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百骑在吐谷浑军警惕的目光下,被安然护送到了伏俟城内城门之下。
一路上,血迹斑斑,随处可见。
道上忙着清洗痕迹的吐谷浑军人与道旁两侧门户紧闭的民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道上,不时有人影闪烁,却在眨眼间消失无踪。
原本该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此时却是冷冷清清,萧索的可怕。
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疑问,一直在王邵脑中浮现。
不过,答案立马就揭晓了,因为王邵远远就看到了两方人马正隔着内城墙玩着大眼瞪小眼的游戏,此中,弥漫着一股子肃杀味儿。
“千夫长,这……是何故啊?”王邵指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场景,不禁向带路的千夫长问起。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王邵想问别人也是不行,毕竟,通晓汉语的吐谷浑人其实并不多。
那千夫长倒是有问必答,丝毫没做隐瞒,望着两方人马有些气愤道:“回天使,大相想迎诺曷钵小王爷出王城主持大局,那城上廷尉却以小王爷安危为借口,坚持己见,死活不允,还污蔑大相有谋逆之心,在小人来看,那廷尉才是大大的奸臣,如今,西平郡乱象丛生,唯有宣王一人敢站出来发声。”
“哦,无凭无据,你为何如此笃定那廷尉便是奸臣?”王邵淡淡一笑,好奇道。
那千夫长摇头晃脑一阵,撇嘴道:“天使,这还用什么凭据,宣王本身就是吐谷浑皇室一员,诺曷钵小王爷也是他的侄儿,自然不会对皇家不利,对小王爷不利。”
随即话锋一转:“倒是那廷尉,其实乃处月族人,名唤沙陀约,伏顺可汗生前对其尤为器重,但可汗肯定没想到,就是在他的护卫下却遭人刺杀,天使您想想,若不是他刻意为之,就是他在擅离职守,反正,可汗之死与他是脱不了干系,这样的人,岂能称为忠臣?”
席君买在旁插嘴道:“哼哼,这位将军,话可不要说的太满,是忠是奸尚且言之过早!”
千夫长不干了,瞪了席君买一眼,刚想反驳,却被王邵抢白道:“老席,一起过去瞧瞧。”
王邵言毕,立即扭头向千夫长笑道:“呵呵,这位将军,方才我这位兄弟的话虽是冲了些,却是没错,要知道,西平郡现已属我大唐疆域,归我大唐节制,郡王部下是忠也好,是奸也罢,皆不是尔等私下里说了就能算的,那得咱天可汗大唐皇帝陛下他老人家说了才算,您说,对是不对啊?”
“呃……天使之言在理。”千夫长一时无法反驳,只能点头。
“好,那就劳烦这位将军前去通报一声了!”王邵在马背上抱拳一礼。
王邵这支大唐骑兵队伍的出现,其实早早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未等那千夫长差人通报,围在内城大门口的吐谷浑军就已经很自觉的给队伍留了一条过道。
王邵拉着人马来到城下,并一字排开,像是一道铁墙硬生生将两方隔绝开来。
见众人缓缓收了刀兵,这才打马出列,高举怀中黄绢向四方喊道:“吾乃天可汗大唐皇帝陛下钦点至西平郡钦差特使王邵是也,本使得蒙圣恩,提点陇右道西平郡黜置使,乃为西平郡之民生、吏治之事,圣上得闻西平郡王噩耗之后,对西平郡的现状甚为忧心,身为臣子,亦是替圣人不安。”
“本使亦不止一次到过西海,与伏顺可汗也算是旧识,或许尔等之中也有人有所耳闻吧,然,此次出使西平,除了前来吊丧之外,本使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譬如,安抚西平郡混乱的局势,又譬如,寻出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予以严惩,以振朝纲!”
王邵扫了那阵前豪华装扮的头目,大声道:“宣王何在?”
宣王一怔,一扯马缰朗声回话道:“本王就在此处,不知天使大人,有何见教?”
王邵冷哼一声:“哼,见教可不敢当,只是不解宣王你为何要带兵围住郡王府,可知,此等行为等同谋逆啊?”
