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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征税需行彻法】

我们是文官集团 莺影莹盈 3798 2024-07-11 11:11

  “你接着讲,把故事讲完。”

  “好吧,”刘时敏一边应下,一边继续念信,“所以,夫牧民之道,真正的治国之道就是——‘除其所疾,安而不扰,使而不劳,是以百姓劝业而乐公赋’——只要官府不折腾,百姓自然安居乐业,朝廷也不用接济百姓,百姓也不用仰仗朝廷,在这样的环境下,税收、徭役便不会激起民众的反感——‘若此,则君无赈于民,民无利于上,上下相让而颂声作。故取而民不厌,役而民不苦’……”

  通篇故事已讲到末尾,魏进忠听至此,问刘时敏:“这篇故事最后,是御史辩赢了还是贤良文学赢了?”

  刘时敏思考一阵,回道:“徐上海没在故事里写谁赢谁输,其实这场辩论本身也没有赢家输家,师弟以为谁赢了?”

  “俺觉得贤良文学说得好,但御史一派并没输。”

  “你的意思是贤良文学其实也没有赢?”

  “读书人光读书没用,空有一肚子墨水,只会高谈阔论。天下就没有不折腾的官府,一折腾,百姓日子是不好过,但是,也不会只有任人宰割的百姓。”

  “师弟,这话怎讲?”刘时敏不禁问道。

  “就说说孙隆吧,你觉得他错了吗?他错了。但他错不在征税,而在他征错了对象。他以为苏松常镇这些富饶之地,官府一年税收都是百万之巨,所以征税应该很容易,不过六万两而已嘛。但是他就没料到,葛成会率领织工造反,时隔一年,机户又开始闹事。”

  “但是……如果不是,又该向何人征税?”

  “朝廷征赋役是行贡法,征商税就得行彻法,征税不应向生产之人征,该向真正付银子的人征。不但不应征生产之人,还要尽可能减税、免税,这样才好控制。只有掌控了生产,彻法才能得以实施。”

  刘时敏还是不懂,又道:“怎么控制?去年的织工,今年的机户,明显都是有人在背后煽动。这些人可能来自官府,也可能就是手握巨资的商贾,三教九流之人,各方都有利益所在,如何控制?”

  魏进忠看看刘时敏,笑了笑,颇为胸有成竹:“丝业跟棉业迥然不同,凡事跟这行有关的,没有哪行哪家敢说能做到一家独大的垄断。俺就问你,丝织最关键的是什么?“

  刘时敏想想,似乎不太确定:“丝?”

  “是丝没错,但丝又怎么来的?”

  “那还用说,当然是蚕吐丝啊。”

  “对啊,没有蚕作茧,又哪有丝?没有丝又哪来的缎匹?但是蚕要作茧,又需要吃桑叶。”魏进忠解释道,“去年苏州民变背后的经济原因,不就是因丝价上涨?但为何会大涨?因为南方大水毁了桑田,恰恰就在蚕作茧的时候,蚕无桑叶而大量死去,没有蚕茧才导致丝价上涨。”

  “所以说桑叶才是关键?”刘时敏仿佛一下就想到了关键,“对了!你一提桑叶,我倒想起了世庙的时候,还曾将改稻为桑定为国策来着。”

  “哦,是吗?”魏进忠一听,竟是十分感兴趣,“你给俺说说这个改稻为桑是怎么回事。”

  “原因其实并不复杂,就是苏杭产的绸缎卖给西洋商人,能卖极高的价,赚不少银子。当时也正是看到这点,内阁严嵩就提出把江南的稻田改为桑田,多栽桑养蚕,这样就有足够的丝来织造绸缎,再卖高价。”

  “那后来呢?”

  “只是这其中牵涉太深,江南的官员想苦一苦百姓,但百姓却不愿把好好的稻田改为桑田,结果就是毁堤淹田,然后又牵扯出庙堂、江湖诸多问题。后来嘛,先帝那时还是太子爷,手下清流有张居正、高拱、徐阶等人,他们反对改稻为桑,因此也斗倒了严嵩。”

  “那最后改成了吗?”

  “浙江是七山二水一分田,如何搞改稻为桑?改了桑,百姓吃饭怎么办?”

  “哦,原来还是没改成?”魏进忠似有遗憾之色,“但是除了浙江,最应改的不该是太湖周边的几府吗?”

  刘时敏不禁疑惑道:“太湖周边本来就得天独厚,种桑养蚕业已经很繁荣,还需要改吗?”

  魏进忠沉吟了半晌,末了道:“无妨,只要曾经改稻为桑就行……”

  刘时敏是愈发不懂魏进忠话里的意思:“什么意思?难不成……师弟想重新推行改稻为桑?”

  “呵呵,非也!”魏进忠扬起下巴,睨他一眼,“世宗皇帝那会儿都没搞成,俺岂敢跟先人争高下?”

  但刘时敏见他一副睥睨不可一世的模样,脸上的疑惑之色更甚:“那你究竟打什么主意?你说想行彻法,怎么行?”

