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的第二日,郑侍郎领着一个年轻人堂而皇之的进了北大营。
一下子,往日冷清的军中议帐,那是变得相当的热闹。
除了王邵那一营几个代表没参与之外,几乎所有能说得上话的武官都到齐了。
话又说回来,就算郑侍郎遣人请他们过来,他们哥仨还指不定一定会来呢。
王邵那是一大早就忙得不可开交分身乏术,而程怀亮与刘青两人,一是不屑与之为伍,二是有自知之明,人家打心里就根本不待见他们,何必去自找没趣。
何况,几日后他们还将是对头。
不提王邵这头,我们先将目光聚焦于议帐之内。
向来装饰简洁的议帐,如今已摆上了十数张矮几,将原本尚算空旷的地方挤的那是满满当当。
有多少席位自然就代表着来了多少人,郑侍郎稳坐主位脸带笑意,显然很是满意,也是,搞这么大的排场来迎接他,使其在小辈面前倍有面子,嘴角咧着,心里想着:“这群兔崽子可真会来事,也不枉费自己平日里三番五次的关照他们。”
郑侍郎端着几上的酒樽缓缓站了起来,亲切地拉着身边的年轻人,向在场的诸位武官介绍道:“诸位静静,我来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官子侄,亦是我郑家一门将来的掌舵人,金科榜眼,郑季年郑大少爷。”
“季年啊,还不快快向在座诸位长辈见礼。”又向郑季年示意道。
郑季年为今日之事,可是悉心打扮了良久才敢踏出自家门庭。
他本身外部条件就很好,身材修长不失健美,那接近一米八的个头往人群一站,就是活脱脱的衣架子,一件素色带金边的墨绿长衫套在他身上,愣是让他穿出了富贵又不失低调的感觉。
再加上特意修饰过的脸蛋,还有那顶镶满珍珠宝玉的紫金冠,实在是贵气逼人。
年少多金,本该是张扬不羁的性格,然而,郑季年却是有着不符合其同龄人的稳重,举止儒雅得体,躬身行礼间,他那嘴角带着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很能引起陌生人的一份好感。
性格谦和、低调、儒雅,长得如此俊美之外关键还特么贼有钱有势,毫不夸张的说,只要郑季年得空往平康坊走一遭,那必定能成为长安城内无数清倌人的梦中情郎,更别提那些风尘女子怎么表现了,舍命倒贴都不无可能。
说是天之骄子,一点都不为过。
“小侄给诸位叔伯、大哥见礼了,在下是小辈,便先干为敬,若日后小侄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诸位长辈不吝赐教,对季年多多训示。”
在场十数位武官见郑季年行完礼,才反应过来,纷纷颔首口道不敢,心里却在嘀咕,这话什么意思?
军中本不能饮酒,但对他们这些掌权者来说,还不是一句笑话。
待众人酒樽落几,郑侍郎才笑着开口解惑道:“啊哈哈,诸位一定有所疑惑,某也不瞒大家,我这位贤侄也算争气,以榜眼之才入住吏部,现已过了吏部校检,官拜兵部员外郎,行兵部参谋一职,不日,即将走马上任,日后怕是少不得与在座诸位大人打交道,我呢,也算是腆回老脸,替家中贤侄撑一撑场面。”
“当然了,年轻人不能总惯着,日后若真有个什么差池,诸位也别顾忌本官脸面,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啊……来来来,大家添酒,本官也替家中侄儿敬诸位大人一樽!”
众武官齐齐举樽对饮,或摆手,或摇头,口中皆言“岂敢,岂敢。”
诸人都心知肚明,这不是明摆在要求他们对郑季年多多关照嘛,若谁真把郑侍郎的话当真,那才是傻子呢。
酒入盘肠,不知不觉在场的诸人话语也多了起来,对于郑侍郎亲自介绍的子侄,那更是大加追捧。
“呵呵,郑大人好福气啊,我观贵贤侄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实乃国之栋梁,将来定会平步青云贵不可当啊!”