“天使此言差矣,本王带兵入城是在清君侧,是在匡扶正义,天使刚来,不知情由,但也不可胡言乱语,诬蔑本王,否则……”
王邵将圣旨交给席君买后,抬手一指宣王,大笑道:“哈哈哈,否则,你又当如何?慕容伏宣,你以为仗着身后兵马撑腰就可有恃无恐了吗?本使忘了告诉你,此刻伏俟城外就驻扎着三千大唐铁骑,还有兰州、鄯州、凉州三州总计三万兵马正在赶来的路上,不出三日便可兵临城下,不知到时候,你还有没有今日的这般底气。”
宣王大惊,立即回头与左右耳语了几句,不多时,宣王队伍有十骑跃出了战阵向城门口飞奔而去,估计是被派去查探王邵所言虚实去了。
趁宣王回头的工夫,席君买满脸紧张,悄悄捅了捅王邵的后背,压着声音嘀咕道:“大人,咱哪有这么多兵马呀,某怎么不知道啊?”
王邵白了他一眼,席君买顿悟,摸了摸鼻子一脸的尴尬:“咳咳,大人,就当某什么都没问,您继续!”
王邵这才继续道:“慕容宣,本使替天巡视西平郡,一路所见者,所闻者,皆是西平郡前任相国你宣王的诸多劣迹,郡王遇刺,导致西平郡动荡人心不齐,你身为郡王重臣,不思安抚百姓,稳定各部族名王之心,却放纵各部易兵为匪,烧杀抢掠,袭扰丝绸之路上的商团,又带兵强攻伏俟城妄图挟持小王爷,这,真的是在清君侧?真的是在匡扶正义?呵呵,你将天下人,看的太简单了吧!”
宣王已经脸色铁青,待听了去而复返的手下回报,更是青的发黑,望着王邵的眼神,满是恶毒,却又不敢多言。
倒是引王邵进城的那位千夫长,替宣王抱不平道:“天使大人,此事我等也有耳闻,但断然不会是大相所为,正因为如此,大相才调我们杀进王城以清君侧,若无真凭实据,我等不信大相会做那贼喊捉贼之事,宣王……宣王还不赶紧向天使解释一番啊!”
王邵淡淡一笑,看着脸色发黑的宣王道:“他,已然无法反驳,因为证据就在本使的手上!”
王邵掏出袖口里血迹斑斑的一封信,展示道:“看看,此处有慕容宣的留名,想来诸位也认得他的笔记,此信,本使是从一响马身上取得,信的内容,让人触目惊心呐。”
“慕容宣,你私下交好各部族名王,企图说动他们为你所用,又以‘清君侧’之口号蒙骗忠勇之士,替你公然击破伏俟城门杀至内城,妄图夺权篡位,这,便是你口中的忠心吗?本使手中的密信,已将他的阴谋暴于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有何话可讲!”
“这……”人群瞬间一片喧闹,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投向宣王的眼神也没有方才那般狂热了,有猜忌,有惊疑,还有懊悔。
宣王眼珠子乱转,居然陪笑道:“啊呵呵,天使大人明鉴,此信印鉴的确是本相的,然此印鉴早已丢失良久,自从可汗被大唐陛下封为西平郡王那日起,本王就该用它印,相府也裁撤了一些平日里打着本相旗号为非作歹之人,莫不是他们怨恨老夫,所以才……”
王邵见宣王还要狡辩,便直接出言打断:“住口,即日起,本使便罢了你的官,消了你的爵位,收回你手上的所有兵权,慕容宣,你还不下马认罪!”
“王邵,你欺人太甚,本相的官爵皆是可汗生前亲封,你有何资格说罢就罢?”
王邵抬手一指席君买,席君买立马将李世民的圣旨高高举起。
“本使,有便宜行事圣旨在身,莫说今日罢了你的官爵,就是砍下你的头颅也是合情合理,不服的话,你尽管上折子往京城送去,本使也想看看,陛下是如何答复你的!”
“宣王,你是个聪明人,立即下马可保一命,回头还能享上清福,若不然,三日之后,本使不介意带兵血洗伏俟城,来个拨乱反正!”
原本威风凛凛的宣王忽然像一个抽了气的气球一般,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身子一歪,噗通一声,跌下马来。
王邵嘴角上扬,抬头一看天色,正好刚至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