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就是皇帝,一句话定人生一句话定人死,辩机拿着手上的两样东西哭笑不得,一张是李世民的制书,跟后世的圣旨差不多,不过千万别误会,唐朝的圣旨绝对不是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之类,而是密密麻麻的签字。
坐在送他去会昌寺的皇家马车里,辩机打开了质量颇好的黄绢,仔细阅读了起来。
门下:会昌寺沙弥辩机年少有为素有机智,朕尝以天下英才尽入吾彀而叹,岂有埋没英才之理……主者施行。
贞观八年八月初九
中书令臣【XXX】宣
中书侍郎【XXX】奉
……
制可:李世民
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片,各部门签名算算不下十几个,当真是书法大杂烩啊,说白了无非就是让辩机还俗,还破例直接将王邵招进了翰林院,成为了一个翰林院的学士,这黄绢就是他上任前要递给未来上司查验的东西。
放下圣旨,然后拿起了另外一张,那是一张户籍证明,李世民都把他的祖宗十八代给翻出来了,好在辩机这种小人物真是没什么背景,不是什么前朝余孽也不是富贵豪门,而是妥妥的穷三代,王邵看了才知道原来这个辩机和尚是婺州东阳郡(浙江金华)人,而唐武德四年东阳郡并于信安(新安)县分置衢州,过了这么多年,此时辩机的老家早已经物是人非,亲戚什么的没的没,失联的失联,所以李二开了恩,直接替王邵搞了张长安城的户籍证明,也就是说从此王邵可以称自己是长安人士了。
车马停下了,王邵掀开帘子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外面的空气,他的内心着实不太平静,从他跳下马车的那一刹那,从此历史上少了一个偷公主被腰斩的花和尚,多了一个不满十六的翰林院学士,老天爷跟自己开的玩笑似乎有些大,大的王邵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对,就是迷茫,头上悬着的大刀忽然没了,这人活着似乎也没了动力,你说犯不犯贱!
看着宫里的豪华马车渐渐走远,王邵忽然拍了自己额头一下,自嘲道:“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嘛,能找个管家婆岂不该开心才是,以后……嘿嘿。”
正在王邵意淫的时候一只大手拍在了他的肩旁上,只听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师弟,可喜可贺啊,你的事贵公公差人提早来报过了,如今可是翰林院学士了,啧啧,未满十六却成为了翰林院学士,师弟以后必然前途无量啊。”
王邵赶紧摸着板寸头谦虚道:“师兄说的什么话,无非是换了一个身份而已,陛下也没安排什么活计给我,日子还不是照过,再说了翰林院是什么地方,我一个刚还俗的小和尚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三藏双掌合十:“阿弥陀佛,道岳师傅那边师兄也遣人报过信了,道岳师傅让师兄给你带句话。”
王邵连忙问道:“师兄,不知师傅他老人家有何交代?”
“四字,勿忘初心!”
“师弟受教了。”
三藏嘴角微微上翘,然后笑道:“既然受教了,还不替师兄排忧解难,《大唐西域记》还等着你批注呢!”
王邵哈哈一笑,然后搂着三藏道:“走,我的《西游记》也等着师兄批注呢。”
王邵三藏这边忙着修订自己的著作,却不知翰林院那边已经炸开了锅,翰林院是什么地方,大唐精英汇聚之所,里面的大儒拿个花盆随便一砸也能砸成双的那种。
当听说一个还俗的小和尚要来翰林院报道,岂能有不炸锅之理,一来王邵年纪轻身份又低微,一个不满十六还刚还俗的和尚而已,关键是这个辩机和尚还是陛下亲自点的,那就拉仇恨了,翰林院的众多学士这都过了半辈子还没面过圣的比比皆是,谁不想着鱼跃龙门受皇帝器重,一个小和尚什么都没做居然赶到了他们的前上,能不嫉妒吗?
这二来嘛,宫里头有消息放出来,陛下和皇后娘娘好像有钦点这个小和尚去当皇子公主们课业老师的意思,这事就更让那些高级知识分子怒火中烧了,那辩机何德何能居然能做太傅?
