来,连战连胜,所向披靡!现在我吃此败仗,有何颜面去见皇兄?不平,速速持刀斩我首级!送予陛下请罪!”
“将军!不可啊将军!”苏不平及十几名世将哗啦啦的跪了一地,苦苦哀求道,“现在各部都需要将军来稳定军心,将军若死,我等将士岂能独活?不如先去面见陛下,陛下与将军为手足,断不会重责将军的!退一步讲,就算处罚,那也得听陛下安排,将军若自裁于此,陛下会以为您是畏罪自杀啊!”
“这。。。”慕容德本来也不怎么想死,现在听众人劝阻,也就顺坡下驴了,“尔等说得不错,就算有罪,那也该是陛下来亲自罚我!那就暂且记下我的罪过吧,咱们先撤回大营。嗯。。。不平啊,此条路通往何处啊?”
“回将军,此条路通向阴县。”
“阴县。。。姬越将军现在好像就在阴县驻扎,”慕容德点点头,马鞭向前一挥,“传令,向阴县出发。先在那儿休整一两日,再返回大营!”
“诺!”
。。。。。。
丹水,世军大营。
“陛下,德殿下回营了。”慕容宏轻手轻脚的走进大帐,对正在闭目养神的慕容皓低声汇报到。
“嗯,回来就好,”慕容皓缓缓睁开双眼,“损失如何?”
“这个。。。”慕容宏挠了挠头,踌躇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德殿下所部近乎全军覆没,只带回来了几百名士兵。另外,德殿下路径阴县城,姬越将军照例出营迎接,又遭到了蜀军的埋伏,现在。。。阴县也丢了。我军前后损兵已高达万余,现在德殿下和姬将军正自缚跪于营外,等候陛下处置。”
“这有什么好等的,军纪官是死的不成?”慕容皓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拖出午门外,直接斩首。”
“陛下!陛下且慢!”则这一句话算是炸了锅了,堂下众文武们急忙站了出来,纷纷替慕容德求情,“陛下,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德殿下已经尽力了,请陛下饶他一命吧!”
“是啊陛下!看在德殿下战功赫赫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此战罪不在殿下,全是那蜀军太过狡诈,请陛下看在手足之情上,暂且留下德殿下性命,命他日后戴罪立功吧。”
。。。
慕容皓冷笑着端坐在上首处,看着这些手下人争相求情。很快,底下这些人就察觉到不对劲了,怎么皇帝陛下脸色越来越差了?难道咱们说错了吗?
在他们的心里,慕容德和皇帝是兄弟,挺皇帝的兄弟怎么会有错呢?但皇帝陛下脸色的确不好看了,虽然不明白为何,但咱们还是识相点的闭嘴吧。
关键时刻,大太监蓊芪站出来了,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慕容皓的脸色缓和了:”陛下,这些都是忠臣啊,他们无时无刻都在为陛下着想。陛下斩了德殿下,就会背上暴君的污名,大臣们就是不想让陛下误入歧途,这才冒死进谏。您应该奖赏他们啊!“
蓊芪和这些文武不同,他可能不是最聪明的,但他一定是最了解慕容皓的。从这些人跳出来一齐为慕容德求情的时候,蓊芪就知道大事不好了。慕容德虽然是皇亲,但他并不是慕容皓的儿子,也不是国家的储君,撑死算个表兄弟。你们一帮吃朝廷俸禄的,现在却为了一个表兄弟这么激动,是何居心?
更何况,这个表兄弟还掌兵。朝臣不站在皇帝这边,反而站在一个掌兵的皇亲那边,你们想干吗?
