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掉的肖公子?
冯延鲁微微错愕,旋即想起在淮水救起的青年男女。
“驿馆封锁已经解除,他们可以自由离开了。”
兴许是钟谟到来之故,李重赞撤走了所有人,唐国使团恢复自由。
“老奴已经告知他们自便,可那位肖公子说要拜会您!”
冯延鲁虽乐善好施,路见危难,仗义援手不在话下;但毕竟官居尚书,不是什么人都能见,都有必要见。
商贾之子,一个少年郎,似乎……
“让他们走吧,感谢就不必了。”
老管家无奈道:“老奴也是这么说了,还备几贯盘缠相赠,谁知那位肖公子给家里送了封信后便不走了,坚持要见您,还说……他是您此刻最想见的人。”
我最想见的人?应该是赵光美才对,不是一个商贾少年郎,而是……
冯延鲁笑了笑,摇摇头,蓦地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喃喃道:“走不掉的肖公子?”
“对,他是这么说的,古古怪怪,他还说自己家中行三……”
“行三?”
冯延鲁心头一震:“他还说什么?”
老管家本就不愿通传,架不住赵光美连哄带骗,这才勉为其难走一遭。
偏生通传的话语都奇奇怪怪,不免记的七零八碎,思咐片刻才道:“他好像说,家主与其隔墙惆怅,不如当面一晤。”
“好,快请!”
震惊之余,冯延鲁虽不大相信,但还是想要眼见为实。
……
李处耘也来了。
一路疾驰,风尘仆仆而来。
汴梁到扬州距离不短,李处耘放弃了安稳舒适的水路,一路累死了好几匹马,总算提前赶到了扬州。
和钟谟一样的做法,首先前往驿馆见“赵光美”。
金蝉脱壳的计划没能顺利进行,纯属意外,故而怪罪不到老耿。
真正棘手的还是如何应对眼前的难关,指认赵光美?似乎只能咬紧牙关,抵死不认了。
试问,整个扬州有谁比自己更有权威辨认三殿下呢?诚如翟守珣所言,对策就一个字——拖!
刚刚得到消息,潞州城已经攻破,李筠自焚而死,如今只剩下李守节驻守的泽州,想必用不了多久也会攻破。
只需再拖上一阵子,等到赵匡胤班师回朝,即便李重进反了,又有何妨呢?
不过话虽如此,但这个赵光美终究是个冒牌货,万一有个变数,当真不好收场。
然而就在他惴惴不安的时候,一封来自扬州某个商行的密信,辗转送到了他手上。
看到信上字迹,李处耘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
建隆元年六月中,巡视淮南防务多日的李重进回到扬州。
设宴为前来扬州的客人接风洗尘,皇弟、淮南宣抚使赵光美、权知扬州李重进,以及唐国尚书令钟谟、户部尚书冯延鲁乃是四位贵宾。
淮南节度使府及扬州地面上的官员,甚至是士绅、豪商也都在邀请之列,理由是为黄河水患的灾民募捐。
李重进亲口许诺五万石粮食赈灾,如今赵光美来了,自然是要兑现的。
由于盛夏暑热,宴会时间定在晚上,节度使府张灯结彩。
偌大的厅堂已经摆好席位,也不是因为临近江南,还是唐国故地的缘故,席位坐具都带有明显的隋唐特色。
孩儿手臂般红烛高燃,将厅堂照的恍如白昼,厅中摆了七八个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
每个座位后面都安排了两位打扇侍女,保证每位客人身后都凉风徐徐,远离暑热。
席位之上,精致的果品菜肴,以及名贵水酒已经摆上。一群客人也已经落座,但大都显得有些许拘谨。
士绅商贾,位卑言轻,头一回坐到节度使府的宴席上,与天子御弟共同宴饮,激动与紧张都是难免的。
他们不敢托大怠慢,一早备了厚礼来到节度使府,被安排在靠近门口的座位上。
再往里则是淮南地方官员、将领、名宿,最靠近主位的几席则明显空着。
贵客,往往后至。
李处耘先到了,新任权知扬州,地方父母官,前来拜见李重进这等封疆大吏,乃是礼数。
长史翟守珣很客气地将李处耘迎入厅中,引得李重赞连连侧目,此二人本就是故友,会不会有所勾结?
