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刘使君已听说了?”刘琮眨了眨眼睛,向刘备反问。
“嗯,路上汉升与我说过了。”刘备答完刘琮的问题后,扭过脸去朝陈到唤了一声,“叔至。”
“是。”陈到立马应道,随后转身走到了客堂外,像个侍卫一样把守着门口。
“诶?这……”刘备本想叫住陈到,意思是打算让他一同坐下歇息,却未料到他居然误会了。
作为一个统帅,号令着大军,但只和军衔最高的武将关羽、张飞比较熟络,刘备自知不太合格,也需要与其他的将领多多交流、增进友谊。
当年身为大秦皇帝的他确实很少深入到军队内部,都由值得信赖的大将军蒙恬掌握,而自己则只负责最终裁决和发号施令,然而这些高高在上的行为对于目前的现状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在这点上,那位亦敌亦友的对手曹操就做得非常出色,除了面对要事必须得有高低之分外,平时的曹军氛围简直如同亲兄弟一般欢快。
刘备决定改变,让自己显得更加平易近人一些,况且陈到有时戾气太重,也不善言谈,的确需要多多引导。
“也罢。”刘备见陈到三两步便跑到了门口,觉得也不用急于一时,轻声地嘟囔了一句,随后继续对着刘琮说道,“琮儿,你母亲对外忍让是不想遭来战事,免得让你身处险境啊。”
“唉,我知道母亲一切都是为了我。”刘琮轻叹一口气,弯下了嘴角,“可我们荆州的土地接二连三地被吞噬骚扰,长此以往,总有一天会轮到襄阳。”
刘备望着有些沮丧的刘琮,不自觉地欣赏起来,当初与汉献帝刘协会面时也有过如此感受,只可惜曹操的势力发展迅猛,已无法改变皇帝的悲惨遭遇了。
“我父亲虽说无心扩张,可失去的土地势必得讨回来。”刘琮接着说道,开始有些激动,“如今西有刘季玉,东有孙仲谋,北面的曹孟德也虎视眈眈,若是一味忍气吞声,荆州迟早会瓦解。”
“那……琮儿,你是如何打算的呢?”刘备稍稍歪斜了脑袋,似笑非笑地问。
“我……”刘琮语塞了,眼珠转向别处,一副没底气的样子。
刘备却直直地望着刘琮,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非要将他的内心想法从嘴巴里给逼出来。
“安于现状?随母之意?又或者……自有主张?”刘备追问了一句。
“我年纪尚小,还无法做出判断。”刘琮将声音放小,身子往前靠了靠,凑得离刘备近了些,语气诚恳,“但我知刘使君必有主见,又是琮儿的同族,还望多多指教。”
“嗯?”刘备反将身子向后仰去,歪起嘴巴,“琮儿是想违背你的母亲?这岂不是让刘某为难吗?”
“不、不,我并非有意为难,只是不愿忍气吞声。”刘琮摇晃着手掌,立刻向刘备解释道。
刘备思考了一小会,就如那形同傀儡的汉献帝刘协,刘琮似乎也是被束缚着而无法施展拳脚,空有一腔抱负却碍于蔡夫人的地位,只能安于襄阳,期待着无法预知的未来。
“琮儿,可知你们荆州一共有多少人马?”刘备将身子向前倾了些,手肘架在了桌案上。
“陆军约三万,水军约八万。”刘琮如实相告,表情十分认真。
“嗯……数量相当可观呐。”刘备搓了搓胡须,晃动两下脖子,“即便想要扩张势力也绰绰有余了,你的父亲可真是仁慈。”
“家父总担心战事定会给百姓带来苦难,所以始终下不了决心,再加上母亲百般阻挠,所以……”刘琮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刘备只是刚认识这个年轻人,并不了解他的脾性,便没有立即接话给出建议,微笑了一下。
荆州位于几大豪强之间,乃兵家必争之地,想要稳居此处恐怕是不太现实的,刘备很清楚这个状况,也并不打算蹚他们这一家子的浑水,可确实又对这么大个地盘有些垂涎。
“最近可与你父亲商讨过?”刘备问道,心里想着既然一会要和刘表面谈,不如先听听他与他儿子曾说过什么。
“家父身体不适,且医长说此病会感染他人,母亲便不让我与父亲相见了。”刘琮皱起眉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已有好些日……”
“刘使君!”突然,侧门外传来蔡夫人的声音,叫得有些力度,一下打断了刘琮的说话。
