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众人大惊失色。
那赵高吓得脸都绿了,急忙凑上前去,问道:“大王,可是身子有些不适?”
嬴政脸色憋得酱紫,想笑却不敢笑,不笑吧确实憋不住。他抬头瞅瞅蒙武,那二狗子依旧昂首挺胸、十分倨傲,似乎认定了今日这番上书,必是千古罕见的金玉良言。可嬴政低头再看竹简时,开头那行歪歪扭扭虫爬似的醒目大字,赫然写的是:“大王,泥给俄挺好咧~~~”
一联想到蒙武那唱戏般的古怪秦腔,嬴政哪里还能憋住,当即将脸面伏在案上,枕着胳膊,一边极力的压抑克制着,一边呱呱呱呱闷声笑了出来。
殿前状况骤然大变,文武百官尽皆骇然。王绾、李斯、尉缭、王贲等几位亲近文武急忙唤道:“大王,大王……”
然而嬴政根本就不答话,众人只见他伏在案上呱呱出声,肩膀不停的耸动,都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赵高大着胆子走到案前,切声问道:“大王,究竟怎么了?”
嬴政头也不抬,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赵高急的油锅跳蛙似的,左看右看,只见龙案上摆着一杯香茶,脸色一惊,指着那杯香茶失声叫道:“这茶,这茶有……”
殿侧侍女一听,急忙跪伏在地,诚惶诚恐的道:“不关奴事,不关奴事。”
历朝历代,大凡君王所用之物,尤其是茶点酒食,向来有专人负责,并由亲卫、亲随排查试毒。这碗香茶别说有毒,哪怕只是凉了些烫了些,伤了嬴政脾胃,那些烹茶的小厮、递茶的侍女,多半都要被狠狠的打上一顿。若是有人定要拿这碗香茶做文章,从中查出一些猫腻来,那茶点房就要遭殃了。
咸阳宫院落既多、其中官吏职位也十分繁杂。如尚衣令、尚食令、尚席令、车府令,分别掌管嬴政的衣食住行;甚至连他洗澡沐浴、带何种帽子,都有尚沐令、尚冠令掌管服侍。
在这些令丞中,既有寻常官吏,也有宫人宦官;既有朝堂之上的势力,也有后宫嫔妃的眼线,真可谓千丝万缕、网罗密布。咸阳宫里里外外二百七十多座宫殿、成千上万的宫女太监,几乎全都被勾连管束进去。一旦出事,谁也不敢说自己底子干净、谁也不敢说自己脱得了干系。
赵高身为中车府令,自然知道其中要害,他急忙收了口,不再多嘴,反而向前一步,端容正色道:“大王,赵高今日死罪了!”拿起那杯香茶,嘶嘶吸了两口。
茶水甘甜沁香,还带着许多暖意,刚一入喉,便有一股暖流浸润肠胃,除非真的有毒,否则,这绝对是一杯好茶。
赵高站在殿前等了片刻,不仅没有丝毫头晕目眩之感,反而灵台清明、十分爽朗。五脏六腑、身体四肢,更是一点异样也无。
他便知道这茶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是……
赵高吸了口香茶,忍不住向龙案上的竹简看去。
一瞥之下,见了竹简开头写的那几个字,赵高压根就来不及反应,嗤的一声,满口的香茶呲出来一半,顺着下巴脖子,一直流到了衣领上、前襟上。
他急忙抬起头来看看蒙武,想问问他是否拿错了。可这满脸胡茬的蒙二狗,此时正一脸骄傲的站在大殿中央,等着秦王夸他哩!
在一瞬间,赵高实在有些忍不住,他嘴里滋滋有声,那半口香茶就一缕一缕的呲了出来。
眼看茶水就要呲在殿前,赵高急忙低下了头。可一低头,龙案上那册竹简就越发勾人的映入了眼帘。他忍不住瞄了一眼,就见第二列接着写道:“泥听好咧,俄今儿要说一件贼鸡儿球壮滴事。啊,别出声,是蒙毅。这鳖孙三更半夜不睡觉,出来走尸么?吓死俄咧!”
赵高当场就被吓傻了,这是上书?我日尼玛哦,蒙二狗,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他噗的一声,那含在嘴里的半口香茶再也憋不住了,全都喷在了嬴政侧脸上、衣服上。
赵高惶恐万分,扑地就拜,一边叫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一边还忍不住的“叽叽、叽叽”笑了几声。
堂下众官全都惊慌不已,一会儿看看伏案耸肩的嬴政、一会儿看看跪地叽叽的赵高,最后,众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的落在了蒙武身上。
嬴政呱呱闷笑了片刻后,就坐了起来,拿毛巾擦了擦侧脸、衣衫,随后盯着赵高道:“触犯天颜,重罪!”
赵高砰砰磕头,连说“饶命”。
嬴政脸色笑眯眯的,目光在殿前一一扫过,接着说道:“寡人罚你捧书诵读,将蒙卿进言说与百官听听。”
赵高啊的一声,面容苦涩、表情怪异,似乎十分为难。
廷下赢重厉声斥责道:“既是王命,岂敢违背?中车府令,你莫非要抗诏?”
赵高深吸一口气,捧起竹简,先对着台下叽叽笑了几声,之后就说道:“诸位大人,今儿就和赵高一起领死吧!”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蒙武的口音,一本正经的朗读起来。
朝堂之上,历来是庄严之地。文武百官与国君在此商讨军政要务,如何能够巧言调笑?众人虽然已经察觉到蒙武今日上书多有古怪,只是大多都以为所言之事或有不通、或过于肤浅,这才导致君上有此窘态,哪里会往其他方面想。
因此,当赵高捏着嗓子,用一种惟妙惟肖的公鸭秦腔说出:“大王,泥给俄挺好咧”、“是蒙毅,这鳖孙狠着哩”等话时,满朝群臣、在会百官,一时之间全都头脑空白、一片茫然。
几息之后,当赵高说道:“这么大个人,还能尿手上。尿就尿咧,还要去闻,泥是狗么?”那文武百官如何还能忍得住,只听轰的一声,从坐在席位上的肱骨重臣、到殿侧服侍的太监侍女,全都哈哈哈嘻嘻嘻的爆笑起来。
嬴政坐在龙榻上,一边用力的捶着案几,一边呱呱呱笑的流泪。
朝堂之下顿时乱作一团。老丞相王绾七十岁的人了,被这几句话笑的肝儿颤,几乎就要背过气去。他往后一躺,歪倒在属吏身侧,指着蒙武道:“蒙二狗,蒙二狗,荷~~~荷~~~,我,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身后属吏一边笑的东倒西歪,一边急忙给老丞相抚胸顺气。
李斯原本正全神贯注的听着,又何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他咳的一声,差点没一口口水把自己呛死。至于那一向冷面无私的赢重,本来正铁青着脸瞪着赵高。哪知赵高一开口,他一个没忍住,噌的一声,鼻涕泡都笑出来了。
王贲李信两个,一边捧腹哈哈,一边扯住蒙毅,凑到他耳边大声叫道:“老弟,你二狗爹搞了这么一出,是要把我等笑死,好继承我的上将军之位吗?”
蒙毅早就要被气死了,脸上羞的痛红。他抬头看看他老爹,那二狗子还挺着胸扬着头、公鸡般站在大殿中央,等着秦王夸他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