随后到来唐国尚书令钟谟,这一遭李重进只得亲自出面,主客皆宰相,迎来送往,礼尚往来。更何况眼下李重进某种程度上有求于唐国,少不得要客气一些。
出乎意料的是冯延鲁并非随同钟谟一道前往,这让人众人不免猜疑,莫不是唐国两位大臣不睦?还是受到行刺事件的影响?
甚至,即便是“赵光美”到来之时,冯延鲁依旧没有现身。
主宾已至,自然不能再等,李重进笑呵呵地将“赵光美”迎了进去,一路上客客气气,有说有笑。
在座的淮南官员、扬州士绅商贾也分都都起立,想要一睹三殿下的风采。
有人轻轻点头,眼前的少年彬彬有礼,很有风范;有人失望,少年似乎有些拘谨,皇家气度不足啊,是因为赵家新贵不久?有人则是疑惑,眼前的三殿下怎么和在东京见过的不大一样?
李重进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将“赵光美”引着在主宾位落座。老耿没有丝毫拘谨,随同耿明一道就坐。
“三殿下光临,淮南上下蓬荜生辉啊!”
李重进笑道:“钟令君到来,亦是不胜荣幸,本相前些日子巡视军务,未能及时迎候,实乃罪过。
今日略备薄酒,一来是为各位接风洗尘,二来也权当是赔罪,本相先干为敬。”
“欢迎三殿下、欢迎钟令君。”众人纷纷跟随举杯,向“赵光美”、钟谟祝酒。
“早闻三殿下赈灾种种事迹,甚是仰慕,今日总算有缘一见。”
李重进笑道:“殿下放心,五万石粮食已经准备妥当,在座的扬州商贾们听闻黄河水患,也有心为赈灾之事略尽绵薄之力。”
“那……替灾民们谢过各位了。”耿明声音不大,低声道谢。
这是“赵光美”首度开口,所有人都明显感觉到,三殿下皇家威仪和气度有些有些……
那边李重赞迫不及待道:“在座有不少商贾在东京当面受过三殿下训导感召,回到扬州之后,仍旧心系灾民,这才发动士绅同行一同捐助。”
“赵光美”低声道:“原来如此,诸位皆是仁善之君……待我回京……定会奏请官家,下旨褒奖。”
“还不快上前谢过三殿下。”
李重赞招呼一声,立即有几个商贾匆匆上前,可是看清楚主宾位上的三殿下时,不仅纷纷露出诧异神色。
“怎么了?”
“这……”
“说话啊!”
李重赞的演技明显不怎么地,而且有些用力过度,迫不及待。
“三殿下……怎地和在东京见到的不太一样……”
“嗯?”
“小人在东京见过的三殿下……与今日见到的……不一样。”
“是啊,许是小人眼花了,记错了……”
几句唯唯诺诺的话回荡在厅堂上,众人听的清清楚楚,皆是猛然一惊。
怎么?难道眼前这位三殿下是假的?
一瞬间,钟谟若有所悟,不由感慨,当真是宴无好宴啊!
李重赞佯作惊讶道:“这是何意?你们在东京到底见没见过三殿下?”
“见过!”
“那眼前这位……”
几个商贾低声道:“似乎……不是三殿下。”
好像似似而非,答案却又那么肯定。
李重赞冷笑道:“莫不是有人冒充皇弟,这可了不得啊!”
主位之上,默不言语的李重进这才开口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元(李处耘)可否为我们答疑解惑?”
“敢问李府尹,眼前这位是真正的三殿下吗?”
李处耘笑了笑,淡淡道:“不是!”
什么?
厅堂之上,惊雷炸响!
几乎在同一时刻,门庭传来仆从唱喏:“唐国冯尚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