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兀术黑着脸,连说话的兴趣都欠奉。
收到韩常的急报,他才知道关陕的形势已经严峻到了这个地步。
韩常请求金兀术发兵来援,解救京兆府的死局。
金兀术本还指望派宿将韩常前往京兆坐镇,能挽救危局,没想到不仅场面没撑住,反而连家当都快败光了,怎么能不让人恼火。
“大王,京兆府不能不救啊。”
蔡松年道:“关中乃西北之基,而京兆又是关中之基。京兆若失,关中就将不复为我所有,关中一丢,整个西北危矣,我朝十数年的经营和努力也将白费。”
“是啊,大王。”小诸葛许霖附和道:“关陕沃野千里,乃帝王之基。关陕若失,我朝辛苦所得天下三去其一,叶治那厮也定因此而坐大,恐成心腹大患。”
这个道理金兀术不是不懂,可金兀术现在哪敢轻易言兵啊。
这几年来几次用兵,哪次是打赢的?
顺昌也好,郾城也罢,哪次不是给宋军胖揍一顿。连他的王牌底牌拐子马、铁浮屠都不好使了,这仗还怎么打?再凑过去让人打脸吗?
宝宝心里苦啊,不是不想救,而是好怕怕。
金兀术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你们说的我都明白,不过你们汉人有句话,叫未虑胜先虑败,这一仗可输不起啊。”
金兀术说出了心中的忧虑,蔡松年等人也都明白。
当年郾城大败,金兀术就要仓皇北归,这次若是援陕失败,由此带来的风险不得不好好权衡。
到底是丢车保帅,还是放手一搏。
“大王。”众人沉默了一会儿,范拱开了口,“微臣以为,京兆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
“哦?”
“如今京兆四面皆敌,已成孤城死局,若是没有强力援兵,其结果可想而知。可如果大王出兵,为京兆声援,互为犄角,那死局就能成活眼。反倒是叶治夹在当中难受无比,我军一到,叶治势必要分兵防备,这样就削弱了他攻城的军力。叶治若要攻城,咱们可出兵袭之,让他投鼠忌器,首尾不能相顾。他若是围而不攻,定成僵局,他也坚持不了多久。如此一来,反而会成了叶治的危局。”
“其次,大王试想,假若叶治拿下京兆,得了关陕,他会老老实实呆在关陕不出吗?”
范拱这一问,问到了节骨眼上。
“叶治狼子野心,他若坐大,势必要出关。”范拱十分笃定地说道:“既然与叶治一战难免,那为何不趁其羽翼未丰之时主动出击,两路夹攻,除去此心腹大患?”
见金兀术扭了扭身体,范拱继续谏道:“倘若京兆有失,让叶治关陕坐大,届时他领兵出关,那攻守强弱之势就变了,主动权不复为我所有。退一万步说,即使此次援陕不利,我军还可死守潼关,积蓄力量、卷土重来。可要是坐视不救,那咱们就要在东京城下面对叶治大军了。”
范拱的话说得让金兀术抖了个机灵。
是啊,做最坏的打算,即便援陕吃了败仗,退回东京,还有第二次机会。
可要是眼睁睁看着叶治坐大,届时他兵临城下,那自己就只有唯一一次机会了。
两次机会和一次机会哪个上算,谁都明白。
“孤王虑不及此。”金兀术叹道:“范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大王,”赵元可不想让范拱独占了鳌头,“臣以为,对于叶治的战力也无需过分高估。”
“哦?”金兀术摆出一副侧耳倾听,从善如流的样子。
“叶治之强,都说在火器。”赵元大不以为然道:“可臣以为,说其火器有毁天灭地之能,未免夸大其词。火器,我军不是也有震天雷吗,震天雷之威能如何,大王也知晓,同样是火器,难道叶治的就与众不同?”
对啊,老子手里又不是没有震天雷,这个劳什子就是个时灵时不灵的货,除了响声吓人好像也没别的,特别是下雨天,完全就是怂货,都没石头好使。
“我看什么毁天灭地,都是吹嘘出来吓人的。”赵元道:“其实也就尔尔。”
“嗯。”
金兀术显然是被这几人成功洗脑,脸上的阴云一扫而空,频频点头道:“两军相遇勇者胜,未战先怯非取胜之道。传我军令,各军火速集结!”
