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汉献帝刘协站在许都皇宫的顶层,倚靠着白色的石栏,身穿一件暗灰色的锦袍,锦袍上绣着一条脚踏祥云的黄金游龙,看起来贵气十足,很符合他那一国之君的身份,在晨时的阳光下被照射得非常亮眼、帅气逼人。
与之相反的则是刘协的神情,无精打采、双目涣散,似乎如何都提不起劲,他站在原地已经许久,除了双脚来回地更换重心之外都没怎么动过,不断长叹着气,直直地望向远方,那是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正在返回许都。
守护皇城的车骑将军夏侯渊率领千人在东城门外迎接当朝丞相曹操的凯旋,城墙之上锣鼓喧天、震耳欲聋,城墙之下百姓聚集、争先恐后,宛如期待着还太平于天下的救世主驾临。
前去迎接的千人之中不乏朝廷大官,他们神色各异,有的喜上眉梢,有的面露微笑,有的表情平静,也有的唉声叹气。
可无论他们各自怀着怎样的心情,都只能默默接受曹操势力的猛增,在击败袁绍统一北方之后,“一人之下”也不过是名义上的,任谁都清楚,如今的大汉朝堂已是属于曹操的了。
刘协看着曹军越走越近,根本无法体会他们的欢快,甚至感觉像是面对着敌军的兵临城下,自己这个皇帝早就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刘协苦笑一下,摇了摇头,耷拉着脑袋,将双手摆到身后,仿佛一个落魄的老者一般,离开阳光,转身走进宫殿,身影被吞噬在了阴暗之中。
……
“恭迎主公凯旋归来。”夏侯渊跃下马背,动作一气呵成,迈着大步来到曹操跟前,单膝跪地地迎接。
紧跟着,身后的一干众人也随之行礼,武将们跟着夏侯渊的动作,文臣们则集体俯下后背、双手作揖,千人的迎接队伍整齐划一,配着城墙上传来的鼓声,看得直叫人心潮澎湃,就算是皇帝亲临或许都比不上如此的阵仗。
“诸位同僚快快免礼。”曹操掌心向上地抬起胳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享受着众人膜拜所带来的自豪。
关羽骑着赤兔,位于曹操身后的第一排,歪斜起脑袋,嘴角叼着杂草,高高地顶了起来,一个过往的思绪突然浮现,遥想当年替那刘邦打天下,平定各地叛乱之后,也是类似这般大张旗鼓地回到长安。
曹操从人群中间骑行而过,夏侯渊再次上马,跟在他身旁,不到并排的位置,稍稍靠后一些,率领着大军,昂首阔步地走进了东城门。
“妙才,这段时日,其他的诸侯有何动向?”曹操的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皇宫的方向,朝夏侯渊问道。
“回主公,都各自按兵不动,未有异常。”夏侯渊的身子向前倾斜了些,虽然只与曹操差一品官衔,但语气却非常谦卑,“不久前都悉数派人送来礼品,祝贺主公取得大捷。”
“唧哈哈哈,都是见风使舵之人,孤不在乎。”曹操不屑地大笑起来,显得十分骄傲,“孤只介意其中两位,江东孙仲谋和新野刘玄德,他们作何反应?”
“正如主公所想,唯独此二人仅有书信,未有贺礼。”夏侯渊将音量放轻了,稍稍加快马速,走近了曹操。
“果然……”曹操收起笑容,转而有一丝失落。
刘备不送贺礼是理所应当,毕竟要不是他婉转地告知了袁绍的粮库,曹军恐怕赢不下这场大战;可孙权这么做便是明摆着不愿巴结,送来一封书信也只是意思意思、走个形式罢了。
“不过,刘玄德送来两封书信。”夏侯渊说得更加轻声,身子也更贴近曹操,“另一封是给云长的。”
“嗯?”曹操沉下脸,变得有些紧张,“那……回府之后再议。”
……
“你给曹操的信里写了些什么?”张飞站在刘备跟前,手臂自然地垂下,双拳轻轻地敲打着大腿两侧,宛如一个正满怀期待的少女。
“如今他的势力扩张迅猛,已成诸侯中的霸主,当然得祝贺几句了。”刘备斜靠在榻具上,双手抱在脑后,很是悠闲的样子,单耸起眉毛望着张飞。
“哦……对……对。”张飞应道,呡起嘴唇,犹豫不决地迈开了步子,似乎想走又不愿走的模样,接着又问,“那……送信的使者骑的是快马,差不多应该已经送到了吧?”
