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链的脸色很不好。
让出了高万彻的人头,也让他手下的心腹不得不前往暴露行踪,散步谣言。可以想象,所谓的流言对于人心的打击,需要时间,而那些暴露了自己的弟兄们,面对肃慎骑兵的来回搜寻,必然是凶多吉少。
陈翔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四哥,没办法的,我们被困在城中,一旦暴露,光靠几个院子是不可能抵挡肃慎人的围剿的,不能坐以待毙。只有激起所有人的抵触之心,削弱肃慎人的军心,才能够拖延更长的时间。”
“那朝廷的人呢?之前放火什么的不是闹得挺欢的,现在又偃旗息鼓了?让我们顶在前面?”
陈翔说:“朝廷的人马现在应该在收缩力量,确保关键时刻能够夺下城门。”
“希望大军尽快赶到吧,不然我们全得死在这儿。”谢链感慨。
“没办法,烽火台给肃慎人争取了太多时间。一旦烽火台起,城中肯定立马戒严,我们手头的这点人马,没有了人群的掩护,一点水花都翻不起来。只能提前发动,争取造成更大层面的混乱。我们已经尽可能做得更好了。”
两人正议论间,外面放风的弟兄前来禀告。
“肃慎人有一队人马,已经搜索过来了。”
谢链瞪了一眼陈翔,说道:“你去尽量应付一下。”
陈翔摇摇头。
谢链说:“我和我手底下人都不会说肃慎话,应不了门。”
陈翔无奈,独自走上前去。门外是一小队十二人的肃慎骑兵。陈翔刚想说些什么,那小队长就高声问道:“汉人?”
“是的,汉人商贩。”
“把你的人全叫出来,放下武器,自绑双手,统一看管。”小队长呵斥道。
陈翔挠了挠头,说:“那好,屋里还有我的东家,有点害怕,我去把他们叫出来。”
“不了,你先出来,里面的人我帮你叫,如果动起手来,那就先杀了你。现在情况紧急,容不得我们慢慢排查。”说着,小队长叼着口哨,身后的骑手们纷纷弯弓搭箭,虚瞄陈翔。
陈翔心中一凛,思忖了片刻,还是大声说道:“东家,出来吧,这些军爷是讲道理的人,咱们是普通的商人,没做亏心事,城主是不会乱杀无辜的。”
后院一片寂静。
陈翔面色不改,从容镇定,但感觉肃慎人看自己的眼光渐渐疑惑起来。
脚步声渐渐响起,陈翔徐徐回头看,只见谢链和两位兄弟身穿简服,缓缓走出来。
骑手们进屋简单检查一番之后,没发现什么异样,用一根绳子将陈翔四人栓到一起,由一名骑手指引着带到了北侧城主府附近的一大片空地上。
这里,更多的人被绳子拴着,簇拥在一起,仿佛是鱼市上被草绳穿起来的一条条鱼,半死不活地无力呼吸着,任人宰割。其中不仅是汉人,也有突厥人、肃慎人。只是看装扮,肃慎人中有不少是拓跋部的人。
谢链低头凑到陈翔耳畔,小声说道:“想什么呢,这就让我们自投罗网?”
陈翔瞥了一眼谢链,小声地咬耳朵:“怎么,这根绳索就能困得住咱们最擅长脱逃的四哥了?再者说,咱们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保命。与其东躲西藏,不如索性接受管控。肃慎人没这个能力一一排查,服了软,被困住了,反而安全。战事在即,无论是运送物资还是修补城墙,都需要人力。”
看到那些肃慎人来来往往,匆匆忙忙,却无暇过来细看这些抓来待审核的“良民”,谢链也不由得放下了悬着的心,说道:“那后面呢,我们还真的帮他们修城墙,运送物资啊。”
“这一仗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如果朝廷的骑兵能够在今天奇袭而来,那么我们就能获救。如果战局拖延到了需要和朝廷军队打守城战的地步,那此战朝廷必败,我们混在民夫里,煽动暴乱,反而好逃生,同时也算是掩护朝廷大军了。”一边说着,陈翔扭过头,靠在谢链的肩膀后面。
“怎么了?”谢链有些尴尬,抬头望去,只见几个肃慎军中的中层军官扫视了他们一眼,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就又回去了。
“我之前在莫日根所部面前,以城主特使的身份出现过,他们说不定看到过我,怕暴露。”陈翔苦笑着说道。
谢链嘴一声呵斥痰涌到了喉咙口,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沉声说道:“这你也敢?”
“不然怎么办?肃慎人又是弓箭又是吹哨的,有备而来,咱们身边人手不多,不可能一下子杀光,到时候人家骑兵,沿着街道来去迅速,我们逃不掉的。只能来碰碰运气。四哥,你多留意着点啊。”说着,陈翔索性蹲下身子,以手遮面。
谢链撇了撇嘴,没办法,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边小声地说着周围的情况,包括守卫的人数,新抓进来的人,以及周围的一些建筑特点和可能的逃生路径。
谢链在这喋喋不休地说,陈翔认真的听着,过了许久,陈翔突然问道:“按照时间来算,抓过来的人是不是越来越少了?”
“是啊,这说明他们快查完了?”谢链说。
“不,城中有多少突厥人,拓跋部人和汉人,我多少心中有数,眼下这点人,远远不够。这说明,他们的排查的效率太低。”
“就不能是一直在杀人?凭什么说效率低?”
“杀人就是最没效率的事情。把人捆起来,一个骑士就能带过来,一小队骑士就能控制上百上千人,这样效率才高。杀人,埋尸,搜查漏网之鱼,这些事情太耗费时间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果然新来的人越来越少,但与此同时,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出现了——饥饿。已经到了晚食的时间,被困在场中的人大部分已经饥肠辘辘,而看守们却一点也没有准备食物的迹象。
陈翔给谢链甩了一个眼神,在他的掩护下,伏地听音,然后起身商量道:“果然,有沉闷的马蹄声。应该是朝廷大军快到了。”
谢链抬头看了看天色,惊讶地说道:“这么快?会不会是你听错了?还是说,那是肃慎人的援军。”
陈翔摇摇头,说道:“不可能。肃慎人制度未完,缺少常备军,看到烽火之后是来不及这么快调集大军前来支援的。再者说,眼下到了吃饭的时候,我们这些人面对筛查很恭顺,是需要安抚的人群,眼下却让我们饿着,这点很不正常。只能理解为,能做主的人眼下不在城中,其他人死板,不知应变。如果我所料不差,应该是肃慎人的主将已经出城迎敌了。
抚远城城墙不高,难为依仗,若是能趁着朝廷大军远来疲惫,立足未稳之时突袭,倒也不是没有胜算。”
说到这里,陈翔直起身子,看了看谢链,说道:“四哥,这绳索,你还没解开吗?”
谢链洒脱一笑,从身后拿出断开的绳结和掌心的刀片,傲然说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那,不如……”
“你又要算计我了?别说了,老子死也不去,就在这儿窝着。”谢链不满地抱怨。
“纹银一百两,概不拖欠。”陈翔说道。
“咱俩在这儿挺安全的,何必节外生枝。”
“二百两。”
“咱俩的性命,那里是区区银子能比的?”
“三百两。朝廷大军若败,肃慎人会严查所有汉人,你我的身份都经不起查验,到时候忽而都想报了女婿被杀的仇,你觉得是先杀你还是先杀我?”
“嗨,咱兄弟俩见外什么。”谢链热情地拍了拍陈翔的肩膀,说道:“说吧,你有什么主意,四哥听你的。刀山火海都不皱一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