此话一出,慕容皓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当即用欣赏的眼神对蓊芪点了点头,随后又狠狠地对众人道:”既然诸位臣工都为这两个败军之将求情,那孤先记下他们的人头。若来日建了功,便功过相抵。若来日再败。。。诸位替他们求情的,也一并去陪他们吧!“
”。。。诺。“能混到这步的,有几个是傻子?联系皇帝陛下前后的语气和态度的不同,众人顿时醒悟过来自己刚刚犯了多大的忌讳。惶恐之余,他们也对蓊芪抛去了感激的一瞥,要不是这个死太。。。不,要不是这个蓊公公机灵,只怕跪在外面的那两个人还没咋地,这里就得先死几个了。
慕容皓虽然恼火慕容德损兵折将,但毕竟是自家人,也不好说什么。拉出去打一顿后就算揭过去了。杨铎的谋战能力的确让慕容皓大吃一惊,相应的,慕容皓对杨铎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准备拉拢这个人。
在慕容皓看来,蜀国地小民寡,世国却坐拥大半天下,就算短时间内吃了点亏,但时间一久,蜀国必败无疑。打仗打得不仅仅是谋略,更是国力、财力、民力,而这些,仅凭巴蜀一地,是绝对无法和世国对抗的。所以,慕容皓信心十足的派出了自己的使臣,前往阴县和郦国一带寻找杨铎的军队。
这也是慕容皓玩儿的一个小手段,因为他现在并不知道蜀军的主力到底藏在哪里。就算最后使臣没有说动杨铎,也可以暗中记下蜀军藏身之处,回来禀报给慕容皓。
使臣派出去了有好几天,终于有消息了。不过不是什么好消息,使臣是被装在棺椁里,由几名蜀军骑兵护送回来的。据他们所说,使臣是自己爬山的时候不小心,脚一滑落进了山涧。蜀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其尸首找了出来,洗干净了装进棺椁,送还给了世军。在最后,几名蜀军还代杨铎朝着棺椁鞠了几躬,算是哀悼了。
慕容皓看着棺椁中面色平静的使臣,有些不甘心的问道:孤之使臣,从何处山脉失足坠落?
蜀军回答:百丈山涧,不知何处。
被耍了。
作为一个经常耍人的人,这是慕容皓的第一反应。百丈山涧?那你们还能找回全尸来?当我傻?
但蜀军一口咬死这个使臣是失足而死的,慕容皓没有证据,又没有证人,除了接受,还有什么办法呢?很显然,杨铎是一个难缠的敌人,他从先前的几次隔空交锋中,已经摸透了慕容皓的出招手段。现在,他开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慕容皓对此大为恼火,立刻下令大军继续南下,誓要将这些老鼠给逼出水面。很快,在世国大军的铁蹄下,宛城、雉县、叶县、犨县、鲁阳等地纷纷失守,蜀军一退再退,每天除了派出多股骑兵骚扰世军外,剩下的就是在不断地后退。蜀军众将士对此虽心怀不解,但却无人抱怨。在他们心里,杨铎就是他们的战神,只要跟着他,就一定会打胜仗的。
事实上,杨铎的确已经选好了一处绝佳的决战处。这个地方,叫做襄江。
蜀军各部在杨铎的统一调遣下,纷纷撤出了各自的驻防处,朝着襄阳方向撤退。世军攻占了一个又一个空城,士兵也渐渐松下了心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接二连三的空城,让这些骄傲的世兵产生了一个错误的念头:蜀军在害怕自己。
这是一个致命的念头,有一个四字成语十分形象的概括了这种现象:骄兵必败。
世军攻下南阳郡后,立刻顺着蜀军的踪迹继续向南郡出发。慕容皓对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已经感到厌烦了,他急于与蜀军一战。于是,他下令部队火速渡河,大军直袭襄阳。慕容皓相信,不管蜀军再怎么会跑,再怎么会藏,只要自己围了襄阳,那他们就一定会现身。
世军在慕容皓的命令下开始收集沿江的船筏,并寻找水浅的地方搭建临时浮桥。就在世军乱哄哄的过河时,一骑巡哨突然从一旁的山头上飞奔到了慕容皓身边,焦急汇报到:“陛下!山后发现大批蜀军!正在向这里靠近!”
