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四年(1624)九月二十二日下午，靖边堡西三十五里，碎石坪。

　　也许是看到护国军的骷髅旗认出了对手，蒙古兵把明军的虚实告知了后金军。上千敌人也不靠太近，就在两百步外转圈跑，像是在观察车营的防护，又像是在找寻车营的破绽。兜兜转不停的敌人弄得明军心里有点发毛。

　　借着检查防务的契机，吴开先给士兵打气道：“别看敌人人数是咱们的三倍，但其战斗力核心也就三百后金兵，这点人数用来破阵是远远不够的，后金兵也未必死得起；其他蒙古兵顶多只能吆喝两句；敌兵的箭矢射程不如火铳，他们都伤不到你们；另外时间有利于我们，他们拖不起。”

　　吴又叮嘱军官管理好铳兵，制止他们一窝蜂到第一线放铳，一线只留几个精确射手点射，其它士兵都按次序在后面持铳待命。

　　护国军将士上次在珍珠岩打过防守战，面色基本正常，吴对他们并不担心；吴主要担心四堡兵，特地在四角多待了会，多聊聊并鼓励之。

　　白师爷登上炮垒，和陈大炮聊天说慎重打第一炮，因为之后敌人就有防备了。陈大炮道晓得了，争取首炮就博个头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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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金兵和蒙古兵就这么一圈圈转来转去，偶尔抛射出一片箭雨，可惜距离太远，大多数路上都掉了下来，能钉在大车木板上和射进阵内的都是极少数，更别说伤到明军了；明军的火铳优势倒是显现出来了，一线铳兵打中了两三个，虽然为数寥寥，但也比对面开不了张好得多！其中一发还是丁启睿命中了，他兴奋得像孩子一般欢呼雀跃。

　　丁打中也不是偶然，他再次购买的最新式铳，由于镗孔工艺改进了，内膛更光洁，射程比之前铳更远，达到了一百三十步。丁又向别的猎手学了一招，给弹丸裹上浸过油晾干的麻布，此举使得有效射程提高到一百五十步。如此远还能伤人，丁这一铳打得技惊四座，旁边的射手和军官蒋文应时盛都惊呆了。这是专属于丁的高亮时刻，令人惊诧得屏住呼吸，丁启睿在无声的鼓励中感受到了极大的满足，整张脸都被分泌到溢出的多巴胺激得神采奕奕，可能他当年高中进士也没这么出彩。

　　不过丁私下里也和白师爷说过，新铳打猎是真够了，打仗是真不够，因为装填太耗时间，打死一个没装填好后面的就能冲上来了，希望师爷能想点办法。白心说有办法早用了，谁不希望端把AK横扫千军？但自己的知识储备和目前的工艺水平，增加射程和增大口径还行，改进射速真是举步维艰，所以只能说些宽慰话搪塞丁启睿。

　　后金兵转久了也许是转烦了，也许想来次火力侦察，他们突然搞了一次惯用的冲阵切角战术，一股五十个金兵以掌旗官领头，径直冲向西面，然后在距离三十步时转向，加速，同时向阵中连续释放利箭，最后高速脱离。只可惜金兵低估了对方，护国军防守的车营不是他们惯常欺负的缺衣少甲，持长枪长矛的步兵营。这支擅自闯阵的金兵遭遇了暴风烈火般的打击，它的队尾被排炮横扫而过，队中被铳兵的轮番急速射打残，队头也没落着好，映川堡的步弓和火铳给了它们重重回击，地雷也被金骑踏响两个。在金属和火药的洗礼下，金兵前后躺倒一大片。

　　吴开先在之后做出了令人惊异的举动。他独自一人出阵，在众目睽睽下先用长枪解决未死者的痛苦，替对手尽一下人道主义；然后割取首级，割一颗就高举一颗，之后扔进阵内。他不紧不慢的割着，目的就是想诱使敌人再来攻击，但敌人显然是被吓住了，吴把人头一个个举起来给对方看，金蒙兵还是不敢再冲，只用箭抛射干扰吴，几个冲得近的又被陈大炮樊二楞开炮吓退了。吴只好继续再割，割到后面手都累了，于是喊话让十个辅兵出来帮忙。

　　明军都被吴开先的举动看乐了，阵中响起一片欢呼声。辅兵胆子也大了，用枪头上的倒钩把马尸都拉入阵中，把金兵的人头、兵刃和衣甲都取了回去，又把二十四具金兵裸尸挂在大车上。吴开先还捡起金兵的军旗，一路走用力挥舞，直到五十步外才停下来，就这样金兵都不敢再来冲阵！在敌方轻箭和抛石的威胁下，吴又退回让各部辅兵继续土工作业，顺便把箭矢捡一些回去，还提醒他们注意地雷，别踏响了让对面看笑话。

　　吴回到阵中，用布擦干手，让各堡主分了金兵的盔甲兵器，让战兵们休息吃干粮，只留部分人监视敌人。

　　吴带着辅兵这一阵忙活，让明军紧张的心理放松下来，一些最开始吓得口干舌燥的家伙现在嘴里也滋润了，也能说笑了。四堡兵都赞靖边堡军火器厉害，一下子就给对手灭了一半！参加过棋盘山之战的骑兵说靖边堡的火铳我用过，威力大得能打穿一人一马！四堡主开始向护国军军官询价，问铳炮怎么卖的，能不能打折之类的话。

　　金兵的试探性举动被吓阻，他们干脆撤到外围小山上，只留下蒙古兵继续转圈。蒙古转着转着也累了，开始慢慢走，像是在搞武装游行，反正都是你和弄我我和弄你，大哥都怂了小弟还端着干啥？

　　敌军远离后，丁启睿显出意兴阑珊起来，和保镖各点了一根烟抽。一旁的应时盛对蒋文说道：“蒋守备，既然后金兵也没几下子，你们不去棋盘山，和我们一起回来，是不是也行？”

　　蒋文道：“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想过。抛去歼敌夺马不谈，如果我们不去棋盘山，那么可能会被困在珍珠岩以西，而不是这里，时间上对我军是不利的。”

　　应时盛想了想，道：“确实，在那困几天就渴死了，援兵也不知我们在哪里，到了晚上肯定会营啸①，敌人再从后掩杀就完犊子了。”

　　蒋文道吴都司用兵有方，咱们跟着吴都司多学着点，说不定以后都要独立领兵的，到时候用得上。

　　应时盛说是吗？我也能成大将？

　　蒋文道只要准备好了，一切皆有可能。

　　......

　　明军忌惮金兵蒙古兵的速度和冲击力不能走，金兵蒙古兵忌惮明军的火力和防护不敢冲；明军隐忧是缺水，金兵隐忧是被援兵反包围。双方就这么僵持着，都等着对方先失去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