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元年的酷寒之季终于到来,天寒地冻,寒风凛冽,大雪已经持续五日未曾停歇,时大时小,将整个关中平原的凹洼之地填了个沟满壕平,起伏不定的大地显得圆润洁白,银装素裹,长河如银蛇横亘在大地之上。
东林塔前暖帐已被大雪掩埋了有三尺,李二贴身太监张三槐冒雪前来,云舒拉着这个忠诚老太监围坐在火盆旁,将包裹着右手里三层外三层的布条解开,拿出一个小葫芦,里面是云舒提炼的酒精,云舒看其伤口好在云舒是从矮几下方开的枪,只是擦伤了手背上的皮肉。
张三槐呲牙咧嘴忍住痛疼,又用上好的金疮药敷好包扎,云舒又拿出来一个造型奇特的棉套,套住受伤手掌免得被其冻伤发炎,所谓奇特只是在这个时代还不多见而已,其实就是后世的手闷子。
老太监被云舒干净利落的包扎手法惊的呆若不鸡,几乎忘记了痛楚,老眼中却是泛着一层薄雾,有些愧疚的开口道:“凌门主,饶恕老奴冒犯之罪,前日突然出手并非是想加害门主,只是想试探一下门主手段。”
云舒撩眼看着张三槐,不在意的答道:“区区知道啊!所以才击伤了张公公的手臂!”
张三槐如释重负般叹息一声后道:“凌门主天人神技,手段非凡,今日奉陛下口谕前来送一些东西给门主,同时陛下还有一些事情要老奴亲口告知门主。”
云舒将一碗暖茶送到张三槐手中,点头说道:“在下知晓,陛下临行前有所其言!”
张三槐将矮几上的一个不起眼的麻布包裹推到了云舒跟前,云舒只是瞄了一眼一笑置之。张三槐伸出左手冲着案几上的包裹一个劲的示意,无奈云舒只得打开当面验看。
黑布包裹中好似一个锦盒,打开来看,只见锦盒内有一卷黄绫短轴,一明皇色鱼袋,袋内装有紫金鱼符,紫金鱼符分上下两面,中间铸一‘同’字,阴文雕刻有百骑司凌寒字样,哪个同字突出如榫卯,将两片契合为一,这便是后世合同一词的由来。
鱼袋下压一封书信,火漆封存,撕开看来,云舒见其字迹清晰工整,笔走游龙,遒劲有力,只见上书:
前番一晤,受益良多,汝博学多才,通达古今,针砭时弊入木三分,关陇,河东,京兆,江南,勋五大世家之害剖析之鞭辟入里,深谙治国平衡之道,神乎其技,鬼才之能。
与汝把酒话苍生,缔结十年之君子之约,余心甚慰,土地之疾,世家之害,府兵之患,漕运不通等皆关乎天下苍生,余欣慰汝心系黎民百姓,不被世家所用,朕在朝堂之上擎顶风雨,汝在九州大地披荆斩棘,大唐幸甚,天下幸甚矣!
履其言,原许济之所授官袍,印信,虎符,唐刀皆是大唐规制,凤栖年后重新分划并入万年县管辖。
手谕鱼符可自由出入天下各道及关防隘口,亦可直至皇城中枢,一切按照暖帐约定行事,概不反悔。
朕之弟卫王安息之寝于东陵,为之缅怀将兴建凤栖皇庄,明年开建,锦衣血卫编制两千,乃是皇庄守卫,明面上隶属百骑司所管辖,实则不受其制,出入交割皇庄隐秘之地者由三槐公公或依左虎符为凭,其余擅闯者汝可自行秘密处决。
云舒阅后沉思。
这时张三槐用左手轻拂面颊将身躯靠近了几分云舒,低声道:“凌将军陛下私密口谕,授凌门主正四品上忠武将军职只是一个身份护身而已,还望凌门主不要误会陛下大材小用,只是在这人吃人的京畿之地没有一个身份护身,哪些世家中人和觊觎皇权的宵小之辈拉拢你不得,说不定会使出什么血腥的手段来。
实不相瞒凌将军,老奴侍奉陛下已有十五六载,别看陛下高高在上,富有四海,然实则是摇摇欲坠,如履薄冰,就说这京畿之地吧!拱卫京师的近三十万常备军中大小将领,世家门阀中人就有半数之多,天策旧人统领之卒也不足半数,凌将军日前与陛下暖帐会晤提到的精兵简政,温水煮青蛙之法正合陛下心意。
那日陛下释然返京后,曾与老奴夜话,言语之中对凌将军高瞻远瞩之胸怀大为赞叹,将军日前书信中的哪三个阳谋,说真的哪一个也令陛下招架不住,这也说明将军心系天下黎民,不忍令我汉家蒙羞,陛下言:玄武门之变是一场豪赌,哪与你凌门主之约陛下也愿拿这大唐国运豪赌一次。”
云舒替张公公斟满茶汤,张三槐一脸感激的喝下一口却是不语的看着云舒。
云舒笑道:“公公不必揣测某家之意,区区曾经在书信中说过,非是区区大言不惭,再说公公也曾见识过某的手段,公公说是曾经跟随在陛下身侧多年,也定然知道李氏起兵于太原问鼎天下之始末缘由,关陇世家同气连枝,博取了山东世家的相助才有今日之局面,世家门阀的眼中,皇帝无非就是个利益最大化的一个代言人而已!”
