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愧是千古第一帝都,不仅有无与伦比的雍容气度,更有无与伦比的雄壮胆色。
这座伟大的城市看惯了王朝更迭、看惯了征战杀伐、看惯了阴谋诡计、看惯了无数世间繁华和人间烟火,它是那样的淡定从容,那些曾经的、现在的以及将来的主人其实都是匆匆过旅,它才是自己真正的主人。
第二日,长安就重新恢复了它的高冷和淡然,就如同波澜不惊的大湖,再大的巨石也只能炸起一朵浪花,刹那精彩之后,一切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
“长安,又回来了。”
站在新城玄武门城楼上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极少发感慨的种彦崮也不禁唏嘘。
“你们种家应该是京兆府一等一的豪族吧。”
长安城似乎有一股特殊的魔力,无论什么人置身于其中,难免都心生感慨,两世为人的叶治也是心潮澎湃。
“哪里有什么豪族。”种彦崮苦笑道:“我种氏世居京兆,祖上虽然有过无数荣光,现在不照样没落了吗。”
富(牛逼)不过三代,好像挺有道理,叶治拍了拍种彦崮的肩膀,以示安慰。
“记得小时候,我经常和族中的兄弟跑到太液池那边玩,大明宫早已埋没于黄土之间,荒草丛生,狐兔出没。你看前面,曾经是太极宫,大唐盛世辉煌耀眼,现在呢,还不照样成了废墟焦土。”
叶治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种彦崮,想不到他这样的粗人还能说出这番有见识的话来。
“看着我干嘛。”种彦崮被叶治看的有点不好意思,“我脸上又没长花。”
“哈哈,官人是被你这番话惊到了。”呼延通打趣道:“俺是个粗人,讲不出啥大道理,俺只知道,当皇帝的只要心里装着老百姓,能让老百姓过上太平的安稳日子,这世道就不会乱。”
“呼大将军说的没错。”
崔世华叹道:“唐太宗言,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道尽了治乱真谛。当年唐明皇是何等英姿雄伟,开创了开元盛世,将煌煌大唐打造成极盛之世。可后来穷奢极欲,搞得民不聊生,最终引发安史之乱,由盛而衰,可悲可叹啊。
“哈哈,还是呼大哥有见识,就是这个理。”种彦崮笑着做了个揖道:“小弟甘拜下风。”
“哈哈……,承让,承让。”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感慨间,一首词突然在脑中冒了出来,叶治忍不住吟诵道:“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所有人瞬间安静了。
叶治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又入戏了,不仅入戏,还成了惯偷,不禁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听得有些出神的彭玉章突然对着叶治一揖到底,叹道:“官人的忧思情怀,让某汗颜啊,今日受教。”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诚不虚。”崔世华也一拜到底,叹道:“今日才惊觉自己圣贤书是白读了。”
靠,你们这么捧场,我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
叶治老脸微红,谦虚地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崔、老彭,你们肩上的担子不轻啊,能不能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咱们能不能在此站稳脚跟,就全看你们的了。”
崔世华和彭玉章已中毒太深,两人相视一眼,又一拜到底,道:“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官人知遇之恩。”
麻蛋,台词都串好了,真是有心人啊。
每次都要出风头,有你这样的男主角吗。
“我看,今日咱们就在这城墙上好好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干。”
牢骚感叹发的差不多,该切入正题了,正好借刚才这股“药劲”来个现场会,效果肯定好。
“阿呆,你去搬几张凳子来。”
“好嘞。”
不多时,几个兵士搬着凳子、椅子,在玄武门的城墙上布置好了临时会场。
“来,大家都坐。”叶治一边招呼着,一边当仁不让地坐到了中间那张椅子上。
种彦崮、呼延通、施全、崔世华、彭玉章以及在京兆府的各军几大统制纷纷在板凳上坐了下来。
尼玛,有点意思。
“现在咱们拿下了京兆府,算是初步有了根底,那接下来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做的,大家都说说。”
班长同志抛出了话题,开始鼓动班子成员踊跃发言。
“官人,俺觉得当务之急是要趁热打铁,把京兆府周围剩下的州县都给端了。”呼延通资格最老,第一个表态,看来这仗打的还不过瘾。
“没错,”种彦崮附议道:“现在京兆府的局势已稳定,咱们可以腾出手里解决其他州县。”
“也好。”叶治点头道:“下京兆,取关中,本来就在咱们的计划内,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们这边,可以尽快出手。不过咱们还是先礼后兵,对于冥顽不灵者再施以雷霆手段。”
“嗯,”种彦崮又问道:“霍斌、吕况这些人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问题。
对这些人,叶治委实不想用,他们思想政治不过关,业务能力跟不上,留在军中指不定就是老鼠屎,而且现在他们也不差人。
可要翻脸吧,过河拆桥的事情还是有些做不来,毕竟人家出力不少。
“官人,这些人可不能留在军中。”施全说道:“他们的根脚底细咱们都不清楚,贸然留下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嗯。”叶治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想法,这些人还是遣散回去好了,至于霍斌和吕况,可以给他俩一个机会。”
“机会?”众人有些不解地看着叶治。
“嗯,我打算让他们当卧底。”
“卧底?”
大伙面面相觑,这卧底又是什么鬼?
“呵呵,这卧底啊,说白了就是让他俩回到金兀术那儿,做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
“哦,原来是做间细。”
叶治一解释,众人才恍然大悟。
够绝!
这样既能解决眼下的麻烦,又能埋下将来的棋子,可谓一箭双雕。
“只怕他们不乐意。”
“哼,不乐意。”呼延通冷笑道:“那就由不得他们了,除非他们不要命。”
各个都是阴货,坑人不眨眼啊。果然是上了贼船,想下都难。
“官人,属下有个建议。”
“哦,有什么话尽管说,老崔。”
“咱们是不是尽快把行府衙署迁到京兆府来,毕竟眉县过于狭促。”
“嗯,我正有此意。老崔,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叶治吩咐道:“不单是行府衙署,还有研究院和工坊,都要迁到长安来。”
“是。”
“老彭,你抓紧把伤亡士兵的抚恤发下去,在定例上加三成,快要过年了,要让死难兄弟们走的安心些。”
“是。”彭玉章应了一声,又问道:“官人,咱们要不要继续募兵?现在百姓投军的意愿很强。”
“募兵的事先停停。”叶治思索了一会儿,吩咐道:“眼下的兵员已经足够,而且眼看就要冬播,当务之急是安定百姓恢复生产,不可耽误农时。新复州县也要抓紧清丈土地,对于想入伍且合格者,可先登记造册,按例授田。”
“是。”
“周边剩余州县收复后,各军要抓紧训练,这一仗有很多得与失,值得咱们细细琢磨。”
“是。”
“爬过了这座山,还有更多的山在等着咱们嘞。”
叶治目光深邃,声如钟吕,“我们要奋力跨越,直至天地绝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