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拟堂自然是没有真正的原告或是被告的,只是由书记官从卷宗中抽出一张张当时的人证供词分发给扮演原告和被告的考官们宣读。
拿到原告台词的考官立马声情并茂的喊起冤来:“老爷,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小的做主啊,小人有冤啊!”
“堂下喊冤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王邵一拍惊堂木摇头晃脑道。
扮演原告的考官回道:“回大人,小人名唤张三,三代单传,小时候就得了一场怪病,痊愈之后记性极差,听什么都只能记上一半,因为此疾,所以三十有二仍是尚未娶妻,前几日,小人又得了一场大病,家母听信冰人谗言,将祖上遗留下来的十顷良田做抵给小人谈了一门亲事,对象是邻村的一位寡妇,哎,哪知,寡妇还未进门,小人之病却不药自愈。”
“哦……倒是一件喜事啊!”王邵点点头。
“既然小人痊愈,家母便想着退了这门亲事拿回祖上地契,又哪知,那冰人牵线未成却已将地契转卖他人,家母得知此事,一气之下便撒手人寰,小人办完后事上门找其理论,哪知那冰人言十顷良田是家母给他的媒钱,上头还有小人与家母的画押,白纸黑字有凭有据,大人,小人真的不记得呀,何况小人私下一打听,那寡妇早已嫁做他人妇,如今还身怀六甲,今日,便来向青天大老爷状告此媒人,告其骗取小人私田占为已有。”
王珪一听,在边上乐了,点着王邵对左右道:“这小子运气不错,这案子几乎就是送分题呀。”
侯君集却板着脸不说话,悄悄招过身边的随从耳语了一句。
许敬宗看着侯君集随从点头出门,便笑着向侯君集打听道:“呵呵,侯大人,可是有要事啊,怎么派人出去了?”
侯君集矢口否认,摆手道:“无事,只是吩咐手下去取些东西而已,咱们看审吧!”
堂上,王邵听了苦主的诉状,也是一愣,这案子也太简单了吧,不过办案不能光听一边的,于是拍起惊堂木喊道:“来人,将张三所指的被告带上堂来。”
演被告的考官低头看了一眼供词,便大声道:“大人,冤枉啊,小人真是冤枉啊!”
惊堂木再次出手,王邵说道:“冤不冤,本官自有明断,你便是张三老母请的媒人?”
“是是是,回大人,小的名叫刘全,冰人府登记造册的私媒,张三从小健忘这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其母也非是气绝身亡,而是后来久病不治才突然暴毙的,岂可将罪名推到小人身上,因为张三健忘,小人为了以防万一还特意留了字据,这白纸黑字容不得他抵赖,媒是张三老母寻我做的,当时已经说好了,以十顷良田做媒钱,为张三寻一妻子,但后来,张三以健忘为借口上门滋事,他与那寡妇其实早已成亲,只因那寡妇是位哑巴,张三才多有嫌弃,咱们做冰人的有规定,良贱不婚,健疾不婚,如今他想来反悔,讹那笔谢媒钱,这……求大人明断呐!”
王邵点点头:“果然曲折……张三,你真的记性差?”
“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测试小人。”
“是吗?好,我来说,你来复述,锄禾日上当午!”
“回大人,当午!”
“汗滴禾下土?”
“回大人,下土!”
“哦,果然记性差!”
噗通,许敬宗差点摔到椅子底下去。
“好,本县明白了,本县现在宣判,张三胜诉,冰人刘全需将十顷良田地契返还张三,退堂!”王邵一甩惊堂木就准备下来了。
“嗯?”四位主考皆是一愣,纷纷抬头看向了王邵。
扮演原告张三的考官也是一愣,然后不住道谢:“谢大人,大人英明,大人明断啊!”
王邵冷不丁问了一句:“对了,张三,你高兴什么?”
“大人英明,大人不是判了我……”那三张瞬间就明白了,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王邵收脚回到了供案之上:“大人当然英明,大胆张三,你以为欺上瞒下假借健忘之疾就可颠倒黑白瞒过本县的双眼?你能如此顺畅的将冤情条理分明的称述出来,其实早已露了马脚,诬告刘全之心昭然若揭,还不从实招来!”
“大人,我招,我招……”
……
“啪啪啪!”王珪小声鼓掌之后,拿起十分令牌道:“呵呵,诸位大人,评分吧!”
高士廉微笑道:“呵呵,判的精彩,无论手段,还是结果,都让人刮目相看,若不是满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说着,高士廉就抬手伸向了写着十分的小令牌。
许敬宗自然向着他的王贤弟,见两家持满分,也毫不客气的拿起了满分的小令牌。
侯君集脸上闪过一丝焦急,眼神一直看着门口,见此刻手下出现,便是一喜,正见到三家要举牌,便抬手出言道:“慢着,诸位大人可否听侯某一言,此子可是被陛下钦点破获过劫银大案之人,这种小案子根本就难不倒他,今日给了他满分,若传出去岂不是被人诟病?说咱们故意放水!”
王珪侧头反问:“侯大人的意思是……”
侯君集望了台上的王邵一眼,幸灾乐祸道:“其实也简单,大理寺不是有很多悬而未决之案嘛,方才我让人快马加鞭去大理寺借了一些旧案宗过来,就让王邵试试。”
许敬宗变了脸色,出言道:“侯尚书,大理寺的案子那可都是大案要案,若将大理寺拼尽全力多年追查还未果的案子拿到拟堂上来,这……似乎有些过了吧?”
侯君集大笑三声:“哈哈哈,这样岂不更好,是龙是虫咱试试便知,若王邵侥幸破了案子,咱们算是替陛下寻到了一位正真的贤才,那可是朝廷之大幸啊,同时,也堵住了天下人的口舌,方才王邵也说了,拟堂就真正的公堂,若他判不出来……哼,休想让老夫替他举牌,还想得满分?呵呵,我这儿一分都没有。”
敢情侯君集提早就挖好了坑,就等王邵自己跳进来呀,难怪前头一反常态帮王邵说起了好话,原来重点在这儿啊!
侯君集不等众人回话,竟自从手下取来的案卷中抽了一叠出来,侯君集一看卷宗,两眼便是闪过一道光芒,激动地拍在案几上,大声道:“好,就它了!”
许敬宗三人将眼睛落在了案几之上,齐齐抽了一口凉气,心道:“侯君集啊侯君集,这可是贞观四年轰动整个大唐的‘无头节妇案’啊,至今尚未破获,在大理寺排名第一的悬案,你想让王邵仅靠这些卷宗就下判,你还说不是在公报私仇?”
三人皆变了脸色,古怪的望着侯君集。
“去,告诉王邵,让他再审此案。”侯君集点着王邵那头,将卷宗推到了手下面前,示意让他带过去。
王邵以为面试已经结束,便准备下堂,谁知一人匆匆而来将他给拦住了,随后将卷宗递到了他的手上。
王邵奇怪的望了四位主考那边一眼,见四人还未举牌,就认为面试可能还在继续,便抱着卷宗回到了堂上。
但他也觉奇怪,按理说书记官该发台词了,但既未见扮演考官上来领纸,也未见书记官询问是否开始,便在上头拿着卷宗有些不知所措。
侯君集忽然站了起来,高声道:“呵呵,一六八号考生,此案只有卷宗,还未宣判,甚至连凶手都未定下,乃是悬案一桩,不知你能不能判啊?”
王邵恍然,难怪连原告被告都没有。
但现在是面试,他能说不判吗?恐怕他一摇头就得个鸭蛋回去,于是,他微微点头,拆开了卷宗,细细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