“代言人是何解啊凌将军?”张三槐虔诚的问道。
“就是世家门阀选举出来的一个傀儡而已!倘若不能被他们大多数的世家门阀所接受,他们说不定会重新推举一个王世民,刘世民的来代替,如此说公公可懂?”
张三槐一脸惊恐的看着云舒点头不已,似乎是被什么事态所吓到一般。
云舒呷了一口五味杂陈的茶汤后又道:“公公,陛下与区区商讨,在这凤栖之地建立一支隐秘而又强大的军队,难道就不怕被在下所反噬?”
张三槐被云舒问的有些甚是尴尬,到底养气功夫不算到家,还是露出了几丝隐晦的神情被云舒捕捉到。
云舒坦然而笑道:“公公,陛下让你来担任我们中间的联络人,区区直来直去,不愿遮遮掩掩的做事,藏头露尾的做人,在下实话实说,公公可回复圣上,我凌寒倘若有反唐之心,就不会与之有哪十年之约,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汉家天下,区区心如明镜耳!
我华夏儿郎,秦统汉兴,五胡乱华,汉民生灵涂炭流离失所,所受灾难一重接着一重,区区不管何人主宰天下,只要他是个圣德明君,使黎民百姓安居乐业,鬼才懒得去造反,官逼民反永远是不变的真理。”
聆听着云舒的铿锵之言,张三槐虽然是个太监,也听的血脉喷张,热血沸腾,对云舒投来羡慕的目光而躬身使礼而拜。
云舒无语沉默良久后又道:“公公回复陛下,与之商榷之事,在下定不食言,余夜观天象,今冬乃是酷寒之年,突厥地处北地,寒烈更甚,牛羊马匹会损失过半,必然会违背渭水之盟,兴兵南下劫掠,而使我汉民生灵涂炭,还是早做防范,此乃外患。
内患嘛当然是粮荒,这个你一说,陛下自然知晓。”
大雪已经封路,张公公虽有武艺傍身,云舒看着这个为主子忠心耿耿,已经四十多岁的羸弱老人在风雪中孑然离去,望着哪个萧瑟的背影,云舒久久伫立在雪中,直到哪个人影在最后的斑点处好似挥了挥手的消失不见,才郁郁寡欢的仰天长叹,他是不是第二个邺成嗣?
