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帮你。”小兰看向蒲臻的眼神满是同情,但凡一个男人都容不得如此奇耻大辱啊。
“哼,你去把你家小姐约出来,跟王朴私下见一面,我安排他去抓奸。”蒲臻狠狠道。
小兰顿时明白了,这是驱狼吞虎之计,所谓的他就是大老爷。
“这不成的,若是王朴恼羞成怒,我与小姐都没有好处。”小兰略一沉呤,就摇头不迭道,是个男人被当场抓奸在床都会惊惶失措的,王朴是个大官,面子上格外珍惜,如何能容忍别人算计他。
“若你不帮我,我早晚是个死,临死前总要拼命一把,到时候,你家小姐横竖都是活不成了。”蒲臻幽声冷冷道。
“你们夫妻一场,我家小姐为人不坏,何不饶过她罢了。”小兰不禁求饶道,若是大老爷与王朴都和小姐纠缠不清,闹起来他们两个男人如何且不说,她家小姐必然没脸活在世上了。
“住口,住口。你不知耻,跟你那主子一样不知耻。”蒲臻怒吼道,他强忍奇辱来与一个丫鬟说了这些丧心话,不想却被推脱不就,本就是怒不可遏,却被她规劝了一番,说什么夫妻一场,这彷佛是刀口上撒盐,被这话一激,他终于怒气冲出脑壳,爆发了出来。
小兰吓了一跳,这声怒吼也引来了不远处的行辕亲兵们侧目,有一个亲兵就上来问道:“小兰姑娘,他是不是欠揍,我该揍他吗。”
“不,不必,这人是奴家亲戚。”小兰忙回头鞠躬行礼道。
“哼。”这亲兵拿陌刀柄尖往地上一顿,地面石子与柄尖白铜“呯”一声撞出火星,他冷哼一声,向蒲臻示威一番,就大咧咧转身走了。蒲臻被人家的煞气所摄,竟低头不敢直视,但他眼中的怒气凝滞成青色一团,狰狞如魔面,一旁的小兰看了十分害怕。
“你到底肯不肯帮我,帮了我,你家小姐就跟王朴走了,她就能活。将来对你也有好处。”蒲臻寒声问道。
小兰低头沉呤一番,若是不管他,就怕蒲臻转头去官衙门口敲起喊冤鼓来,那就糟了。蒲家为了名声,必会逼着她家小姐自尽。
“好吧,我听你安排。”小兰咬牙点头道。
蒲臻脸色一缓,交代了一番,转身就走了,看的出来他还是不敢轻易去敲喊冤鼓,因为那是自损一千,杀敌一百的打法,他与大伯强弱悬殊,即使他能舍掉性命,大伯只要让池银屏自尽都能化解,最多是从此以后大伯声名狼藉,沦为全城的笑话而已,于性命无碍。
小兰心事重重返身回去行辕,刚迈进门槛,身后就是她父母的一声叫唤。
“小兰,听说你发达了,这个死丫头,怎么不跟家里说呢,那啥,银子呢,卖身银子呢,总兵老爷总给你不少银钱吧,你还要带进棺材里吗,喂,喂,你个不孝的贱人,你敢跑,啊,官爷,我是她娘。”小兰的娘在门后面大声嚷嚷,激怒了众亲兵,上前去驱赶。
小兰心里的真正亲近之人是她家小姐池银屏,如今却生死难料,正没计较处,她的父母却如跗骨之虫一般贴了上来,她从小就与父母分离,总也没见过几次面,谈不上有什么顾念之情,更加两老为人实在恐怖,每回碰面就伸手要银子,从来不知足,她哪有什么银子,王朴并未拿钱买了她去,手里没钱啊,完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父母,此刻她只一心想逃,遂不顾一切掩面泪奔进了屋内。
冬日无雪亦无风,却寒凉刺骨,蓟州城内死寂一片,街上空空如也,只有偶尔的大户人家有炊烟一缕,此景宛如唐人的诗句,大漠孤烟直,蔚为贴切。
神甲营在土默川大捷,阵斩林丹汗的消息传至蓟州,本地豪绅纷纷到顾环宸跟前道贺,赞他慧眼识珠,早早巴结上了王朴这颗大树,如今只要是个明白人都看出来,乱世来了,天下转眼就将糜烂,神甲营这样一支兵马是乱世中安身立命的本钱。
面前众人神色精彩,顾环宸却是木然着心事重重摸样,送走客人后,终于忍不住对妹妹顾金丹道:“妹妹,咱们去雁门关,投靠王朴吧。”