某些人实在憋不住,私底下一合计就聚到了国子监祭酒兼翰林院院正孔颖达那里去了。
六十三岁的孔颖达正抱着论语在院子中散步吟诵,呼啦一大片人闯进来差点没将他吓的背过气去,众人也是一惊,赶紧扶起来掐人中,总算给挽救回来了。
孔颖达醒来就对着众人一顿破口大骂,不过他是文人嘛,来来去去就是“岂有此理”“成何体统”之类的话,等训到那些学士跟鹌鹑一样缩着头不敢吱声后,才缓缓开口道:“诸位究竟因何事来寻老夫啊,一个个如家中走水一般。”
孔颖达这一问,倒把众人给拉回了正常,于是你一言我一语添油加醋的说了起来,孔颖达听了老半天才理清思路,然后反问道:“那辩机和尚真如你们说的这般,不但年轻气盛还轻蔑文人?”
“这个自然,孔大人您想想,一个被佛门都扫地出门的败类,能有什么德行可言,仗着圣上的器重尾巴都快翘上天去了,听说宫里不久要招他去做皇子公主们的教习,若此事成真,他还会将天下文人放在眼里吗?”某位老学士咬牙切齿道。
孔颖达摆摆手道:“诸位,此事老夫知晓了,也会酌情处理,都散了吧。”众学士看孔颖达一直黑着脸便满意的走了。
翰林院学士们前脚刚走,后脚孔颖达就迎来了一位贵客,正是中书舍人许敬宗。
“哟,许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呐。”孔颖达笑着出门迎接。
许敬宗回头望着不远处三三两两远去的身影,便向孔颖达问道:“呵呵,孔大人有礼,下官方才见到诸位翰林院学士从大人这儿出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孔颖达尴尬一笑:“不瞒许大人,近日翰林院招了一个小和尚,有些人看不惯,就到老夫这儿来敲边鼓了,老夫对他们的片面之词虽然不信,但一个还俗的小和尚能进翰林院的确令人不可思议,此事说不得得管上一管。”
“哪个小和尚?”许敬宗一愣,最近监俢国史忙的不可开交,若不是陛下有事交代要办,也不会出来走动,不过一提和尚许敬宗脑子里第一跳出来的就是那个异于常人的辩机小和尚,于是不确定道。
孔颖达捋着白胡子回忆道:“好像叫辩什么来着……对了,叫辩机的小和尚。”
许敬宗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这模样刚好入了孔颖达的眼中,于是孔颖达皱眉道:“看许大人面色,莫不是听说过此人?”
许敬宗微笑着点头道:“此人说来也有些来头,乃是高僧道岳的高足,与那三藏法师也是颇为亲近,常以师兄弟相称,听三藏法师言这个辩机和尚精通佛学,有大慧根之人,圣上还命他助三藏法师翻译佛经呢。”
“哦……”孔颖达一脸吃瓜众的惊叹道,“如此看来此子非同常人呐,老夫倒想见上一见,若真是胸无点墨沽名钓誉之辈,那老夫身为翰林院院正,自然责无旁贷,行那清理尸位素餐之责,若其胸有沟壑德才兼备,那老夫就算豁出去这张老脸与众院士交恶,也要向圣上荐上一荐。”
许敬宗颔首笑道:“此人定不会叫孔大人失望的。”
“对了,许大人今次造访不知有何贵干呐?”
许敬宗行了一礼道:“圣上口谕,皇子公主们的学业再加一门课程,名曰德业课,这授课之人圣上虽并未指名道姓,不过下官以为还得通知孔大人一声,好安排课时。”然后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陛下意属那辩机小和尚教习,言尽于此,敬宗还有皇命在身,便不久留了,这就告辞了,大人请留步。”
“孔某送许大人!”孔颖达连忙送了一程,回来时白眉紧皱,对那个新来的小和尚越发好奇起来,这众人口中的和尚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陛下毫不在意世俗的眼光而破格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