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饮到酒酣处,李俊结拜宋江为兄,留他住家里。过了两日,宋江要行,李俊留不住,取些银两给了两个公人,修书一封,让宋江送给戴宗,让其帮忙维持。张横依葫芦画瓢,只是不识字,便求李俊帮忙写了一封,要宋江送给江州城做鱼牙子的张顺,有事也可照应。
宋江收拾了包裹行李书信,李俊、童威、童猛、穆弘、穆春、张横一行人都送到浔阳江边。穆弘叫只船来,取过先头行李放到船上。众人都在江边,安排行枷,取酒食上船饯行。
宋江道:“诸位兄弟无事时,可到牢城营相会。要是往北地去时,也可先来见我。到时写下几封书信,方便的很。”
李俊道:“哥哥以对付蔡京门人名满天下,如今江州知府是蔡京的儿子。万事可小心留意,多多保重。过了今年,他上任欺满,换了人做知府,就可松快些。”
宋江不以为然道:“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你不说我都忘了,他那里如何记得?”
“哥哥警醒些好,莫忘了,你放了劫取生辰纲的晁天王一行人。”
宋江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罪人、囚犯,但心里从来没把那些放在心上,听李俊提醒,有所醒悟,应道:“兄弟说的是。”
当下众人洒泪而别。
那梢公拽起一帆风篷,一个时辰不到便送三人到江州上岸。宋江带上行枷,两个公人取出文书,挑了行李,直奔江州府衙来,正值江州府尹蔡得章蔡九升厅。
两个公人当厅下了公文,押宋江投厅下。蔡九知府看见宋江名字,只觉耳熟,却又想不起来,便问两个公人道:“为何这厮枷上没了济州的封皮?”
两个公人禀道:“一路上春雨淋漓,被水湿坏了。”
蔡九知府道:“我写个帖,送往城外牢城营里去,本府差公人和你们一同押解去。”
江州府公人拿了文帖,监押宋江并同济州府两个公人,出州衙送宋江到牢城营内交割,将宋江押送在单身房里听候。
宋江取三两来银子,与了江州府公人。那公人先去管营差拨处替宋江说了方便,自回江州府去了。两个济州府公人交还了宋江包裹行李,千酬万谢,相辞了往济州去。
差拨到单身房里时,宋江送了十两银子。管营处又加倍多送十两。因宋江是县吏出身,管营便立了文案,着他本营抄事房做个抄事,不用受羁押之苦。
宋江谢了,去单身房取了行李,到抄事房安顿了。众囚徒见宋江有如此脸面,买酒来与他庆贺。次日,宋江置备精致酒食,加倍与众人回礼。宋江身边有的是晁盖送的金银财帛,营里管事的人,并使唤的军健人等,都送些银两与他们买茶吃。自古道:“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宋江住了还不到半个月,满营里上上下下的人没一个不喜欢他。
这一日宋江与差拨在抄事房吃酒说话。
那差拨说与宋江道:“贤兄,我前日和你说的那个出去办差的节级,明日就回来。你来也有十余日了,常例人情,可预备好了?到时不使人送去与他,面上不好看了。”
宋江道:“这个不妨,若是差拨哥哥需用钱时,只到宋江这里取不妨。那节级要时,一文也没。等他下来,宋江自有言语对付他。”
差拨道:“押司,那人好生利害,更兼身有本领,手脚了得。倘若言语上有些高低,被他羞辱,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
宋江道:“兄长由他,但请放心,小可自有办法。”
“有钱能使神仙下凡,你不给他钱,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怕。就算我送给他,他也不见得敢拿。说不定还要送些银钱给我零花。”宋江只说大话道。
就此时,只听牌头来报:“节级到厅上了,正在发作,骂道:‘新到配军,如何不送常例钱来!’,要我取押司去。”
差拨道:“我说什么,那人来了,连我们都怪。”
宋江笑道:“差拨哥哥休罪,小可去和他说话。”
差拨摇着头自己去了。宋江离了抄事房,跟着牌头,去见这节级。
宋江来到点视厅上,只见一面阔唇方,瘦长面颊之人横条凳子大刺刺坐在厅前,高声喝道:“哪个是新配到的囚徒?”
牌头指着宋江道:“这个便是。”
那节级便骂道:“你这个黑矮杀才,倚仗谁的势,不送常例钱给我?惹怒了我,叫你活不过三天!”
宋江道:“‘人情人情,在人情愿。’你怎么强要人情?也太小气了!”
两边的人听了,都在手里替宋江倒捏两把冷汗。
那人被宋江气乐了,笑骂道:“贼配军,竟敢如此无礼?反倒打一耙,说我小气!与我吊起来,且打这厮一百讯棍!”
两边营里众人都是和宋江好的,见说要打他,一哄都散了,不肯动手。
那节级见众人散了,肚里更怒,亲自拿起讯棍,便要来打宋江。
宋江说道:“节级,不知我犯了何罪,你要打我?”
那人大喝道:“你这贼配军,已是我手里行货,咳嗽一声便是罪过,活该打死了你。”
宋江道:“我《皇宋刑统》死刑罪有三百余条,我犯了哪一条?我就算是有罪,也罪不至死。”
那人怒道:“我都懒得跟你安罪名,结果了你,只似打杀一个苍蝇。”
宋江冷笑道:“我若是因为不送常例钱就要该死,那私下里结识梁山泊贼寇吴学究的,又该怎么办?”
那人听了这话,慌忙丢了手中讯棍,喝道:“你说什么?”
宋江冷哼一声,答道:“梁山泊贼寇军师吴用,是劫取生辰纲的谋主。要是有人私下里和他交结,被蔡京儿子知道了,会是怎么个结果?”
那人见有把柄在宋江手上,不由慌了手脚,拖住宋江问道:“你是谁?哪里听得这话来?”
“小可便是山东郓城县宋江。”
“原来兄长便是及时雨宋公明。”那人听了大惊,连忙作揖道。
宋江道:“何足挂齿!”
那人脸色稍缓,道:“兄长,此间不是说话处,未敢下拜,不如同往城里说话。”
宋江道:“好,节级少待,容宋江锁了房门便来。”
宋江到房里取了吴用的信,带了银两,出来锁上房门,便和那人离了牢城营内,奔入江州城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