“哥哥,你不是说,王朴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为何又改了主意。”顾金丹问道。
顾环宸苦笑道:“我与王朴这种武夫确实道不同,可凡事先保住性命要紧啊。”
“怎么?我们在蓟州,还能有人敢动我们,谁敢?”顾金丹吃惊道。
“蓟州城内是没人敢,但是天下之大,太大了,藏龙卧虎。”
“你是说,皇帝会对我们起杀心吗,不至于吧,咱们又不是王朴的亲近之人,只是从前迫于无奈,互相帮衬过一阵而已。”顾金丹不解道:“再说,当今皇帝不像是精细人,连咱们这号人都不知道才对。”
“嗯,王朴属木,树大而招风啊,北方属金,金克木。”
“莫非你是担心后金那边,皇太极他为何要害你,我们又不碍着他什么。”
“你知道不碍着什么,然王朴身边还没有谋士,我曾经做过他一段时间的谋士。你猜外人会怎么想,王朴本是祁州一纨绔,他靠运气也罢,靠不世奇才也罢,突然间一鸣惊人,世人只会揣测他身后必有高人指点,那我就是,哎,裤裆里染泥,不是屎也是屎。”顾环宸苦笑连连道。
“那,那你也说不清楚了,怎么会这样。”
“找谁说清楚,皇太极那样的人,本就是将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奉为圭臬。”顾环宸叹息一声道:“唯有舍弃蓟州的祖业,去投靠王朴。”
“那我怎么办呢,去做王朴的妾室吗。”顾金丹不满道:“我不要做妾。”
“哥哥给王朴备上一份大礼,让他从此宠你。使你不受欺负,应该是不难的。”顾环宸胸有成竹的笑道。
几乎与此同时,盛京城城心的大殿内肃杀之气凛然。皇太极手里把玩刚刚从满浦镇送来的朝鲜贡品,一小节手指头,这根指头前天才与主人一起出仕番属国朝鲜,前往朝鲜宣读皇太极的圣训,顺便督促一批朝鲜人本该于年前就上贡的贡品,涵盖金银铜铁等什物。
“时玛应劳苦,这根贡品送太庙,陈列于,正殿。”皇太极淡然且难掩无奈道,这根手指头的主人时玛应本是一个南下逃荒的生女真,因为长的高大俊美,被皇太极看上,以为他这相貌作金国使节有体面,遂拜常驻朝鲜的贡行提督,这可是一个肥差,按理任上能捞到很多油水。当初,皇太极把这个官位给了这个面生小白脸外人,八旗内人人都是气不过,更传出谣言说时玛应是皇太极宠爱的兔儿爷。如今谣言尽除,大伙儿又都感慨起来大汗知人善任,毕竟是天聪大汗,早料到朝鲜人不可靠,这不朝鲜人一看明国兵备稍有振作,立刻造反,扣留了时玛应,还十分恶意的剁了他手指头当贡品送来盛京,在天下人面前公然辱我大金国之脸面。
“可恨,朝鲜国早该灭了。”莽古尔泰骂骂咧咧,五脏六腑都给气炸了。但是终于回过味来,愕然道:“怎么,大汗为何不立刻发兵,这东西哪里算贡品,太庙放着这根东西,还不让蒙古各部笑掉大牙吗。”
“莽古尔泰,你又懂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说,朝鲜人前倨后恭惯了,你去打他,他认怂,但是回过头来,他又朝你扔石块,回回如此。打不服,那样没用。”多尔衮斜倚着背靠叉腰道,他也是和皇太极一样,淡然且难掩无奈之色。
皇太极瞅了眼多尔衮,若有所思,稍缓才点头道:“是这个理,治病该治本。朝鲜反复无常,只是外在病灶。”皇太极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这个椅子不凡,据说是从前辽东总兵李成梁之物,椅子通体金钱斑,世所稀罕也,所以被挑选来做了龙椅。皇太极阶台上踱了两步,又道:“病根,啧,当初没有除掉王朴,此生一大恨事也。”