凤栖岗如今已是突兀一片,云舒唤来地窨里的无千,大费一番功夫,连滚带爬的到了自己居住过的窑洞前,虽从上方掘土掩埋而毁,趁着冻土尚未结实,扒开清理一番还是能够住人做饭,毕竟锅碗瓢盆的还在,两袋余粮尚在,并非是云舒疏忽,而是故意为之,以备不时之需所虑。
大雪在第六日后总算停歇,腊月已至,久违的阳光照耀着素白的大地泛着刺眼的光芒,云舒莫名的思念起了钟正和小小。
他二人跟随柳婵儿远去了洛阳,说是年底返京,不知行程如何。
入夜时分,天地空旷,浐河冰面之上有两个矫俏的身影,宛如离弦之箭般的在冰面上如飞而行,原来是云舒和无千二人制作的冰滑,左右手各持一根短木棍,木棍的尖端似是插入了一支尖锐的铁钉,插着冰面滑行如飞。
随意一阵轻微的嗤嗤声二人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野鸭岛上,无愁无忧,无言无林,无心无清,各自独处一地,默然不语,自从听从义父吩咐,将钱粮蚂蚁搬家似的全部运到岛上以后,便销声匿迹,每日里只在夜里生火做饭,白天怕炊烟袅袅引人注意,谁知一呆就是十日,大雪已将整个岛屿遮盖成了白茫茫一片,几个孩子更加心急如焚,实在是担心义父和无千二人安危。石头无心早就按捺不住,忍着手臂上的伤痛就要出岛寻父,被无忧无愁兄妹二人按住。
几个孩子倒也机警,在厚厚的雪层之下,用身体挤压出来三四条通往外界的雪洞,抠开一个小洞密切注意着岛屿的前后。
突然担任哨卫的大眼无言手脚并用着快速爬入地窖,雪花飞溅的同时不停的喊道:“警戒,警戒,西边冰面上有两个黑影正快速向我们这里而来。”
孩子们睡意全无,一个个挺身而起,一把抄起旁边的雁翎刀,无忧无愁无清则是拿起钢臂弩,脚蹬上弦,严阵以待。
“咕咕……咕”两快一慢的夜鸟声传入众人耳中,孩子们顿时雀跃不已,撒欢似的从地窖中推开雪堆蹦跳而出。
“哗哗哗”孩子们在雪地上的奔跑激起雪花飞溅,待到云舒和无千二人靠岸,刚踏上岛,孩子们已经飞扑入怀,没有啕嚎,没有哭喊,只是默默的拥抱着流泪。
地窖中阴暗的灯光下,一家人终于相聚,云舒心底里有一种莫名的轻松,想到躲躲闪闪,藏头露尾的日子已经过去,云舒也是异常心安。
孩子们希冀的眼神看着云舒又看看无千,云舒双目炯炯,无千则是小声与哪些孩子们嘀咕道近来的种种见闻。听的孩子们有时如弦紧绷,有时唏嘘不已。
云舒则是拉过无心无林二人,在灯光下查看二人伤口,似是有些要发炎的苗头,云舒一拍自己额头,暗道疏忽大意,自己穿越至今,怎么就没将药物治疗这事记在心里,看来制作伤药一事应该尽快解决才是。
地窖在岛上的密林之中,倒是很少有人会注意此地。云舒烧开水撒盐,凉成温水替他们二人清洗胳膊和大腿。
云舒隐居野鸭岛,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可是凤栖岗在这天寒地冻之中依然是有不少不速之客造访。
李二留在东林塔前的暖帐仿佛成了一个地标,也成了哪些不速之客的落脚点,可是迟迟不见正主的哪些人最后等来的是恼羞成怒,最后竟然有人一怒之下,举火焚之。
哪些徘徊在直道上的华丽马车的车棚中,不少人望之解恨,可是不少人却是深深的在为他们祈祷。
原因是血雨门空投霹雳雷弹将京城炸的人心惶惶,不少世家宦官闻听到动静有些大的敲门声腿肚子都打颤,可是世上总是不乏睿智之人,京城各大世家的家主却是心底里都怀揣或多或少的惊喜。
毕竟云舒的手雷炸的是大唐的京城,禁军深受其害的最多,世家中人早就风闻此事,如此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存在,自然是被拉拢的对象,于是世家中人趋之若鹜,纷至沓来。
而在野鸭岛上,云舒望着明月下的渭水河面,光亮如镜,滴水成冰的夜晚令云舒却是冷静了不少。
朝廷火烧凤栖,自己轰炸京城,虽然最后李二与自己的东林会晤,不得不说云舒在与李二的这场博弈中那叫输的一个彻底。
