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关羽、张飞、赵云四人回到宅院,与糜倩、夏侯涓依次打了招呼,随后命人安排温水和替换的衣服,让赵云洗洗身子,去除一路带来的疲劳。
“你们二位就自便吧。”刘备的心里在听说关羽来到新野时便没什么芥蒂了,也已将四百多年前的仇怨深埋心底,但他知道,张飞的心情要复杂得多,便让他们二人好好地单独交流,非常知趣地走开了。
关羽嚼着杂草,双手抱臂在胸前,视线朝上,漫无目的地四处望着;张飞略有低头,两臂轻轻地敲打着大腿外侧,视线向下,扫视着脚下的地面。
二人显得有些尴尬,站在张飞的卧房门口,各自沉默,或许心中有许多问题、许多关心、许多故事想要开口,却都一时僵硬着动不了嘴巴。
午时的阳光几乎直射,照得屋檐的影子十分清晰,关羽和张飞面对着面,都有一半身子暴露于阳光下,另一半身子隐藏在阴影中。
似乎是觉得就这么呆呆地杵在原地也不个是办法,毫无动静地站了一会,关羽便将视线转下,张飞则将视线移上,二人的眼睛终于对到一起,但在短短地瞬间之后,又不约而同地回避开了。
“夏侯校尉!别躲在墙后偷听!快给我去照看夫人!”突然,远处又传来了刘备的声音。
“啊?呃……是!”夏侯涓从墙后快步跑出,估计是被发现想偷听关羽和张飞的谈话而觉得有些害臊,头也不敢回,一溜烟地往糜倩的卧房逃去了。
关羽和张飞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夏侯涓低着脑袋从刘备跟前跑过,似乎脸都红了;而刘备则露着坏笑,朝关羽和张飞耸了耸眉毛,又单眨了下眼皮、挥了挥手,示意二人继续,接着转身走开。
“这姑娘……还不错吧?”关羽转过头来,面容平和地看着张飞,心想总是不说话只会越发尴尬,便主动地随口一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飞似乎有些误会,不知关羽是想撮合还是故意讽刺,眉头锁了起来,斜着眼反问。
“哦不、不,我是问,她能不能帮上你。”关羽立刻意识到,马上作出解释。
“挺好的。”张飞挤出个笑容,说完这几个字便停了一会,感到这个回答对关羽来说好像不太容易接话,随后又跟上一句,“已大有长进。”
后半句对于缓和气氛来说,加不加都一样,并没有起到什么明显的改善,关羽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二人再度陷入了一阵沉默。
张飞继续敲打着大腿两侧,咬了咬嘴唇,眼珠转动两下,打算寻找一个能聊的起来的话题。
“你在曹营过得好吗?”张飞抬起头,眨了眨那迷人的双眼,鼓起勇气正视着关羽。
“挺好的。”关羽将这句话还给了张飞,接着顶起口中的杂草,冷着眼开起了玩笑,“接的下去吗?”
“嗤!”张飞翻了一个白眼,撇起嘴巴,虽说被嘲弄了一下,但这久违的感觉总算是将气氛缓和了一些,“小人之心。”
“曹丞……曹操对我很是关照,待如上宾,与将领之间也相处得很融洽,确实过得挺好的。”关羽正经地说道,特意没提到自己的妻子月娥。
“哦。”张飞并不希望关羽受委屈,可真当从他口中说出在曹营的日子不错时还是难免生出一丝失落。
“但……还是这里更自在些。”关羽看到张飞的神情,便补充了一句。
“你的曹丞相对你好吗?怎么没见他给你打造一件铠甲?”张飞反过来嘲讽起关羽,眼神不屑,“还想穿你原来那件破壳?”