“是啊,贵贤侄如此年轻便能得尚书大人器重并委以重任,行那参谋之职,这权柄可是不小啊,现已如此,日后定然前途无量啊,郑大人,真是可喜可贺啊。”
郑侍郎面对左右之人拍马劝酒,乐而不拒,很是爽快的下了两樽,随即感叹道:“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这贤侄能做到如今,的确不容易。”
顿了顿,见席间众人被他的话语吸引了过来,才道:“想当初,郑家几位长老并不看好我那侄儿,就因为其不是长房嫡子出身,便放任嫡系不停欺侮他,一大家子,竟无人敢站出来替他出头,苦啊,我这做长辈的都看不下去。”
话锋一转,指天指地比划道:“呵呵,好在,此子够争气,忍辱负重多年,一心苦读圣贤书,这不,金榜题名,一朝为人侧目,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家中那些碌碌小辈与我贤侄相比,可谓云泥之别。”
郑季年微微脸红,赶紧谦逊道:“得叔伯夸奖,侄儿实在愧不敢当,若不是郑在爽他……”
郑侍郎一脸扫兴,摆手道:“贤侄,莫要再提他,此人平日仗着门第之便为非作歹,败坏门声,不得善终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可怨不得他人,若他有贤侄这般德行,哪怕仅是三分,家中族老又如何会将眼光放在尔身上?”
郑侍郎一收笑容,无比认真道:“既然天意如此,贤侄大可不必如此纠结,家中之事,我尚能说得上两句,好贤侄,有叔伯在,你且安心便是。”
郑季年也是一阵激动,能得到眼前这位身居高位的长辈支持,日后的路那绝对比以前好走的多的多,发自肺腑的感激,忙出席向郑侍郎躬身道:“侄儿感激涕零,再拜叔伯厚恩。”
“这是作甚,见外了不是,还不快快安座。”
当众撒了一波“叔侄基情”的狗粮,席间的气氛就更热烈了,武官们十分知趣,吹捧不断,接二连三,哄得叔侄俩皆是眉开眼笑。
当然,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巴结,譬如坐在末座的几位教头,离主位本就很远,前头几人的话也听不太清,反正是陪衬,不如吃菜喝酒交流点实在的东西。
比如,王邵那一营的情报。
“赵教头,你跟大伙儿说说,蓝田侯那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咱们一提他,你就乐不可支啊,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让大家也乐呵乐呵。”
左右附和道:“就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老赵,可别藏着掖着。”
赵教头回味着残留在舌尖的酒液,卷着舌头卖起了关子,待众人显露不耐烦的神色时,才适时开口道:“诸位想知道?”
教官们自是齐齐点头。
“呵呵,依某看,这军中大比,咱们已经稳操胜券了。”
众人不禁动了动耳根,他们确定没听错,是肯定句。
“此话何解?”张教头赶紧代表在座同僚出言追问。
赵教头故弄玄虚道:“昨日,我派几个机灵的属下前去刺探情报,知道他们回来说什么吗?呵呵,太可乐了!”
“说什么?你别只顾着笑,倒是快说呀!”
“呵呵,昨日王邵登台训了一次话,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众教头面面相觑,还是张教头反应快,出言道:“赵教头的意思是说,他们原地解散了?没似我等一般努力训练?”
赵教头咧嘴笑道:“呵呵,努力?不是我夸口,咱们就是许他们一整年的时间,那群窝囊废终究还是一群窝囊废,我倒是觉的,王邵是看清楚了现实,准备自暴自弃了。”
“嗯,大有可能!”教官们对老赵的推测深以为然,不觉间,也是满脸笑容。
几人正开心着呢,忽然有人出言插了一句。
“王邵此人诡计多端,诸位大哥绝不可掉以轻心,事出反常必有妖,而王邵此人在下亦有所了解,其人擅出奇计而求险胜,若不谨慎,便极有可能被其反转定局,就好比,他从在下手中抢走状元之事,前车之鉴呐。”
“适才偶闻诸位哥哥所议之事,季年有感而发,冒然上来打搅,还望诸位大哥多多见谅,莫要怪罪小弟啊。”
众人闻声望去,正瞧见郑季年一脸认真的端着酒樽,多半是下来打算敬酒的。
啧,这态度,这说辞,果然是高门子弟,便是偷听插嘴,都叫人起不了任何一丝反感,这层次,他们是拍马不及。
几位教头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异口同声道:“郑贤弟至此,咱欢迎还来不及呢,岂能怪罪。”
“如是便好,诸位哥哥,请!”郑季年淡淡一笑,举杯邀请。
“请!”
郑季年的话给在座的教头们敲响了警钟,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特别是眼前这位,几人也曾听闻,这位榜眼贤弟可是在王邵面前栽过大跟头的,现身说法极有说服力。
众教头这才发现,杯中美酒不知何时变得不是滋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