李二能够忍受渭水之耻,当然也能承受住这小小的城下之盟,外表看似李二屈辱的接受了云舒的存在,实际上无论云舒如何招募士卒,训练成军,皆在京畿三十万大军的包围之中,就是李二嘴边的一块肉,人家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根本不必理会云舒的感受。这就是封建王朝的皇权,威严而不得侵犯。
云舒深知冷兵器时代的特种作战在千军万马的冲锋中根本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且这种直观又血腥的杀戮远远比后世枪炮时代更加的残忍和无情。
李二登基一载,根基不稳,拉拢旧臣,培植新贵,大肆封赏戍边之臣,可谓是用心良苦,东林会晤一来探明了云舒不会与世家为伍被利用,赐官封地,画地为牢的含义包含其中,利用云舒的反叛心性招募来的兵勇想必也是些对朝廷不满或者是些心怀叵测的奸佞之辈,李世民想要一网打尽本来就头疼的要命,如今有了凤栖岗聚众成军的一石六鸟之计,岂不是会让李世民乐的彻夜难眠。
至于说云舒手中的手雷,柯尔特在万军之下,早晚还不是李世民囊中之物。
云舒独坐寒风中苦思良策,对于玩弄这些政治权谋的李世民不免高看了几分,真不愧是古代的顶尖人才,真的不愧是一代雄主。
至于说那封真挚感人,热情洋溢的信云舒可不是小孩子,判断此事真诚度的标准就是被掳走的楚嫣儿。
楚嫣儿被掳之后关押在刑部大牢,无缘无故而失踪不明,这种事鬼也不会相信,如若没有他李世民或者是长孙皇后的授意哪个敢从刑部大牢中捞人,况且李二自从玄武门之变后首先控制的就是刑部,刑部的屠刀可是杀了自己的亲侄子。
阳光普照渭水河面,刺目闪亮,窝棚内的云舒刺目假寐,狗子突然掀开草帘闯入,带进来一阵寒风。
“义父,渭水冰面上有人正在渡河!”
云舒翻身坐起,有些警觉的问道:“无清,可看清是些什么人?”
狗子紧了紧厚厚的棉袍,搓着被冻的发红的手道:“义父,好似是些逃难的农人,拖家带口,有老有小!”
云舒整理了一下暖袍,将一顶狗皮帽子戴在头上,摸了摸手臂上的爪刀,便抬步出了窝棚,直奔岸边而去。
一棵裂纹纵横的大槐树下,云舒抬眼看向远处河面,渭水河面甚是宽阔,冰面上有人跌跌撞撞的步履维艰,跌倒后又艰难爬起,亦步亦趋的行走着。
人群前后想接,足有五六十人,破衣烂衫,有男有女,有人用破旧麻布包裹着头颅,哈出的热气将前脸凝结成了一个发着光的冰雕。
人群中有人突然指向了云舒所站立的野鸭岛,云舒眉头一皱,回头张望而去,只见窝棚处的上方有一阵阵的炊烟袅袅升腾,散落于寒风中。
原来这些人是看见了有人在此岛居住,好似见到了救星一般,呲溜滑的脚下顿时有了力量,小步勤挪着便向此岛而来。
不久后,一群背包担担,扶老携幼的人流便拥挤到了野鸭岛上,一胡子眉毛挂满霜花的老者,慈蔼的双目有些眍䁖,拄着的木棍也难以支撑住疲惫的身躯,孱弱的瘫倒在雪地上,有气无力而又满是恐慌的四下张望这野鸭岛和现在不远处树下的云舒。
云舒踏雪前行,引起哪些逃难之人的一顿惊慌,有几个孩子如惊弓之鸟般的拥在家人的反花的破衣中。
老者抖动着脸庞上的霜雪,那副令人心酸的面孔云舒仿佛是见到了后世的一位老戏骨,牛什么的慈祥老人,略带泪花的眼眸能荡起人们内心的浪花,让人不忍拒绝般的怜悯。
老者年约五十上下,瘦骨嶙峋,但却精神头不错,插手使礼道:“敢问老弟,此乃何处地界,我等逃难之人不得已叨扰,还请不要见怪!”
云舒闻听着这土生土长的陕北乡音,甚至能听出那股浓浓的乡土气息,老者突然瞥见云舒散发中露出的哪只令人毛骨悚然的独眼,吓得老者就是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好在旁边一个眼明手快的壮小伙子一把扶住。
云舒抄手入袖,一副萎缩的表情答道:“你们是些什么人?为何流落至此啊?”