“是。”
韩常,你千万要顶住啊,老铁,我很快就到。
不急、不急,放心,我会等你的,咱们不见不散。
……
这是叶治这辈子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遥望长安城。
长安,取长治久安之意,是历史上第一座被称为“京”的都城,也是历史上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周文王时就定都于此,筑设丰京,武王即位后再建镐京,合称丰镐。
长安拥有7000多年文明史、3100多年建城史和1200多年的建都史,历史上曾有周、秦、汉、隋、唐等在内的13个朝代建都于此,堪称第一帝都。“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极盛的长安更是世界的中心,万邦来朝。
如今,铅华洗去、岁月流转,只有那雄伟壮阔的城墙仍在诉说着往日的无上荣光。
“呼大哥、彦崮,你们也看看,城墙上是什么。”叶治收起了手中的长筒望远镜,朝长安城指了指。
呼延通、种彦崮各自端起望远镜仔细地瞄了起来,巍峨的城墙瞬间闯进了视线。
“咦,这是?”种彦崮惊讶地叫了起来。
视线里的城墙与往常变了个样,种彦崮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简单来说就是城头上多了一道一人多高的木制栅栏,栅栏上还开着一个个和城墙垛口差不多的小窗子,窗子里黑黢黢的,看不真切。
“韩常还嫌城墙不够高啊。”种彦崮嘟囔了一句,“长安城的城墙都三丈多了。”
“这可没这么简单。”叶治笑道:“我猜这是韩常抵御天雷炮的工事。”
“这就能抵抗天雷炮?”种彦崮有点不相信,天雷炮是何等大杀器,他又不是不知道。
叶治点点头,道:“你别把天雷炮想的无所不能,也别把人家的东西想的太简单。这种工事对于防御炮火很有效果,它不单是前面有栅栏,顶上、后边都有,就像一个乌龟壳,人躲在里面,天雷炮的弹片的确很难造成太大杀伤。”
“那用实心弹呢?”
“实心弹的破坏力也有限,顶多炸个窟窿出来。”叶治摇摇头道:“城墙之上全都是这样的工事,你想想得用多少实心弹才能把它给毁了?”
“实在不行,就强攻。”呼延通嚷道:“炸不了城墙,难道还炸不开城门了,只要城门一开,韩常安能挡我。”
“我要是猜的没错的话,城门估计会被石头堵死,韩常抱了死战之心,这仗不好打。”叶治看了一眼种彦崮,告诫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可别掉以轻心。”
“嗯,大官人放心。”
“韩常的事暂时不用考虑,如果他真的封死城门,对咱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种彦崮挠了挠头,问道:“为何?”
“你想想啊,咱们现在的主要目标是对付金兀术援军。假若韩常封死了城门,我们攻城固然困难,可他也出不得城来,等于是自缚手脚,到时候还怎么和金兀术互为犄角,恐怕只能是在城头上干瞪眼。要是这样,咱们就可以腾出手,一门心思地先解决金兀术。”
“哈哈,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种彦崮面色一喜,道:“韩常真要这样做,那就是自掘坟墓了。”
“呵呵,不过我看韩常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叶治笑道:“十二座城门全都封死的可能性不大,咱们重点要盯着东面的三门。韩常要想与金兀术会合接应,最大的可能就是从东门而出,南门也要盯紧点,以防万一。”
就在昨日,叶治的大军完成了对长安城的包围,右军负责东、南面,左军负责西、北面,中军作为预备队,随时补漏。
经过紧急募兵,叶治从咸阳、临潼、蓝田、鄠县等地又招募了六万大军,加上第一次新募的五万多,现在手里的军马二十万,真是让人有些要飘起来的感觉。
“要不咱们先探探韩常的虚实?”种彦崮突然一脸贱样地问道。
“嗯?”叶治一愣,问道:“怎么个探法?”
“嘿,还能怎么探,打他几炮呗!”
“好好!”呼延通欢喜地拍起了手来。
靠,炮瘾又犯了是吧,一天不打炮就浑身不得劲是吧,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这么打啊。
这是病,得治!
“轰轰轰……”
没过多久,亢奋的炮声响彻了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