“就算骑的是猪也送到了。”刘备坏笑起来,知道张飞在意的是另一封。
“啧……”张飞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可又不愿直接挑明了问,只得在刘备眼前来回晃悠。
“你有心事?”刘备欣赏着张飞的焦急,似乎是在报复之前当众逼得他捐出了五成的银两,随后翘起二郎腿,抖起了脚尖。
“呃……那个……我听涓儿说你给了使者两封书信。”张飞没办法,只能略有委婉地问了出来,“还有一封是给谁的?”
“你猜。”刘备的表情像个正在使坏的孩子。
“你……”张飞沉下眉毛,大大的眼睛眯成了细线,无奈地摇了摇头,“唉,好啦、好啦!你为什么会给那家伙写信?”
“我觉得此事总该有个结果。”见张飞明说了,刘备也便如实地答道,“然而是留是归,就看他自己了。”
“你在信里写了什么?”张飞终于问出了他最在意的问题,神情中似乎已失去曾经的仇恨,满满的都是期待。
“你猜。”
……
“信已过往,愿君珍重。”
曹操轻声地念出了刘备写给关羽的信,只有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
丞相府的书房内唯有他和夏侯渊二人,仅在桌案上点了一盏小油灯,使得整间屋子的光线很昏暗,书信的内容只能凑近火苗才能看清。
屋外则好不热闹,不断有人从门前走过,有的步伐轻快,有的三五成群,都在为即将开始的晚宴而忙碌着,客堂里已经安排的七七八八了。
“妙才,依你看……这封信是何意?”曹操昂起脑袋,深呼吸了一下,如释重负一般,微笑着向夏侯渊问道。
“属下觉得……他们兄弟之间似乎已失去信任。”夏侯渊的理解和曹操一样,认为“信”代表的是“信任”,“这应该算是道别了。”
“嗯。”曹操轻轻地点了点头,将书信重新折叠好交还给了夏侯渊,“你在晚宴过后去给云长吧。”
……
“这个‘信’指的是……韩信?”张飞听刘备说了书信的内容后便立刻推断出了含义,也只有他们兄弟三人才能看明白。
“正是。”刘备歪着嘴巴应道,“我预计曹操必定会先看,所以自然不能写得过于直白,你能看懂,云长那家伙多数也不成问题。”
“那……你觉得他会回来吗?”张飞的神情突然显得有些矛盾,他既希望关羽归来,兄弟三人能够重聚,却又同时产生了莫名的紧张,不知再见该如何面对。
“不好说。”刘备被这么一问也变得严肃起来,语气平平地说道,“当初天神所说的‘通力合作’可未定时限,而且他在曹操那也可做到‘改变乱世’。”
张飞不知该继续说什么,低下头望着地面,假想着关羽此刻若是出现在眼前自己会作何反应,又假想着若是他不再回来,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玄德呀,老夫有要事找你。”黄忠快步走过庭院,跨过门槛,来到了张飞的跟前,兴奋地说道。
“汉升前辈,我是翼德。”张飞的思绪被老花眼的黄忠给打断了,上翻着眼珠说道,很是无奈的样子。
“啊?呃……哈哈哈!抱歉、抱歉。”黄忠大笑着双手作揖,随后向一旁的刘备迈出一步。
“汉升夜晚来访,有何要事?”刘备从榻具上站起来,显示出了对一位老将的敬意。
“我家主公托人传信,让老夫带玄德前去襄阳与他会面。”黄忠对刘表一直未邀请刘备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下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知道了。”刘备与张飞互相对望一眼,翘了翘嘴角,先前被忽视这么久着实令二人有些不快,便略有轻蔑地回道,“明日一早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