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国公府的会客厅里有十几个人,但此时人人都已鸦雀无声。
只有一个有节奏的声音在响起,那便是卢国公的呼噜声,洪亮且有节奏感!卢国公程咬金硕大的身躯,趴在狭小的案子上酣睡着,旁边是散落三只空坛子,还有一只半躺着。
方武面前放着一只空坛子,另一只也基本空了。他端起杯子缓缓地喝了一杯,程府的仆人又迅速地给他斟上一杯。方武看看对面酣睡的程咬金,这个历史巨人就趴在自己面前,真是有些难以置信!
方武长叹一声:“无敌最为寂寞啊!独自一人喝着如此之烂的酒,果真不是滋味!”
敢说御酒烂的人,古今以来方武或许是第一人了吧。
罗怀通在一旁脸色惨白,却是悲愤欲绝!
方武冲他招招手,说道:“罗大哥,要不坐下一起喝几杯?”
罗怀通悲壮地嘶吼一声,痛苦地吼道:“姓方的你实在欺人太甚!有你如此污辱人的吗?!你虽赢走了四娘,今日我罗某且给卢国公面子,不与你翻脸。只要你踏出这个门,我便与你不共戴天!从此长安城就有你没我!”
说罢,跌跌撞撞想要离去!
程四娘子从里屋跑了过来,一把死死地抱住他,泪如雨下,哭泣道:“罗郎别走!四娘打死也不会嫁与此混蛋!若是父亲再苦苦相逼,四娘便一死了之!”
罗怀通紧紧抱住她,说道:“好!四娘!今生虽不能一起,若到了这一天,我就与你一起共赴黄泉,绝不独活!”
啪啪啪……
方武看了看程处弼和房遗爱等人,缓缓说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如此感人的场面,我都感动得流泪了,你们怎么无动于衷啊?唉,我都不好意思说认识你们啦!”
他一摆拽过罗怀通,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别动不动就是你死我活的,这个世界多美好啊!”
罗怀通不知他何用意,愤怒地想要挣脱开去,却听方武继续说道:“听说十月二十九是个上好日子,有利嫁娶迎新,多子多孙。我家可是找人算过的,连我哥也是选那天成亲!罗兄你要是也在那天做新郎,会不会也很幸福呢?”
罗怀通擦了擦泪水,茫然地问道:“你是说……?”
方武笑笑,大声说道:“我的赌注只是说四娘子婚事由我作主,现在我就兑现,作主让她于十月二十九嫁给你,相信卢国公不敢赖账的,剩下看你是否愿意娶她了。”
“愿意!愿意!我愿意!”罗怀通醒悟过来,喜极而泣,顿时抱着方武跳了起来。
“放下我!”方武大声喊道,“两个男人搂搂抱抱的,有啥意思!你要是开心就陪我继续喝酒吧!”
罗怀通尴尬地放下他,程四娘也已醒悟过来,连忙给罗怀玉取来个酒杯,羞答答地躲进房里去了。
方武看着她背影,起哄道:“如此嫂嫂,也不出来敬我一杯!过河拆桥,太不够义气啦!”
尉迟宝琪从一旁腆着脸挤过来说道:“能让咱也喝点不,咱早就嘴馋得很!”
绿帽兄房遗爱和程处弼也反应过来,同时抢着要喝!
方武大声叫道:“御酒你们可以随便喝!但神仙醉谁要是敢碰,卢国公醒了肯定和你们拼命!”爱酒之人对好酒的情怀,一般人是无法理解的。
回去的时候,已是酉时。
方武已是醉意很深,双儿心痛地给他揉着胸口,埋怨道:“二郎也不知少喝些,他们几个都跟牛一样壮,就你瘦得象猴子,他们还抢着要敬你酒!”
“咱……开心!他们都成了……我朋友!”方武说道。他真缺朋友啊,康小勇和陈乐只是草根朋友,罗怀通等人将会是他面对另一层次人物的最好助力。只是那房遗爱有点麻烦,今日与他妻子高阳那臭娘们冲突不小,谁知会带来什么后遗症。
“二郎,你答应高阳公主三个愿意,不会有什么事吧!”双儿不无担心地问道。
“能有什么事,又不是造……反!”方武头一歪,靠有双儿怀里,睡了过去。他依稀记得高阳造的是弟弟李治的反,现在还是李二当皇帝,早着呢。
入夜,涟漪侍候公主入浴完毕,见她脖子红了一大圈,一边涂药一边心痛地骂道:“那个混球,看似瘦猴却一身蛮力,公主您如花似玉千金之躯,他竟然舍得下此毒手!”