  “俺刚才就说了,去年丝价大涨,是因为水灾毁了桑田,蚕作茧时没有桑叶,因而蚕茧减产,对吧?”

  “对啊,”

  “同理,俺要是控制了种桑的规模,控制桑叶的供应,是不是就能控制蚕茧的产出?进而就能操纵蚕丝的价格?这道理你不懂?”

  “懂啊,但跟改稻为桑有啥关系?”

  “呵呵,”魏进忠笑着摇摇头,“俺是要改桑为稻,谁要改稻为桑了?正愁没有一个好的由头,这不就有了?”

  “哦!原来你想……”刘时敏仿佛才顿悟过来,但又立即皱起了眉头,“你不会是想……把改桑为稻,也定为国策?”

  “俺觉得,这十分有必要。丝绸是可以卖高价,但一遇天灾又怎么办?”魏进忠一板一眼说道,“将上好的稻田全变成桑田,一旦地里绝收,总不能让百姓像蚕一样都吃桑叶吧?”

  “可是……也可以从别处购粮啊?”

  魏进忠嗤笑道:“别做梦了,你只要相信一点,真正遇到天灾,像湖广、四川这些产粮地,只会严禁粮食出省来保证本地百姓。就算你江南再出高价买粮,人家也未必卖你。这些年,江南水灾还少吗,难道都没吸取教训?”

  “道理是这道理,”刘时敏却眉头越皱越紧,“但我怎么觉得你,并非真的是这么考虑的呢?”

  魏进忠微笑:“俺怎么就不是这么考虑的?”

  刘时敏还想辩两句,却被魏进忠打断,“行了,你也别老问了!总之,俺自有打算。你把揭帖的事赶紧落实了吧。”

  刘时敏只得悻悻作罢。

  ~2~

  翌日,天刚放亮,

  玄妙观前,就已聚集了数百的织工匠人,等着被大户呼织,日取酬金为饔飧计。机杼轴而户纂组,机户出资,织工出力,如此相依为命久矣。

  当大户小户都在为生计奔波之时,没人注意,玄妙观里出来两道士,来到观前棂星门处,将一张揭帖张贴在了告示墙上。须臾,便有人聚拢过来,有识字之人已念出了声……

  与此同时,苏州城的五关,阊门、胥门、娄门、葑门和盘门的出城关口,亦张贴了揭帖。

  “免去五关之税,永不加征……”此揭帖一出,很快就传遍大半个苏州城。尤其东南的葑门外,觅渡桥边,去年此时,正是参随黄建节被愤怒的人群砸死在这里。还是那个挑瓜的小农,当从他人口中得知免征入城税的时候,禁不住跪倒在地,大哭起来。

  他哭了一阵,把眼泪一抹,又咚咚磕起头来,也不管额头渗血,只是口中不停感谢苍天,感谢葛将军……

  午时刚过,太阳挂在半空,天亦渐热。

  临近玄妙观的织染局前,大使高四出得大门,先将一张揭帖张贴于门外八字墙上。旋而,又向玄妙观走去……一炷香后,他又将同样的揭帖张贴于棂星门的告示墙上,与早晨那张揭帖并列。随后,又快速返回了织染局。

  “免了机税?”很快有人围了上来,“这新来的税监竟免了一机三钱银的机税!而且即刻生效!”

  “果真?莫骗人!”

  “真的啊!有织染局的钤印在此,还有税监的印信,怎会假的了!”

  “啊!”旋妙观前尚未离去的大小机户,被突如其来的喜讯震懵了,“这这……我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

  而仅过去一个时辰,高四再次走出织染局大门,手里还是拿了一张大字报。一如一个时辰前,他又做了同样的事,将揭帖张贴于墙上,然后再步行去玄妙观前……

  这一天,仿佛是苏州城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因三张告示,而引得半城燥动。

  东半城的平民,白日里往富家佣工,抵暮才归而方得知消息,当场就有人相拥而泣,亦有人大笑不止,状如癫狂。

  直至戌时,燥动才稍稍消停一些。

  而在织里桥南的府狱里,狱卒正乐呵呵的拿了酒菜,来到葛成的牢房前,“葛成,今儿打牙祭。”

  葛成看着狱卒,不禁笑着道:“今天有喜事?”

  “从天而降的喜事!”狱卒并非是藏得住事情的人,遂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一说与葛成听。

  葛成听了,愣了半天,才喃喃道:“他竟真的说话算话?”

  “可是吧,这个新税监固然免了匹缎银,但为何又要规定每织一匹都要赴织染局用印,方能发卖?”

  葛成困惑的摇摇头:“我也不太明白。”

  织里桥东的太守府,知府周一梧正听着幕僚禀报今日三告示上的内容。同样在南宫坊的巡抚都察院衙门,巡抚都御史曹时聘亦在沉思……他是极少数听了消息之后,依然冷静的人。

  “这魏进忠究竟想做什么?”

  织染局里的魏进忠,此刻在听了贾艾的汇报之后,突然决定下一件事——“这保生社如此明火执仗,劫掠行商,那就只有‘麻烦’曹时聘,去出兵剿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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