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学士很满意底下书生们的反应,笑着解释道:“呵呵,老夫年少时下江南游历,途径下邳(江苏睢宁)圯桥,感怀汉之良相张子房,本欲作诗一首已做纪念,然则,当时老夫学业尚未完成,腹中笔墨更是有限,苦思冥想了整整一日,仍不得佳句,老夫视此为平生一件大憾事也,今日,恰逢洛阳诸才子会聚于此,便出此题来考考诸位学子,也算是替老夫完成当年的心愿了。”
“好了,话不多说,老夫给出的三组词为,子房、下邳、黄石公,呵呵呵……诸位可有所得?”说着,崔学士得意的捋须轻笑起来。
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甚至还有点感人肺腑,但其特意刁难的心思昭然若揭。
前头那些学究出的什么题?
风花雪月,花鸟鱼虫,这并不算太难,但子房,下邳,黄石公,这三组词可都人名或者地名,这怎么作诗啊?
底下的才子们皆是抓耳挠腮,已经于高台入座的才子们却是露出一脸的庆幸,他们也在暗暗思忖,却发现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思路。
“子房,下邳,黄石公,这组词能作诗?这也太难了吧!”崔莺莺端着圆润的下巴淡淡摇头。
王邵微微点头道:“这崔老头人品不怎么样,但出的题还算有点深度,呵呵,敢放大话言状元都答不出来,可见其确有几分底气。”
龙宇却是向王邵打趣道:“哟,难得从你口中听到对他人的赞赏,莫非咱们的状元郎也束手无策?”
龙宇可是见识过王邵一日之间能写出一整筐投卷的人,她自然不信王邵答不上来。
王邵瞥了龙宇一眼,向其挤眉弄眼道:“呵呵,虽然有些深度,但哥的深度岂是寻常人能够揣测得到的?不就是一首诗嘛,张口便来。”
武皇大人搓着包子头,终于是放弃了,又听王邵有所得,便好奇的询问:“哥哥,你能答上来?”
王邵笑着抬手一个摸头杀过去,擎着笑意道:“呵呵,要做此诗也不难,最关键的是要清楚这里头的典故,子房乃是汉代良相张良的字,张良的祖父辈那可皆是韩国的宰相,韩国被始皇灭国,身为韩国重臣之子弟,待遇自然可想而知,而张良与秦皇之间的关系,那算上是国仇家恨。”
“始皇一统六国后,大好山河尽入其手,俗话说的好,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膨胀的始皇帝自然要四处出巡显摆其功绩,这就给张良创造了刺杀的机会。”
“当时张良年轻气盛,一心为报国仇家恨,便卖了所有产业,耗费重金聘请了一位高手助他一臂之力,哪知,始皇经过荆轲这一刺,便学乖了,出巡期间安排了副车用来迷惑刺客,那高手便着了道,误中了副车。”
“结局自然不是很美好,张良因是主谋,便遭到了始皇的海捕,只得隐匿于下邳终日惶惶不安,瑟瑟发抖,跟一只受惊的鹌鹑似的。”
“噗嗤”,而后几女娇嗔着刮了王邵一眼,好好的英雄故事经王邵之口,听起来怎么就像个笑话。
马汉也是咧嘴憨笑:“呵呵,咱家少爷真有学问,那后来呢?”
王邵给了马汉一个赞赏的眼神,摇头晃脑道:“后来啊,就是下邳圯桥三拾履的典故,黄石公考验了张良一番,便决定传他太公兵法,这才造就了‘为王者师’的张良张子房。”
几人说话间,台上的崔学士见良久未有人站出来回答,便淡淡一笑,摇头叹息道:“哎,老夫本以为洛阳人杰地灵,定有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之才俊能答得上来,看来,是老夫奢望了,区区一炷香,确实为难诸位了,还是过吧。”
说着崔老头示意下一位出题。
他这么一说无疑是在群嘲,底下瞬间炸开了锅,有不服的书生,挺着胸膛就站了出来。
“学生有了,……”
……
“不行,不行,太牵强了,就算老夫点头,诸位考官也不允啊!”崔老头在台上手都快摆酸了。
说实话,那些才子回答的作品的确不如人意,要么是牵强附会,要么是意境不高,要么就是快接近打油诗了,纯属胡闹,这要是给过了,那些考官脸往哪儿放。
“崔学士,差不多就行了,这又不是会试,不必如此认真。”崔学士身边的学究脸带尴尬之色,还有好几个座位未有得主呢,这要是一竿子都打死了,那赛诗会还办不办了?