高阳神情有些飘忽,问道:“涟漪,你说这诗只是他吟的、或是他作的?”
涟漪点点头,应道:“奴婢不知。奴婢引他到曲桥处时,他远远看见公主,便随口吟了出来。”
高阳轻声吟道:“‘娉娉袅袅十五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长安路,姹紫嫣红总不如’!听起来很不错呢,也不知是否他本人所作!只可惜本宫诗词歌赋造诣不深,无法理解其中精髓!有空本宫再去请教孙状元去。”
涟漪说道:“奴婢倒是问过府中长史,长史饱览众书,说是未曾见过此诗。”
高阳兴趣盎然地说道:“对了,那混球送来的两坛酒呢,取来让本宫品一品,看是否值得一饮!”
涟漪让人取了一坛,当场去了封蜡,随之一股浓郁的酒香飘了过来。
“好酒!只怕父皇的御酒也远不如它!”高阳对诗词歌赋不怎地,对酒却是半个行家。她浅尝一口,感觉入口如同火烧,极力咽了下去,却呛得拼命咳嗽!
“我的乖乖,这酒儿可真能要人命啊!太霸道啦!”高阳不由得嘴吐香舌,用手一通狂扇。
涟漪心痛地说道:“公主您看,脸都呛红啦!”
高阳笑笑,说道:“这玩意实在太冲,换作父皇一定喜欢!明日咱们送进宫去!只可惜才得两坛,若是得到父皇喜欢,只怕还要找那家伙再讨上一些。”
“您不恨他啦,还要去找他?”涟漪有些迷惑。
“那家伙不光会打架,还会算学、会作诗,也算是有情有义,只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说来多少有些气人!”高阳忿忿说道,脸上去看不出有不喜。
“是啊,公主天姿国色,多少男子挤破脑子,千方百计讨好都来不及呢!那混球凭什么敢如此忽视公主您!”涟漪怨道。
高阳脸上涌出莫名笑意,说道:“明日你去库房取些锦帛,安排人给他送去,本宫不想白受他的礼物!”
卢国公府内,程咬金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却已是夜里。他第一时间问道:“酒呢?那些神仙醉呢?”
夫人崔氏正在指使侍女给他换洗,气得直怪道:“您啊,只知关心酒!女儿输给人家也不管!”
程咬金原配孙氏去世得早,崔氏是继室,四娘可是她的亲生女儿,程咬金可以不心痛,当娘的可是万万舍不得!
程咬金讪讪地笑道:“那小子出身是差了些,但武能不输老三,文能斗赢许阴险儿子,还能弄出这绝顶好酒,嫁过去也不见得能委屈了四娘!”
程咬金不喜许敬宗,习惯称他为许阴险。
崔氏嗔道:“妾身看您是见了酒傻得啥都忘了!您也不想想,四娘和怀通那孩子早已心心相印,别看她长得虽是温和,性子却如您一般刚烈。您却棒打鸳鸯,倒也不怕女儿寻个短见!”
程咬金大急,忙道:“那你还愣在这干嘛,快去守着她去啊!”
崔氏笑道:“她刚送走怀通,满心欢喜回房歇去了,妾身守她干嘛?”
程咬金迷惑道:“老夫既然输给那小子,四娘自是方家的人,你却默许她去送怀通,万一……老夫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崔氏埋怨道:“您也不管妾身与四娘感受,乱将四娘一生幸福作赌注!幸好老天眷顾,不忍劳燕分飞。四娘将于下月二十九出嫁,您满意了吧!”
程咬金狂抓头颅,吼道:“老夫一醉之间,谁敢将俺闺女许了出去?反了不成!”
崔氏怪道:“您还好意思说!您早早就醉倒,那方家小郎却和处弼怀通他们接着喝,几人将您的御酒喝了个精光,他尚且没事!他赢了您,四娘婚事自然由他拿主意啦!”
程咬金骂道:“小王八羔子!老夫就算同意,也得拖上十载八载再说!气死他!”
“就算四娘愿意等三五载,怀通也等不起!您是否老糊涂啦!”崔氏不满,甩手想出房去。
程咬金一把拖住,问道:“既然老夫已是输给方家小子,又关怀通何事?”
“您啊!方家小郎说要四娘和怀通十月二十九成亲!说您若敢不同意,他有法子令全长安城人人都知道,您卢国公是个认赌不服输的卑鄙小人!”
崔氏用兰花指戳了下程咬金脑门,气得甩身而出,留下程咬金在房内独自发愣。
半晌,他才喃喃道:“如此说来,幸好四娘没事!那老夫不是白白赚得几坛好酒?侥幸!侥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