“什么?你看清楚了吗?有多少人?现在到哪里了?”慕容皓闻言大惊,急忙追问到。
“陛下!千真万确!蜀军前部已经。。。”
“杀!杀光这些世兵!”巡哨话还没说完,就有阵阵喊杀声从远处飘来,紧接着,从襄江上游方向,一队挂着蜀军旗帜的战船顺流而下,直奔正在渡河的世军而来。世军渡河所用的都是临时收缴过来的船只,不是渔船就是货船,又小又脆,哪里是蜀军战船的对手?双方连接舷都不用,蜀军直接拿船去撞,就把不少世兵的船只给撞翻了。
“快撤!快撤上岸!”在水中,不习水性的世军就是一群待宰的牛羊。在短暂的呆滞后,江中的世军纷纷反应了过来,立刻拼命的往两岸划,两岸陆上的世军也纷纷去接应水中的兄弟。如此一来,本就阵型不齐的世军,就更加混乱了。
“杀!!”就在岸上世军忙着救援水中兄弟的时候,世军身后突然又杀出两彪人马,一队从襄阳方向而来,一队从南阳方向而来,世军此时正忙着捞人,哪能想到自己身后又杀出敌人来?无数世军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
“陛下!敌军攻势太猛了!咱们先撤吧!?”慕容宏等人一边举着盾牌,一边来到慕容皓身边大声劝到,“撤吧陛下!阵脚已乱,您圣体要紧,末将等护送你先到安全地带!”
“撒开!”慕容皓一巴掌打开了慕容宏的手,拔出腰间的攻玉剑,厉色道,“孤乃三军主将,临阵对敌,哪有主将先撤的道理?!慕容宏留下护驾,其余人各回各部,指挥退敌!孔威何在!?”
“末将在!”
“即刻率兵前往我军后方,收拢败下来的士卒,顶住蜀军进攻!此前败退者,不用去追究。但只要你本人到那了,再敢言退者,立斩!”
“诺!”
“霍寻、慕容德听令!”
“末将在!”
“你二人各率五千弓弩手,带上火油等引火之物,去江边用火箭逼停蜀军船队!争取让我军更多的将士平安撤退!”
“诺!”
世军在慕容皓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展开了反击,慕容皓命亲兵举起自己的大纛旗,亲自擂鼓,好让更多的世军看到自己,以安军心。与此同时,孔威等人也迅速行动起来,指挥世兵重新组成阵型,一步步的逼退蜀军。蜀军战船上的蜀兵也在密集的箭雨中不得不寻找掩护,虽然没给蜀军船队造成什么大的损失,但也算让蜀军的攻势停滞下来了。
“好胆识,好指挥!”远处山上,杨铎望着万军丛中还在擂鼓助威的慕容皓,忍不住赞叹起来,“寻常人主,遇此情况必先想到自己的性命安全。慕容皓却临危不惧,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位置暴露给了咱们。你们看,世军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缓过来了,更要紧的是,咱们的意图已经被世军给看穿了。传令下去,各部徐徐撤退。”
“将军,现在还是咱们占据上风啊,世军虽然反应过来了,但还是处于被动啊,咱们现在更应该趁势追击,为何要撤退呢?”听到“撤退”这两个字,一名年轻的将军不解的问道。
“我设此计,原意是用战船将世军一分为二,然后分而破之。但现在,世军已经用弓弩阵压住了咱们战船上的士兵,兵卒不敢露头,战船停滞不前,此计已经没用了。世军兵力数倍于咱们,现在虽然是我们占优,但只要让世军完全缓和过来,该败的就是咱们了。传令下去,撤军吧。接下来,咱们就该趁此大胜之机,与世皇谈判了。”
“遵命。”
随着鸣金声起,蜀军开始一波接一波的向后退去,世军刚遭大败,又没有上头的命令,谁也不敢追击,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蜀军扬长而去。此役,世军损失兵马将近六万,战将死伤过百,其中多是溺水而亡者。江面漂浮着数不清的尸骸,一度江水不同、河流堵塞。鲜血与江水混为一体,顺着大小奔流涌入荆州大地,似是无声的倾诉,倾诉着客死他乡之人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