“做学问,就得认真,岂可网开一面,这是对学问的不尊重!”崔老头丝毫不顾身边考官们的面子,反讥了一句,这让打算继续劝说的考官不禁闭上了嘴。
“哎!”见又一书生被打发下来,底下的众书生皆不约而同发出了气馁之声。
“诸位,小生让诸位失望了!”那书生抱着宣纸一脸汗颜,微微躬身一圈向众人赔罪道。
这是第几个了?咽不下这口气啊!
那些没能力却又想争脸的读书人一个个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崔莺莺见此,连忙扯了扯王邵衣袂,撅嘴道:“别废话了,这都否了十来人了,你不是有所得吗,赶紧上去作答呀。”
“低调,低调!”
见王邵不疾不徐,崔莺莺跺脚道:“虽说那崔学士是我远亲,但他卖弄学识咄咄逼人的模样,我崔莺莺第一个便看不惯,王邵……你就帮我嘛!”
崔莺莺居然撒起娇来,这娇滴滴的模样让王邵一个激灵。
“呵呵,我上去干嘛,让马汉去就行了。”王邵方才在给武家姐妹讲圯桥拾履的典故,回头听崔莺莺这么一说,便笑着回答道。
赛诗会场,笔墨纸砚自然不缺,众人见王邵一行人往那头挤去,自然投来关注的目光。
“你看,又有人准备作诗了!”一个书生拉着身边的伙伴,指点道。
“这么多女子?别指望了。”那伙伴瞥了一眼摇头道。
“不是啊,不是还有个男的,你看,他提笔了!”
“走,去瞧瞧。”
此刻,王邵正卷起袖子揉着手腕,崔莺莺很是乖巧的当了一回磨墨丫鬟,手上做着机械运动,一双大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铺在书案上的那张空白宣纸之上,她很是好奇,王邵究竟会写些什么。
不仅是她,几女也多有关注。
王邵端着毛笔朝众女微微一笑,便埋头狂书了起来。
“唉,里头的,倒是大声念念啊!”除了几女围成的小圈,外围好事之人都挤了过来,有些看不到的,便在人群之中叫嚣起来。
崔莺莺见王邵收笔,嘴角不禁浮起一丝得意之色,心上人替自己实力争脸,她能不小小的骄傲一把吗?
按着吃瓜群众的要求,她便大声念了起来。
子房未虎啸,破产不为家。
沧海得壮士,椎秦博浪沙。
报韩虽不成,天地皆振动。
潜匿游下邳,岂曰非智勇。
吾来圯桥上,怀古钦英风。
惟见碧水流,曾无黄石公。
叹息此人去,萧条徐泗空。”
“好诗!”众人闻言,精神为之一振,有甚者隔着老远便鼓起掌来。
这些读书人虽做不出诗,但品评的能力还是足够的,这首诗完全点题,不仅用到了三组词,还古今结合,抒发自我,特别是最后一句,“叹息此人去,萧条徐泗空”,颇有种舍我其谁的风范。
有人要问徐泗是什么?正是指徐州,唐时徐州治下领徐、泗、濠、宿四州十六县。
原本王邵是让马汉上去的,被崔莺莺这一显摆,倒是不成了,看了崔莺莺一眼,苦笑了一声,便弃笔转身朝外走去。
“唉,你们等等我啊!”崔莺莺还没显摆够,但回头见王邵一行人已经走远,便十分不舍的抓起那首诗,匆匆追了上去。
……
兜兜转转,那首诗被一书生们转呈到了台上,几位学究传阅之后那是神色各异,最为震惊的要数崔学士了,这老头如遭晴天霹雳,脸色惨白楞在当场。
“是何人所作?是你?快快入座,不,老夫亲自带你过去!”最为激动的自然是刚帮学子们说了两句好话的老学究了。
看着崔学士的表情,心里暗爽:“嘿嘿,脸疼吗?叫你嘚瑟,可别小看了洛阳城里的读书人。”
那书生一脸尴尬,慌忙摆手道:“诸位先生误会了,作诗之人并不是小生我,而是另有其人。”
“哦,那快快请他上台来。”
那书生摇摇头道:“人已经走了,他还留了一句话,给……”,说着,眼神无意间瞥像了石化中的崔学士。
“说什么?”考官们好奇道。
“咳咳……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思想有多远,崔老头儿,你就给我滚多远!”书生憋着笑如实相告。
“噗。”众考官掩饰着尴尬,齐齐扭头望向了崔学士。
崔学士眼珠终于动了动,心中忽然闪过一人,这口气太像那妖孽了,连忙夺过宣纸,再次定睛一看落款。
噗的一声,一口老血便吐了出来,昏厥前,他在内心奔溃的喊了句:“怎么会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