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低沉,黑黢黢地如同笔洗中的墨水,本该出现的圆月好似怕撞破人间的好事,十分知趣地躲在了天幕之后。
“所有人都给我盯紧点,谁要是出什么岔子,老子就剁了他。”霍斌和吕况一边巡查着,一边时不时地张望着城外的动静。
“阿傻,你没记错吧,这时辰都到了,怎么还没什么动静。”
“没记错啊,将军。”阿傻挠了挠头,禀告道:“叶大人明明说是丑正啊。啊呀!将军快看!”
霍斌和吕况顺着阿傻所指,见春明门外叶治营寨的大门口挂起一只硕大的灯笼。
这颗灯笼发出的光是那么的悦目和温暖,就如同迷失在沙海中的旅客看到了天边那颗曜目的启明星。
“终于来了,太好了。”霍斌脸上一松,兴奋地捶了下拳,吩咐道:“阿傻,赶紧去把灯笼挂起来。”
“好嘞!”
不多时,春明门的城楼上也挂起一只硕大的灯笼,和春明门外的那只在铁幕般的黑夜中交相辉映。
带领攻坚队的是阿呆和阿瓜。
由一千精兵组成的攻坚队不单是替大军投石问路,更重要的任务是迅速占领春明门,建立起防线,接应大军入城。
昏暗无光的黑夜是最好的掩护,阿呆和阿瓜各领着五百人分成两队,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春明门。
春明门是长安城东三座城门中当中间的一座。
长安城外郭开城门十二座,除了南面正中的明德门为五个门道外,其余各门均为三个门道。春明门长十一丈余,宽五丈有奇,每个门道宽近两丈,城门后头还有一座瓮城,方圆数十丈。
“咕咕,咕咕。”
呆瓜伏在城下,学起了鹌鹑叫。
“咕咕,咕咕。”
城头上居然也有没睡的鹌鹑在回应。
不大一会儿工夫,春明门中间那个门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从里头闪出一个人影。
“呆哥,瓜哥,你们来啦。”
看来这三个真是一路货色,这么快就称兄道弟起来了。
“阿傻兄弟,”阿呆拍了拍阿傻的肩膀,小声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嗯,好了。”阿傻点点头道:“呆哥放心,城楼上都是自己人,霍将军和吕将军都在上面等着哩。”
“好,这次你立了大功,相公定然重重有赏。”阿呆与阿瓜相视一眼,大手一挥,喝道:“上!”
阿呆和阿瓜各有分工。
阿瓜的五百人,负责控制春明门,并建立起地面防线。
阿呆带五百人,负责控制城楼,顺便监视霍斌等人的举动。
两队人马分工明确,阿瓜手下的尖兵迅速控制了春明门三座门道和瓮城,并用长盾在瓮城入城口建立起一道临时的防御阵地。
而阿呆则带着自己的人马在阿傻的引导下迅速摸上了城楼。
“将军,人来哩。”阿傻喜滋滋地将阿呆领到了霍斌的跟前。
阿呆扫了一眼霍斌和吕况,问道:“不知哪位是霍将军,哪位是吕将军?”
“我是霍斌,这位是吕况吕将军。”
“两位将军有礼。”阿呆抱了抱拳,道:“我是叶治相公帐下先锋将,我姓胡,古月胡,奉我家相公之命特来与二位将军接洽。”
“胡将军辛苦,不知叶大人何时到?”
“我家相公随后就到。”阿呆回道:“霍将军还是先和我交接吧。”
“交接?”霍斌愣了一下,问道:“胡将军的意思是?”
“我家相公说了,霍将军的人负责春明门两侧的戌守,春明门和瓮城就交给我们把守,这算是霍将军和吕将军立的第一桩功劳。”
秒懂!
叶治这是不放心他俩,要他们先拿出点诚意,权当是投名状。
“呵呵,”阿呆露出了憨憨的笑容,问道:“不知道二位将军觉得相公的安排是否合理?”
合理!完全合理!
霍斌立刻堆起了笑容,道:“哎呀呀,胡将军这是哪里话。叶大人的安排自然是稳妥万分,肯定比我们想的周到万倍,我们一定照办,一定照办。阿傻,你让弟兄们按照胡将军的意思,全部退出城楼和瓮城。”
“是。”
“二位将军请留步。”霍斌和吕况刚想迈腿,就被阿呆给拦住了。
“嗯?不知道胡将军还有什么差遣。”
“呵呵,岂敢岂敢。”阿呆很谦逊地说道:“还请二位将军稍待,与我在此一起迎候相公入城。”
霍斌和吕况对视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无奈,上了贼船真就由不得自己了。
“好好,我也正有此意。”霍斌知机,连忙笑道:“我和吕将军对叶大人仰慕已久,早已等不及拜见大人呢。”
“呵呵,是啊是啊。”吕况也陪笑道:“我等对叶大人的仰慕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呵呵,好,好得很。”阿呆笑道:“相公知道了你们的心意,一定会很高兴。”
麻蛋,你连我家相公的经典台词都抢,这是搞事情啊。
阿呆瞄了一眼周围,见底下人已经全部接手了春明门的城防,建立起了防御,心中终于定了下来。
“发讯号。”
阿呆一声令下,就有兵士取来两支松明火把递了过来。
阿呆一手一支火把,走到墙垛,对着城外双手交叉挥舞起来。
看着城楼上挥舞的火把,呼延通兴奋地叫了起来:“官人,你看,成哩。”
“好,全军出击。”
“是。”呼延通早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叶治话音刚落,就想策马冲出去。
“记住,擒贼先擒王,先拿住韩常。”
“遵令!”
