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人一齐呼叫:“出来!出来!……”声浪震天,气势确实不凡,但妙春堂那门板却动亦不动,亦没有人回话,内院的光影闪动,人声吵杂,分明有人在里面。此时,为首那人见群情汹涌,趁势大喝,道:“闯进去,救咱堡主!”说着当先向妙春堂木门撞去,直撞得那门板“啪”声响,向里弯曲,又弹回来,一下将人弹开。众人见有人领头先动手,立即一起扑了过去,眨眼功夫便将铺面的门板一块块拆了下来,扔到街中间去。众流民正要往里面冲时,迎面却戳来一排枪尖,一下使戳伤了六七人,众人慌忙调头便逃,离得那门足有二十余步远才站定,回身一看,只见门里站着一排人,若摸六七个,都挺着长枪虎视眈眈地对着外面,其中还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娃儿,一脸惶恐地。
凌飞燕看得心里大叫好,得瑟一会又开始担心,毕竟对方人多势众,果然,为首的乐虎山大喝一声,拎起朴刀就往前冲,众人见状都拎着各自的武器跟上。又是一阵混斗,奈何门口窄小,只容得下几人的身量,余下再多的人亦无法施展,门里六七个人端着长兵器守着,这外面的人又败下阵来。乐虎山亦被枪尖擦伤一臂,血水慢慢渗湿衣袖子,看看两轮下来,已伤了十七八个兄弟,乐虎山是目怒凶光,却一时无计。乐平儿看着父亲大急,却哈哈一笑,道:“父亲大过急进了,此阵好破,如此……”说着附到乐虎山耳边密语一番,乐虎山一听心头大喜,立即着人将拆出来的门板对半砍断,恰好齐人下巴一样高,做了个简易的木盾。这边整的差不多,那边乐平儿带着人拾了许多砖瓦石块之类的回来,乐虎山一看哈哈大笑,“兄弟们,拿石头砸死这帮孙子,砸!”说着拾起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就往门里扔,门里那六七人大惊,见石头飞来,纷纷闪避,但是躲过了这块,后面几十块一齐飞来却躲不过去,挨了几下,众人受不住立马作鸟兽散。乐虎山一手拎刀,一手拎起木盾,大喝一声,道:“上!”一马当先就冲上去,有人来不及收手,乐虎山硬扛了背后仍来的两块石头,顾不得痛,其要趁着门里人散去抢攻进去。众人紧随而上,眨眼间,便有二十余人冲了进去,妙春堂的人挺着长枪,被逼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神色慌张地看着一众流民。
乐虎山看看形势已定,主要目的是来救人,虽然自家从未见过堡主,但其是小官人的头领,正是立功表现的时候,救人要紧,就不必为难此六七个人了,于是喝道:“搜!”话音刚落,屋顶上面却传来一声脆喝:“且慢!”众人听得一愣,齐齐寻声望去,只见屋顶上站着一人,还没看清,那人已一跃而下,飞向在院中的老槐树,在其粗壮的枝丫上稍稍一借力,一个翻身便稳稳地落在妙春堂那七人面前。凌飞燕心不跳气不喘,向前乐虎山这边拱拱手,道:“在下凌飞燕,正是妙春堂的掌柜,不知各位因何事硬闯私宅?!”乐虎山平就是一个粗人,从没有见过这些高来高去的人物,见其气定神闲咄咄而谈,自觉就矮了别人一节,一时想不到话语来答。此时,妙春堂那几人一阵欢呼,在几人背后突然钻出一个小姑娘,一把抓住凌飞燕的手臂,欢快地叫着:“小姐,汝终于回来了……”说着又抽泣起来,一副委屈的样子,像是被谁欺负了那样。凌飞燕笑了笑,抚抚小竹的头顶,道:“好了,好多人看着呢,还哭?”小竹一听便将头埋在凌飞燕背后,偷偷抹干眼角的泪水。
