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听见熟悉的銮铃声响,放眼望去,张清看到城墙下有两匹马疾驰而来。他不由暗暗叫苦:眼前这一顿痛骂怕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那两匹马高大神骏,其中一匹马上坐的是仇琼英的管家叶清,另一匹上是仇琼英的义父赵士行赵员外。两个人都是披挂整齐,刀甲严整。
张清急忙下了城墙,前去迎接道:“龚旺、丁得孙已被他们完好无损生擒过去了,不过……”
“不过什么?”赵士行追问道。
张清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不过琼英……也被擒了去。”
“什么?她有没有受伤?”叶清兴师问罪道。
“她被擒之时,我曾听到她惊呼一声。听那声音虽是惊慌,但中气完足,应该没有受伤。”
叶清不由微微动怒:“什么叫应该没有受伤?受伤就是受伤,没受伤就是没受伤。你平时里都是靠应该治军的吗?”
张清低头道:“我不知道。”
叶清指责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不让她上阵,就是怕出现今天这个结果。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不要跟我说你管不了她,你明显是纵容他!”
赵士行拍了拍叶清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
“你不要怪我说重话,琼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和你善罢甘休。”
赵士行问张清道:“琼英本领不低,比龚旺和丁得孙还要高不少,如何被人擒了去?”
“擒她的人是原东平府的守将董平,占了胯下马的便宜,出其不意才将琼英擒下。”
“董平擒的他,难道东平府已被破了?琼英到底还是少经战阵,才有今日之劫。”赵士行叹道。
叶清不满道:“刚经了两场战阵,就被擒了一次,要是多经战阵还了得?”
赵士行劝道:“宋江虽也杀人,但并非一味好杀之人,你二人不必忧心。”
“他那里已有三人为人质,明日必有人来劝降,如何应对?”张清问道。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只得任人宰割。”赵士行言简意赅的答道。
却说宋江率大军回营,使人先把中箭虎丁得孙解到大帐来,亲手去了绑缚。
宋江对丁得孙说道:“你今天既已被我擒了,可愿投降山寨,日后同谋招安?”
丁得孙道:“痴心妄想!你当我们这些本乡的人不知道你黑宋江的底细么?你一个押司出身,江湖上略有点薄名,竟然还想着招安,当真是可笑。若想要我降你们,叫我日后被万蛇咬死!”
宋江笑道:“那你要是反悔,岂不要活活疼死,这种毒誓还是不要乱发的好。”他命人把龚旺也提出来。
宋江的耐心已被丁得孙消耗了一些,只直接问龚旺,“你是愿意降,还是不愿意降?”
龚旺冷笑道:“我蒙张都监提拔,辛辛苦苦当上一个副将。就算是从了你,能有什么前程?我宁愿留此清白之躯!”
“留个清白之躯——好笑,还真当自己是贞洁烈女了?我要坏你的名声,你留也留不住。我一句话吩咐出去,不用半月,全山东都会知道你降了我。”
“你骗过世人,骗不过自己。你有千般手段,我只有一句话,不降!”
这二人本领虽不低,但还没到让宋江爱惜的地步,而且那时梁山泊首领众多,人才济济,除去马步水技击本领高强的,还有擅长造船、打铁、起屋、刻印、裁缝、治病、相马、教习、偷窃、厨艺、屠宰、狩猎、捕鱼、毒药、音韵、明算、占卜、书法、律令、暗器、火药等诸般手艺的首领。
宋江见这两人如此作态,脸一冷,心想:“看这二人体无完肤的模样,只怕以往打斗都是败多胜少。这两个鸟人身无长技还不自知,我好言好语与他说话,反不识抬举。不如借了这两个鸟人的人头立威。”
一边吴用看到宋江脸色冷峻,急忙上前劝道:“这两个粗人没什么见识,不明事理,依着小生的见识,不如先将他们解往梁山泊。等回头破了东昌府,擒了张清,再和他们一起慢慢计较。”
宋江听了,心里一动,扭头问坐在一旁的玉麒麟卢俊义道:“员外,这二人为张清羽翼,与员外有仇,如何处置,全凭员外一言而决。”他问卢俊义的这句话,其间大有深意,耐人寻味。
表面上看来,宋江这是成心卖卢俊义一个人情,要替卢俊义收拢人心,也显的自己看重这个山寨未来的“副寨主”。他又故意点明此二人与卢俊义有仇,若是留下二人性命,更显的卢俊义不计前嫌,心胸开阔。而宋江愿意把这个人情送给卢俊义,岂不更显得自己心胸犹在卢俊义之上?
然而卢俊义与这二人到底是什么仇?不外乎此二人为张清羽翼,阻卢俊义来东昌府借粮,叫他没了寨主之位,这便是卢俊义的耻辱柱;梁山泊和东昌府战事因卢俊义攻打引起,间接坏了这二人的前程。这二人即便因卢俊义的话语留下性命,又岂会感激他?就算是这二人真的降了梁山泊,只怕也是与卢俊义面和心不和的。
宋江只觉得自己这一招分外高明,差点就想拍着自己的肩膀,夸奖自己:“什么是阳谋?这就是阳谋,叫人即便看破,也不得不入彀!”
卢俊义毫不迟疑,出言道:“在下智计不如军师,见识不如首领,此事不敢做主。只是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杀了此二人,与官府又多一分仇怨,并无太大的必要。”
宋江心里冷笑一声:“蠢物!只知道习练挤击的蠢物!连我第一层算计都看不出来,更别提背后的阳谋了,而且连一点杀伐之心也没有!果然如军师所言,熬炼身体把头脑都练呆了!”他挥了挥手,道:“这两个人押下去,好生看守,不得有误!再把那个女将押上来!”
值守中军帐的喽啰们听了,飞也似将二人带了下去,又押仇琼英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