老者见独眼怪客话语中没有盛气凌人之势,心下也大胆了几分,晃了晃身躯道:“哎!一言难尽呐老弟!我等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一些苦命人罢了!我们柳树沟地处延州边缘,即不属梁国,也不属于大唐,今逢十几年来难得一见的雪灾,庄稼收成不好,雪灾后兵患猖獗,入村中劫掠一番后,乡亲活命无望只得乞讨至此,好在边军念及我等皆是汉民,没有刻意为难,本来村中总共有八九十众,六个老弱病残不能行走,白白饿死在柳树沟老宅之中,如今我们一行庄众,零零散散也饿死了有十几人啦!”说着老者老泪纵横,用冰冷如铁皮的破袖横扫过老脸,在脸庞上留下了条条血痕。
云舒抬眼望天,不忍直视,恐怕自己眼眶中的泪水将瞎眼润湿而露出真容。
这时只觉得自己的衣角被人扯动,云舒低头看去,见是无愁双目含泪的望向自己,云舒牵过无愁衣袖便向岛中走去。
谁知刚行数步,身后传来老者颤巍巍的话语:“敢问老弟!我等可否能借这芦苇荡避避严寒?老弟可否告知老汉一行,此去京城如何走法?”
云舒猛然停身,心房好似被什么东西重重的狠击了一下,慢慢回身道:“老哥去京城为何?”
老者颤抖着身躯,堆起被冻的发紫的脸颊,信心十足的伸出一只干瘪的右手招呼道:“传闻京城富庶,讨口吃的总该不难。”
云舒不再言语,拉着无愁踏着嘎吱嘎吱的积雪,走向了密林深处。
夜晚将至,寒风更甚,云舒独自蹲坐在窝棚中的火堆旁不言不语,无千小心翼翼的凑近云舒,亭亭玉立,宛如一个璧人的无愁也紧随其后的靠近篝火,无愁拉扯了一下云舒的衣角,动作很是轻柔,仿佛是怕拉痛了云舒一般,一拢垂下的发梢,怨悠悠的低声道:“爹爹,他们哪些,哪些人好可怜,还有三个女娃,比女儿还要小!”
云舒侧脸看向涉世未深,懵懂无知的无愁,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无愁一头乌黑的秀发,低声道:“如此天灾人祸,你愁儿可知哪些人是何来历?”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个孩子好似打了鸡血一般的长身站起,率直的石头无心一把将雁翎刀便抄在了手中。
云舒摆了摆手,看向外面即将落下的黑幕,冲无千道:“千儿,外面哪一行人可有什么动静?”
无千挑动着篝火道:“义父,看来他们这些人真是是些流民。”
“何以见得?”云舒微笑问道。
“义父,孩儿曾经就是如他们这般颠沛流离之人,他们身上有一种难以诉说的气息,哪花甲老伯眼中流出的两行浊泪乃是发乎于心,不是伪装得来的感受,所以才有此说义父!”
云舒不语。
“哪些人聚集成团,老伯让几个青壮寻了一些枯枝生火取暖,身上仅有的几块胡饼皆是给了哪些衣衫单薄的孩子,义父你看……?”
“你们几个熬一锅米粥吧!半夜后如果见哪些流民没有什么异动,就给他们分食吧!”
几个孩子露出了一副雀跃惊喜的表情,纷纷行动开来。
子夜时分,天气更寒,严冬绝非小觑,北面虽有高山阻隔,但也无济于事,河岸边的芦苇荡处传来阵阵低哀的啜泣之声,扣打着每个聆听之人的心弦。
几个臃肿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了月光之下,抬着的几个木桶散发着浓重的气雾,几个被冻的难以入睡的汉子早就发现了端倪,赶紧推搡着要把破衣裹破的老者。
闻听热气腾腾的米粥可以食用,哀嚎声很快便成了欢呼声。
老者跟随无千几人来到了窝棚内,在云舒的示意下坐在了篝火旁的蒲草堆上,感激而又局促的老脸让云舒不忍直视。
“老哥高姓?”云舒令人递过一碗热水后问道。
老者双手颤巍巍接过热水,捧着瓷碗感受着那股暖意苦涩的笑道:“高姓不敢,老汉姓孙。”
云舒便与其攀谈了起来,随着谈话的深入,老者也渐渐没有了先前的戒备,孙老头纯朴率直,听的云舒如同见到了后世的父老乡亲。
云舒抬头吩咐无千几人,将这存身的窝棚梳理了一番,一大七小便拥挤到了哪个隐秘的藏钱粮的地窖外间,腾出此地让哪些妇孺进内取暖,虽是拥挤,但也比冻死人要好。