“那我们就杀到大同,取他人头,就算取不到人头,也要搅他一个天翻地覆,把城池外的人口都给他抢过来,看他拿什么养兵。”莽古尔泰吼着大嗓门道,他本来就天生大粗脖子,今儿受了朝鲜人的刺激,更是在咆哮大殿了。
皇太极拧眉不语,多尔衮却笑道:“我记得,王朴的军饷不是来自本地的田赋,大同周围的田都是宗室田,连豪绅都没能弄到几亩地,要不晋商怎么会投靠咱们,实在是被朱家人的吃相恶心到了。”
“那又怎样。”莽古尔泰不满道,他已经被多尔衮的连连打岔,惹出了怒意。
“他跟东林党做生意,听说成立了一家,叫什么内蒙古殖民公司。我听晋商的管家解释半天,才勉强能明白这东西是个啥,就是梁山好汉立合同,公平的分赃。江南人有钱啊,一下子就给了上百万,眼都不眨。”多尔衮苦笑道,他细算了下,从前王朴每年军饷才五六万,加上他走私烟草,每年十万,又在山西巧取豪夺开矿,每年五万,总共不好就二十万,但那时他的兵马已经在两千人左右。如今一两百万的银子砸下去,一万精兵起步,不容小视啊。
“江南人越来越放肆了,跟边军勾结起来团练,分明谋反了。”莽古尔泰终于也是无奈道:“难道大明的狗皇帝这也不管吗。”
“我最放心的就是这个皇帝,他似乎是十足真金一般的亡国之君,败家的本事实在令人瞠目啊,细想短短两年,我们从他身上得到的好处,就不可思议。熊廷弼的四面合围之策,这套在我们身上的坚固锁链居然是皇帝他自己砍断了,啧,他是恩人,咱们的大恩人。但是这个败家的皇帝,有个坏毛病,哎呦,啧,他对所有敌人都一视同仁,不止是我们的恩人。只要是他的敌人,他都能给好处,缺什么就给什么。无奈,王朴就是佞臣贼子,他不是好人,所以,皇帝也是他的恩人。”想到崇祯居然把王朴升为大同总兵,这脑残的操作,就连皇太极都不免心生怜悯,不为崇祯,而是为崇祯他祖宗,耳边回荡大明的列祖列宗们哀恸大哭。
“我听不懂八弟在叽叽歪歪些什么,到底要不要打,打谁,给个准话。”莽古尔泰的无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皇太极却毫不介意,笑道:“四哥最近好久没出去猎鹿了,你说鹿与马谁更聪明。”
“当然是马,鹿不会看人眼色,马会。”莽古尔泰道。
“嗯,四哥所言极是,鹿更容易受惊吓,只要给它一吓,它就会慌不择路。”皇太极笑道。
“哦,是该把崇祯的尿吓出来了,嘿嘿嘿,这一次我们就倾国而出,把朝鲜王和明国皇帝都吓成龟孙。”
“不成,吓成龟孙还怎么把王朴引诱出来,吃掉他,我们可劲欺负崇祯,太不地道,这一次就给他一点甜头,放出风声说,天下间,咱们唯惧王朴的神甲营。”皇太极眼眸一闪道。
“这,会不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取舍之道,张弛有度,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接下来就看崇祯皇帝的表现了,如果他识相,助我除掉王朴,立此大功,我便与他议和,保他一世无忧。”皇太极十分得意道。
“太黑了,太黑了,崇祯是个可怜的娃。”莽古尔泰嘀咕道。
“谁愿为先锋,去大凌河会一会祖大寿呢。”皇太极作漫不经心状,眼角瞅向了二哥代善。莽古尔泰和代善素来不对付,看皇太极倚重代善,就急了眼,忙道:“父汗还在的时候,都是我做先锋,萨尔浒我率部转战一百七十余里,代善是谁,轮不到他逞英雄。”
这话十分无礼,但是代善听了却甘之若饴,笑道:“我老了,牙齿都掉光,让我做先锋,怕误了事,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