刘琮被惊得浑身一颤,原本松弛着的双手突然握起了拳,眼珠移向了眼角,却又不敢回身去望。
这一切都被刘备看在眼里,深深地感到刘琮的有心无力,可对于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来说也做不了什么实际意义的反抗。
“我家主公有请。”蔡夫人从侧门走了进来,保持着笑容,伸出胳膊示意刘备可前去会面刘表了。
刘琮有些失落地望着刘备,目送他站起身子随着自己的母亲离开了客堂,陈到则跟在他们的身后。
会面的地点是刘表的书房,蔡夫人送至门口之后便往另一侧离开了,刘备独自走了进去,陈到在外负责把守。
刘表的书房更显雅致,书籍摆放得非常整齐,桌案上一尘不染,光洁得都能照出人像,整间屋子弥漫着淡淡的香味,看来这位荆州牧对此处真是情有独钟。
不过与黄忠所说的不同,四周根本没有挂上刘表所书的字画,墙面上空空如也,甚至还有几处轻微的破损。
“玄德来了?”书房的里侧有一块从顶梁挂下的帘布,声音由后传出。
“是啊,幸会了,景升兄。”刘备走到帘布的正前方,而帘布之后依稀透出一个人影正席地端坐着,朦朦胧胧地看不太清。
“我所患之疾会染至他人,还请玄德不要靠近。”刘表语气谦和地解释道,“我们二人就隔帘对话吧。”
“嗯,不碍事。”刘备也席地坐了下来。
刘备与刘表简单地互相问候几句之后便将焦点转移到了局势上,分析了北边的曹操、东边的孙权和西边的刘璋,更是对荆州这片土地表示出担忧,言语之中不难看出,刘表虽无扩张之意,但也绝不愿处处忍让。
“玄德,方才是不是与我家琮儿聊了几句?”刘表将话题引向了自己的儿子。
“正是,琮儿年轻而有志,虽暂无头绪,却不甘平庸。”刘备对刘琮表达了一丝赞许,“假以时日,定能有所成就。”
“哈哈哈,谢玄德夸奖。”刘表笑了起来,但听起来似乎并不太真心,声音中夹杂着无奈,“可惜……我家夫人始终对我们父子有所阻拦呀。”
“夫人爱子心切,也可理解。”刘备很客气地替蔡夫人说了句好话。
“可乱世当下,一味忍让只会陷我方于不利。”刘表接着语气平平地说道,“你说是不是啊?玄德。”
刘备稍显犹豫,虽然目前身在荆州,而且曹操南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如何对外却更像刘表的家事,自己才刚到襄阳就掺合进去总觉得有些不妥。
“玄德,但说无妨。”刘表感觉到了刘备的心思,追加了一句。
刘备想着,若是荆州遭遇战事,自己又得重新寻找去处,原本的兵力就不足,只能四处投奔,长此以往,与那“改变乱世”的目标可是越来越遥远了。
“也罢。”刘备轻声地叹了口气,随后说道,“荆州实乃要地,东、西、北皆有外敌,别说忍让,单纯的固守都无法保障安全,试问景升,若是曹操挥军南征,襄阳可有还手之力?”
这个问题倒是把刘表给问住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愣愣地坐在原位一动也不动,仿佛定格了一般。
“曹操平定北方之后,全军大约有将近百万。”刘备加重了语气,明显觉得曹军是个非常难以应付的敌手,“或降?或战?”
“玄德刚才还说襄阳无还手之力,怎会又问是否要战呢?”刘表反问。
“哈哈哈哈,华夏之北确实已全归曹操,可南边不是还有刘璋和孙权吗?”刘备撇嘴笑道,单耸起了眉毛,似乎早有打算。
“联合?”刘表明白了刘备的意思,但还是不禁地问了出来。
“益州刘璋和你我也是同族,未尝不可与他联手,抵抗曹操。”刘备歪斜起脑袋,露出坏笑。
刘备和刘表正在畅聊,陈到笔直地立于门口,可在这三人的视线之外,书房的另一侧拐角,蔡夫人正偷偷地听着,眉头都紧皱了起来。
……
关羽在月娥的墓碑旁坐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的午时,心中的悲痛使得他彻夜未眠,可无论如何伤心难过,终究还是要上路。
“王追,不如跟我走吧。”关羽跨上了赤兔,低下头对依然趴卧在地上的月娥的爱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