孙老头名叫孙尕,人称尕爷,粗通文墨,乃是柳树沟的大才之人,是故多受尊重,堪称柳树沟的头人里长。
野鸭岛存粮倒是不少,花谷后的黄土岗的窑洞之中还存放着多数米粮,两百人吃到产粮季不成问题。
于是柳树沟总共五十六个男女老幼便在这野鸭岛暂时居住了下来,好在天寒地冻,很少有人注意到此地,河面之上的逃荒之人也没有注意到岛子腹地有大批人员逗留,也行色匆匆的直奔西南方的京城地界而去。
趁着这些逃难之人在此修养的空闲,云舒让无千,无言,无清,无忧四人,背上大把的铜钱,前往灞桥镇上采买了五辆牛车和一批开荒掘土的农具之物,同时拐道浐河平安客栈处,取来寄养在后院中的哪八匹快马。
眼看年关将至,今日便是后世所说的小年,辞灶日,云舒察觉岛上的粮食维系不了几日,便在岛上寻了一个地势最高的,也最为平坦的地方,令人将周围的树木全部砍伐掉。
于是在一个吃饱喝足的半夜时分,西河岸边的牛车已经等候多时,三十几个劳力快速动手,肩扛手提的将野鸭岛上的麻袋全部装到了牛车之上,不少老幼也坐在了牛车的空闲位置上,无千无言几人扬起手中的柳树枝条,牛车在黑夜中咿咿呀呀的便向凤栖而去。
云舒则是将麻布包裹马蹄,骑上快马,腰夸雁翎刀,带着无心无林二个伤员,还有无愁无清四人,一行五骑,直奔凤栖岗而来。
凤栖依旧,往日喧嚣的凤栖岗在皑皑白雪的覆盖升华下,显得更加的宁静和圆润,东林塔前的哪些漆黑一片的灰烬似是在诉说着曾经的经历。
云舒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西侧哪个藏有些天大秘密的窑洞,脚下的积雪渐渐稀疏,那处黄土层面的窑洞就在自己的眼前,云舒的脚步突然停下,随之便打出了几个手势,再看身后四人动作化一,两人抽刀,二人举弩,各向前后两个方位严阵以待。
云舒手提雁翎刀,黑眼罩早就推移到了额头之上,凝目扫视一周,见窑洞前的积雪似是有人刻意打扫了一番,凌乱的脚印杂乱不堪,雪窝中似是还有人趴伏过的痕迹。
“咔咔”一阵火镰擦动声响,不时窑洞中透出几丝光亮,几乎就在亮光突现的同时,从窑洞中突然滚翻出两个黑影,起身后迅速便隐入了窑洞两侧的雪堆中。
云舒心中警然,怎么有人会鸠占巢穴,先入为主,脑海中突然一阵惊喜略过,难道是钟正和小小已经从洛阳归来。
云舒紧绷身躯,踏步前行,早就提起十分的戒备心,突闻窑洞中传出一个女子带着冷意的话音。
“何人来此,意欲何为?”
云舒细辨别此语,心中却是一阵惊喜连连,一边将眼罩抹下一边张口道:“婵儿妹子是某家。”
紧接着一阵踏步声行的急切,一个矫俏的身姿便出现在了云舒跟前,黑夜中看不清女子的眼波流转,只是见其雪白的腮边有些晶莹。
相顾无言,云舒心中却是说不出来一种滋味,自从这个突兀的柳婵儿夜宿凤栖后,仿佛她的命运便和自己绑在了一起,朝廷中人定然会将其查的一清二楚,或许柳婵儿顾及家族搬迁至洛阳,开门立户,买地制盐的羁绊而东去,逃过了一劫也说不定,如今东去归来,带领着护卫在此等候多日,这番情义云舒不知如何报答,是将这个弱小的家族牵连到此中来,还是早些割舍,免受池鱼之殃,云舒不知如何决断,陷入了沉沉的思绪之中。
一个脚步踉跄,摇摇摆摆的弱小身影,几乎似要跌倒般的飞扑而来,云舒心中莫名的大喜过望,一把将几月未见得小小抱在怀里,哪个温热的小脸静静的贴到了云舒的脸庞,小小扭动着小脑袋一个劲的在云舒的脸颊上亲吻个不停,致使云舒的脸颊在寒风的吹拂下更加的冰冷。
“小小,爹爹想死你了,正哥哥呢?”云舒拥抱着的仿佛是后世的哪个孩子,不知不觉已将埋藏心中已久的父爱全部的倾撒在了小小身上。
“凌大哥,一切安好?”怯怯的,柔柔的话语从柳婵儿那边传来。
云舒如梦方醒,抱着小小,大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将小小放在地上,冲着柳婵儿插手使礼,九十度重重一作揖道:“多谢柳家妹子替区区解除后顾之忧,凌寒在此谢过!”