……
有了霍斌和吕况这两个内应,京兆府之战比想象的还要顺利,过程波澜不惊,乏善可陈。
吕况带着呼延通的主力人马直奔新城府衙,对韩常展开“斩首行动”;而霍斌则领着叶治中军从城墙上一路往北横推,打开了北边的方林门,引种彦崮大军入城。
种彦崮的人马陆续控制了所有城墙门道,将京兆府紧紧地攥在了手中。
呼延通的人马直扑新城,解决了韩常这个最大的麻烦之后,局势已板上钉钉,剩下的就是收拾残局,安抚百姓了。
在这个略显枯燥无聊的过程中,稍微有点波澜起伏的就是进攻新城。
新城是唐末至五代后梁初年宰相、军阀韩建在担任佑国军(长安)节度使时修建的城中城。
韩建是许州长社(今河南长葛)人,初为蔡州秦宗权部下军校,后成为宦官将领杨复光麾下的“忠武八都”之一。镇压黄巢起义后投靠权宦田令孜,拜华州刺史,后升为镇国军节度使。
乾宁年间,韩建挟唐昭宗于华州,期间曾大杀唐朝宗室。天复元年(901年)宣武节度使朱全忠西征李茂贞,韩建投降,先后担任忠武军、佑国军、淄青平卢等地的节度使。韩建在后梁建国后被拜为宰相,官至太保,乾化二年(912年)因兵变被部将张厚所杀。
长安新城的建造还得从安史之乱说起,经过安史兵锋的洗劫,长安城结束了它的盛世繁华,日渐凋敝。此后,唐朝朝政腐败,皇权日渐式微,长安城又遭到了多次焚掠破坏。中和三年(880年),黄巢农民军兵败退出长安,各路官军入城大肆焚掠。史书记载,长安宫室居市闾里,十焚六七,长安室屋及民,所存无几。此后,虽经京兆尹王徽修复,但当出逃的僖宗返回长安城,呈现在他眼前的,仍然是荆棘满城,狐兔纵横之景。
此后,光启元年(885年)、乾宁三年(896年)、天复元年(901年),长安三番两次被火焚烧,残破不堪。最终给长安城带来灭顶之灾的是四镇节度使朱温(朱全忠),这个黄巢起义的背叛者,在天祐元年(904年),强逼唐昭宗迁都洛阳、驱赶城中百姓同行,并拆毁了长安宫室、百司和民间屋舍,将拆下来的木材浮渭沿河而下,运往洛阳。长安百姓号哭满路,月余不绝,昭宗无奈迁都,一代壮丽繁华的帝都京城就此毁灭。
昭宗迁都后,由于长安城难以完全恢复,且原来的规模过大,不易防守,天祐元年三月,留守此地的佑国军节度使韩建对长安城进行了改建,史称“新城”。
改建前的唐代长安城由三部分组成:宫城、皇城、外郭城。宫城居北,主要是宫殿,面积最小;往南走,紧邻宫城的是皇城,分布着百官衙署,面积稍大;宫城、皇城的东西南三面往外扩,是外郭城,分布着生活区和商业宗教活动区,城内街道纵横交错,面积最大。
韩建改筑,变动最明显的一项便是放弃宫城和外郭城,仅留皇城。改建后的新城,仍然保持原皇城的规模,东西宽两公里,南北宽1.8公里,周长9.2公里,面积5.2平方公里,只有原长安城总面积的1/16左右。
缩小规模后,韩建对城墙也做了相应的改动。
具体来说,新城的东、南、西三面城墙沿用皇城的城墙,北面城墙则以原宫城的南墙为墙,与其他三面墙连接在一起,从而形成一个封闭坚固的城堡。
同时,为了便于防守,韩建还关闭了包括大名鼎鼎的朱雀门在内的一些原皇城城门,并在北墙上新开了一座玄武门。这样一来,新城的东、北、西墙上各有1门:景风门、玄武门、顺义门,南墙上有2门:安上门、含光门,共5门。
至此,长安就形成了一内一外、一新一老城中城的格局,防御功能上得到了大大的加强。
吕况帮着呼延通骗开了新城的含光门,呼延通大军杀进新城时却遇到了守军比较激烈的抵抗,因为守卫新城的是韩常的直属亲卫,所以稍稍费了一些手脚。
值得一提的还是大将韩常。
这个独眼龙明明是个汉人,虽然是辽国出身的汉人,在生死关头时居然无惧生死间的大恐怖,决意为他的金人主子尽忠。
他声色俱厉地将背信弃义的吕况骂了个狗血淋头,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呼延通投降的要求,骂完之后拿着大砍刀义无反顾地开始了人生中最后一次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