乐虎山被人震住,但乐平儿却年少懵懂不知天高地厚,越过众人来到最前面,与其父亲并排在一起,扬起下巴看看凌飞燕,嘻嘻一笑道:“小娘们来得正好,省去俺们再费一番手脚找人,快快将咱要的人交出来,否则别怪俺们要动手了!”说完,幼稚的一张脸装着一副凶狠的样子,显得十分滑稽。凌飞燕呵呵一笑,如铃声般清脆,一时间在场众多粗鲁之辈如天乐入耳,何曾听过如此美妙的笑声?!众人仍沉醉其中,均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人影直扑向乐平儿,只听得“啪啪”两声,跟着乐平儿惨叫两声,才将众人的魂儿拉了回来。众人只见着乐平儿两手捂着两边脸,不停地倒吸着凉气,嘴角开始渗出一丝血液,凌飞燕仍站在方才那地儿,像从没动过那样。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快的身手,纷纷倒吸一口凉气,齐齐后退几步,心想离得越远越好。
对方虽然人多势众,凌飞燕一人迎在前面却一点亦不胆怯,面不改色,心里清楚对面的都是啥人,只不过是一群被逼得走投无路,目光短浅,毫无见识的粗人而已。只要开始能将为首之人震慑住,其余的必不敢妄动。见众流民胆怯而退,正是时机,遂一板面孔,逼上前两步,一脸肃穆地喝道:“天有天道,地有王道,南京城乃是有王法的地方,诸位拆人私宅,乱闯而入行凶,目中可尚有王法?就不怕南京城府衙大人的铁令牌?!”每当府衙大人判人死刑,就将铁令牌掷下,久而久之,铁令牌的凶名便传遍南京全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堂下犯人只要听得铁器落地的那声响,不管是否铁令牌,必会被吓得瘫坐在地,全身软瘫失禁。虽然整个府衙的判堂上就只有一面铁令牌,但是在其正面上却雕刻着一个“死”字,并用鲜艳的赤漆描上,十分耀眼夺目,看得人皆心惊胆颤。众流民皆在南京城谋日子混食多时,心里当然亦充满了铁令牌的阴影,就连腮帮子已肿得老高的少年乐平儿亦被吓得连连后退,可见此物非比寻常。凌飞燕把一切都看出眼里,见众人还是心存畏惧,于是趁势喝道:“私闯民宅行凶,在大辽国可是诛连的死罪!尔等还不速速离去,莫非真要等府衙差役前来锁拿?!”站在前面的乐虎山父子首当其冲,被凌飞燕一喝,立即心惊胆颤,见其凌厉的目光似乎真要吃人,再亦坚持不住,掉头就逃。众流民见领头的人逃跑,气势一泄,便乱哄哄的跟着奔逃,几个呼吸间,妙春堂里外围着的几十人,走得一个亦不剩。
凌飞燕见人散去,绷紧的神经一下松驰下来,身体一软就要坐下,幸亏有小竹在背后支撑着。春娃儿等人一阵欢呼,纷纷迎上前来,凌飞燕勉力站好,不想让大家看出端倪而担心,深深地呼吸两下,将快要跳出口腔的心儿慢慢平复下去。若非自家看准对方的弱点,加以恐吓将人吓走,今夜之事怕不能幸免,死伤在所难免了。见众人一脸兴奋,就要讲话,凌飞燕伸手制止,道:“此时不是乐的时候,秋娃儿,出去看看人散了没有?”见秋娃儿领令出去,凌飞燕又问道:“春娃儿,叶叔叔呢?”春娃儿被问得一愣,答道:“师傅和掌柜出去后就没有见回来啊!……”凌飞燕听得大惊,心里大呼不妙,这茫茫黑夜,人不见了可难寻得着了,想了一会,一时无头绪,便先撇下不理。看看众人关切的神色,凌飞燕亦不想大家太过紧张,但又怕一众流民重新找上门来,遂叮嘱两人守好门户,其余人将一些紧要的东西收拾藏好,再遇事时可迅速撤离。
石子贵领着向荣,石连辛等人藏在庆春楼檐下,看着乐虎山一众流民突然作鸟兽而散,而妙春堂里却静悄悄的,并没有人追杀出来,几人相互看了看,皆面面相觑,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向荣冷哼一声,道:“一群乌合之众,难道咱的小官人要凭此些人去救咱堡主?”石子贵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睛还盯着妙春堂那边发呆,此时听得向荣的调侃,不由得脸皮子直抽。石子贵一时无语,却见着妙春堂里摸出一个小娃儿,在门口四处张望一下,便沿着乐虎山等人逃跑的方向掩了过去。嘻嘻一笑,石子贵向那娃儿指了指,道:“逮着那娃儿,便有法子救人了!”向荣亦见着,点点头,于是几人向秋娃儿合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