“凌大哥这是何来?大哥对我柳家有再造之恩,大哥言重了,小女子可承受不起!”说着柳婵儿便是屈膝一福。
“大哥外面天寒地冻,还是洞内叙话可好?”柳婵儿娇笑道着招手自己身后和云舒身后的人。
洞内依旧,只是土炕已经坍塌,墙壁上的半截蜡烛,一堆干草,一堆熄灭了的篝火便是洞中的全部。
钟正则是在忙着堆积木柴,伏地吹风的姿势令云舒捧腹大笑,见云舒阔步入内,黢黑的小脸,露着洁白的两排牙齿,一下子弹跳起身便挂在了云舒身上。
“师傅——”近乎哭腔的一声叫喊脱口而出,云舒轻轻拍打着钟正的后背,触摸到了这个小子的身躯有些单薄,知道他是为了照顾小小受了不少的苦。
“从今往后,你们就叫我义父!”
钟正闻听一下子出溜到地上,跪地便拜,连称义父。
窑洞内顿时拥挤了起来,柳家的两个护卫也入了洞内,云舒抬头见识旧识,点头示意,此二人正是柳大勇,柳大忠。
柳婵儿羞羞怯怯的抱膝坐在了干草堆上,秀美的双眸一刻也没有从云舒身上挪开,一阵呛人的咳嗽声后,洞内的火光大亮,柳婵儿用烟熏的掩饰,不时的偷擦着眼角的泪水。
“无心无林,你二人身上有伤,赶紧到里面去休息。”
众人闻听皆是投来关切的目光看向无心无林,小小不管不顾的瘫软在云舒怀中玩腻,钟正闻听则是有些担忧的看着云舒问道:“师傅,奥不,义父,我们凤栖岗到底经受了什么,怎么变得光秃秃如此一片荒凉,石头,栓子他们怎么受的伤,怎么还改了名字了?”一阵连珠炮般的发问,不过这也是满心委屈的柳婵儿的疑惑,众人皆是投来诧异的目光看向云舒。
云舒微微一笑而道:“正儿,各位不必疑惑,这个容后再说,大概一个时辰后,会有大批人员来到我们这凤栖岗,婵儿妹子你们在此休息,无愁无清,你二人暖和暖和后,便到外面接应他们,按照之前安排,一队人寻柴做饭,一队青壮劳力用铁钎,镐头将花谷中的窑洞挖开,入洞保温取暖,先有栖身之所,天亮后再说!”
无愁无清二人应声,可是却看傻了柳婵儿几人。
此刻云舒才收拾心绪,对着柳婵儿道:“婵儿妹子不必忧虑,你们此番东去洛阳,可否顺利!”
柳婵儿将俏脸埋在双膝之中,哪双美目忽闪着灼热的眼神,低声道:“大哥总算记挂起小妹的家事来了!”满口的埋怨之词,令云舒一时语塞。
“还好吧!沙河老家的近族几乎举家搬迁到了洛阳,只是……只是洛阳城府官衙牵扯人数太多,故意刁难,无奈家父只得另寻它法,便寻觅到了济源县前山陆家庄安家落户,与陆家庄主陆恒者商讨再三总算敲定,租借了庄中两家作坊算作成事,家父甚感欣慰。”
云舒闻听心头就是一震,袍袖中的双手有些颤抖难抑。
柳婵儿突见云舒冷若冰雕,犹如受伤小鹿般怯懦抿嘴,不敢再言。
云舒洒然一笑,暗道天道轮回,皆有因果,自己前番栽树,便可有后人乘凉,能够成就一番如此美事,心中倒是对柳氏家族的愧疚之感稍微舒缓了几分。
洞外突闻人声雀雀,云舒舒展袍袖,起身而起,踱步到了窑洞之外,举目远眺,见人头攒动,心绪却是飘向了不知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