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嫂子真是没什么办法可想了，男人死了，留给她两个年幼的孩子，
往年乡里乡亲看她可怜，和她男人都是同宗同族，多少会帮衬些，
再说，他男人也是替大家伙死的，山贼来了，他是第一个拿着锄头冲出去拼命的。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山贼们人多势众，杀鸡儆猴，然后大家都怂了，
村子里两百多人，让四十多个山贼杀了两个当家的男人，
但凡值点钱的物什，都用村里共用的几头黄牛拉走了，粮食没了，
地里遭了灾，没了收成，大家伙为了活命，整个村子拖家带口都成了流民，
有些个精壮的在城里找了活计，年老体迈的就死在了流亡的路上，
都是草草的拿些土石掩埋一下，以免被野狗扒拉出来，啃食了老人的尸骨。
到了荥阳县城的时候，大家伙只剩了五十多人，春花的两个孩子也饿死了，
她已经麻木了，身边的亲人死的多了，就不会哭了，心里也不会痛苦，
麻木了，是的，连自己还有几个日子能活都不知道，眼泪流干了，再哭就瞎了。
村子里的后生，为了讨一口吃的，有几个还加入了山贼，落草成了贼寇，
反过来跟着山贼们欺负起老实的庄稼人，都是活不下去了，你怪也没法怪他们，
但凡有口吃的，他们就都是好人。
五十人的队伍里，只有七八个青壮了，老人死的差不多，剩下都是妇孺病残，
五六个年纪大点的孩子还活着，眼里没有光，也不吵闹，呆呆的跟着大人们。
原本在城里大家还有个废弃的院子落脚，可是下午来了一帮人，
要收保护费，他们这帮人流离失所这些年，哪有什么钱，连口吃的都没有。
强者欺负弱者，弱者只有欺负比他们更弱的，
一行人直接将破庙当成新的落脚点，这里地方大，还算干净。
住这里虽然比废弃的院子小了一点，挤着些，这么多人也能住下来。
晚上女人们升起火，男人们四处找能吃的东西，
没有人和原本住在这里的四人打过一声招呼，这破庙本来就是荒废的无主之地，
二丫哭了，是饿的，晚上大家都没煮吃食，老好叔从胸口处掏出小半张还带着体温的饼子，
将饼子撕下来一小点，往二丫口里喂着。
几个饿的皮包骨似的孩子，看着老好叔手里的饼子，全部围了过来，痴痴的看着，
老好叔视若无睹，他们四个大人也是一口没吃，就这么点饼，
自己饿死没事，不能饿着二丫了，孩子才一岁，饿不得。
李崇文忍着饥饿，这段时间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无端端的被人抢去了铺好的床位，连一个角落都被挤占了。
秃头和麻子很想通过拳头取回自己睡觉的位置，考虑到对方人多，
便是满腔怒火也只能偃旗息鼓了。
壁炉里的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整个破庙由于人多拥挤，
便是睡在靠外边的地方，也还是能感觉到一丝丝火焰的温暖。
两帮人竟然相安无事的住了下来，尽管秃头麻子很不爽大家随地大小便的习惯，
清晨老好叔三人便带着二丫去乞讨，李崇文没有去，
他病了，晚上的时候受了凉，清晨的时候起不了身，浑身无力。
可能是出于愧疚，昨夜占了李崇文铺位的春花嫂子将李崇文扶到壁炉前躺下，
队伍里的青壮抢了李崇文铺好的位置，让给春花嫂子的孩子睡的，
大家也没有想到李崇文的身子骨这么弱，才一个晚上就熬不住了。
喂了些清水，队伍里匀出半碗稀粥，春花嫂子除了照顾李崇文和两个孩子，
还要做些缝补的杂务，男人们出去后，就剩几个女人带着孩子围坐着火堆唠嗑。
他们不算是乞丐，只有老弱才会上街乞讨，男人们还是会上山里寻些能吃的东西。
中午的时候，有的人带回一些能吃的蘑菇，不知名的浆果，
涩涩的，苦苦的，但是能吃，一个男人带回一条三两的鱼，让春花嫂子加些野菜给大家炖点汤喝。
听男人说山后边有一条小河，不是很深，但水有点凉，没什么大点的鱼，
手指大小的小鱼倒是很多，但是根本抓不住，没有网兜，不然小鱼也是能吃的。
李崇文喝了鱼汤，恢复些力气，便主动和大家聊起天，
都是穷苦的可怜人，抢占破庙也是无奈之举，
抓鱼的男人说小河里手指大小的鱼挺多，有些渔夫用渔网也捞不着，孔隙太大。
李崇文想到可以用地龙，用竹篾做骨，破麻布缝制好，留一个只进不出的小口子，
小时候用地龙没少抓过这种贪吃又难钓上的小鱼。
抓鱼的男人以前做过竹匠，还有一把用来砍树的砍刀正好可以做工具，
虚弱的躺在壁炉前的李崇文一边指导，一边看着正在缝制麻布的春花大婶。
大家从没有想过除了钓鱼，网鱼，还能用这种奇奇怪怪的笼子抓鱼，
竹子山上有不少竹林，破的麻布也有不少，大家以前都舍不得丢弃，
在里面放些砸烂的田螺做诱饵，估计能成。
一下午，竹匠便做好三个，趁着夜色去下地龙，李崇文身子好了一些，
话也变的多了，知道他们这一队人其实并不团结，大家只是觉得聚在一起，
多少能有些照应，实际上都是几个要好的才聚在一起，有时候还要给队里最蛮横的几人进贡食物，也是他们抢了破庙的分配权。
竹匠和春花大婶以前是邻居，这个小团队里有十一个人，老弱偏多，
只有竹匠和另外两个青壮能出去找来食物，其他几个或老或残，或是女人孩子。
晚上，老好叔回来，给李崇文带了半张饼，让那队最蛮横的人抢了，
其他几队的食物或多或少也交了一些，
他们是整个队伍里最强壮的男人，大家都需要一些庇护。
夜深，春花大婶让李崇文挤着两个熟睡了的孩子一起睡，
第二天清晨，露水未干，竹匠便提着一个地龙回来了，
三个地龙里都有不少迷路的小鱼，收获不小，
春花大婶用破陶罐煮了鲜嫩的一大锅鱼汤，连老好叔都有份。
没有放盐巴，鱼汤有些腥味，但阻挡不了众人饥肠辘辘的嘴，
全部吃完后，竹匠决定弄更多的地龙，田螺到处都是，可以换成鱼汤，
让两个稍大的孩子帮忙看守放地龙的绳索，每隔两三个时辰便可以提上来，
几个老弱也可以不用上街乞讨，打打下手，或者帮忙清理小鱼的内脏。
第三天的时候，地龙做了十五六个，几乎能满足十一个人大半的食物，
其他人也开始有样学样，砍了不少竹子学做地龙。
西城帮的人又来了，这次有七八个壮汉，提着棍棒，
破庙里四十多人没有办法，凑了二十文钱，算是打发了这次的麻烦，
西城帮的人说了，下个月，涨到四十文，之前这里只有四个人，现在人多，
不能按之前的算法，要按人头算，抹个零。以后每月缴纳四十文，否则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