“那件破壳还在?”被张飞这么一说,关羽记起了当初从黄巾士兵身上扒下的简易铠甲,在徐州大战时落到了刘备那里。
“扔了。”张飞一边回答,一边将手伸进衣领,从中取出了关羽的圣石,递到他眼前,“但这个还在,还你。”
关羽看了一眼圣石,又看了一眼张飞,缓缓抬起胳膊接过来,捏在手心里,低头望着,望着“韩信”两个字。
“多谢。”关羽将圣石塞进自己的衣领,朝张飞点了下脑袋。
“不用谢我。”张飞把脑袋转向别处,又闪过了曾经的往事,“算你机智,若是刚见面时就被我知道身份,或许我真的会杀了你。”
“立场不同,已是曾经,你我至此,不如忘怀。”关羽感叹着,也劝导着,不单是劝导张飞,同时也是劝导自己。
“你还作上诗了?”张飞单耸起眉毛,坏笑道。
“真是不解风情,唉……”关羽歪着下巴,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罢、也罢,我去沐浴更衣了。”
关羽转过身,迈开步子,略略地扬起嘴角。
“诶!”张飞立即唤了一声,叫停了关羽,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
关羽这才走出一步便又站住,侧了身子、扭了脸,直直地望着张飞。
“你能回来……挺好的。”张飞微笑着说道,笑得如此美丽,随着这句话,也卸下了困在心里多时的嫌隙。
关羽也笑了,这是从未有过的笑容,即使全身上下风尘仆仆,也掩盖不了此刻的英俊帅气。
一只蝴蝶飞来,扇动着大大的翅膀,又是被张飞那诱惑的体香所吸引,扑腾了几下后,即将落在他的肩膀上。
关羽看到蝴蝶,将身子彻底转了回来,下意识地探出手。
张飞又误会了,以为关羽想给自己一个拥抱,便笑得更开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接着张开双臂,向前跃一步,一把抱住了关羽,将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关羽起初愣了一下,当回过神时,张飞已扑到怀里,紧紧地搂住了,关羽也并不想拒绝,享受着亲切,双手同样地抱住了张飞。
二人相拥在一起,微微摇晃着身子,没有说话,也无需说话。
那只蝴蝶扇动着翅膀飞走了。
“羽,回来就好。”
……
夏侯惇和贾诩在与曹操商议过南下征讨荆州的策略后便离开了客堂,三人聊得十分顺利,毕竟想吞掉刘表的地盘并非难事,而重点则在于之后如何利用这荆州水军去和江东水军一较高下。
“子桓,出来。”曹操将身子倚了下去,侧靠在榻具的扶把上,双眼仍旧看着客堂的大门。
“父亲。”次子曹丕推开了边门,走到曹操跟前低头作揖,原来曹操故意安排他的儿子在门外听着,即可学习、又可分辨。
“你觉得如何?”曹操维持着姿势,问了一个不知所云的问题。
“呃……”曹丕的五官收紧一些,不明白曹操到底是问哪方面如何,只得快速转动着眼珠思考,以自己的判断来做出应答,“孩儿认为……荀军师方才所说才更为正确。”
“嗯?为何?”曹操眯起眼睛看向自己的儿子。
“回父亲,荆州刘景升乃皇室宗亲,不尽臣礼也难咎其责。”曹丕直起身子,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冒然出兵只会显得无视大汉皇帝之颜面,确实如军师所言是师出无名。”
“呵呵……哈哈哈……唧哈哈哈!”曹操仰起头,咧嘴大笑起来,露出赞美的神情,“子桓已长大,懂得识形势了,好!好啊!这才像孤的儿子。”
“谢父亲夸赞。”曹丕也笑了起来,略有自豪。
“那你说,聪明如贾文和,为何他会主张出征?难道他不明白这个道理?”曹操接着问道,手肘撑住扶把,往前挪了挪,凑近了曹丕。
“这……”曹丕皱起眉头,想了想,却找不到答案,“孩儿愚钝,不知。”
“唧哈哈哈,子桓啊,光识得形势不够,还需识得人心。”曹操朝曹丕点着头说道,“文若虽对为父毫无二心,任职军师,可他也是这大汉的尚书,也对皇室忠心耿耿,且权力和人望皆高于他人,所以即便他再对,为父也不可始终接受他的建议,你懂吗?”
“孩儿明白,可……”曹丕理解了曹操要使属下实力平衡的想法,但依然有所疑惑,“父亲,可也不能明知是错而继续为之啊?”
“子桓,要平衡就得扶持暂且势弱的一方,文若所言确实无可挑剔,那为父为何会不采纳?”曹操眼神炯炯,信心十足,“只因他有一事不知,但为父却提前告诉了文和。”
“敢问父亲,何事?”曹丕的神情变成了期待,眼睛都睁大了。
“襄阳城中有为父的人。”曹操笑了,看起来很得意,“传信说那刘景升早已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