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路攀谈到了大相国寺,看着寺内外摩肩擦踵、穿梭不断的人流,赵鼎愣住了。
“我记得今日不是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的日子啊,怎么会这么热闹?”
“呵呵,赵相,大相国寺我就来过一次,我也不清楚。”
“我记得很清楚,大相国寺万姓交易每月五开,为初一、初六、十二、十八、二十四五日。”赵鼎讶道:“莫非现在日子改了?”
“元镇兄,咱们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对对,进去看看。”赵鼎像是个兴奋的孩子,有些急不可耐地随着人流进了大相国寺。
众人一进山门,更是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
这哪里还有半点佛门清净地的样子,放眼望去都是涌动的人潮,各式各样的摊子、琳琅满目的商品,男女老少,人声鼎沸、热闹无比,一派兴旺的人间烟火气。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元镇兄,这万姓交易比以前更是热闹了几分啊。”
“是啊,当年我在开封,大相国寺来过不下数十次,从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景象。”赵鼎啧啧称奇道:“寺内恐怕有数万之众云集于此吧。”
“咱们找个人来问问便知。”
大相国寺山门内,专卖飞禽猫犬、珍禽奇兽。
赵鼎径直走到了一家卖宠物猫狗的摊子前。
“哟,大官人,您随便瞧瞧。”
摊贩一看赵鼎这穿着气度,连忙堆起了笑容,客气地招呼道:“我这里卖的灵猫忠犬保证都是纯血种的。”
“掌柜的发财啊。”赵鼎客气地问道:“大相国寺怎么今日也有万姓交易?”
摊贩一听,笑着应道:“大官人许久没来了吧。”
“是啊,好些年没来了。”
“难怪哩。万姓交易本来是一个月五次,从今年正月开始,改成了一月十次。”
“为何要改成一月十次?”
“呵呵,这不是人多生意好了吗。自从来了叶相公后,开封热闹繁盛是一日胜过一日,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更是如此。为了方便百姓交易,寺里的师父和官府商议,决定一月开十次万姓交易,开市时间虽然增长了一倍,可交易的热闹却丝毫未减。”
“原来如此。”赵鼎恍然大悟,继续问道:“那你这卖灵猫忠犬的生意如何?”
“挺好的。”摊贩笑道:“世面上繁盛了,百姓的日子安稳富足了,买灵猫忠犬消遣的人自然就多了,小人的生意自然也就好了。”
“呵呵,不错,是这么个道理。”
离开了猫犬摊,众人又慢慢地往里面走。
平日里大伙儿都忙着一大摊子事,没有闲暇工夫出来溜达,今日倒像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好可以走走看看散散心。
所以众人的兴致也挺高,第二门、第三门、正殿、廊庑等各个市集都逛了过去。
等出了大相国寺,日头已经西斜,众人逛的尽兴。
赵鼎和薛弼几人还出手买了东西,打算带回去当礼物送人,算是给小叶相公拉动了点内需。
“赵相、老师,累了吧。”
“嗯,你还别说,这老胳膊老腿的,还真有些累了。”
“呵呵,老师,别说是您了,就是我,这么久逛下来,腿脚都酸了。”
“累虽然累点,却不虚此行啊。”赵鼎指了指汪应辰和随从手里提溜的东西,笑道:“东京这一趟,也算没白来。”
“哈哈,元镇兄说的是。”
“呵呵,赵相、老师,天色有些晚了,咱们是不是附近找个正店吃点?”
“好啊,那咱们原路回去,到潘楼如何?潘楼有几道菜,老夫可是念念不忘啊。”
“好,那就潘楼。”神棍十分豪气地招呼道:“晚上大家都敞开肚皮吃,算我的!”
“哈哈……”
神棍不差钱,众人还真没给他省。
潘楼的招牌菜都给上了个遍,特别是那道苏肉焖鱼唇。
鱼唇即鲨、鳐类唇部干制品,为八珍之一,富含胶质和胶原蛋白,其色洁白质地绵软滋味腴美,鲜美异常,实是不可多得的烹饪原料。但由于它缺少色氨酸,不利于人体吸收,所以用苏肉和它配在一起烹调,不但肥厚软嫩,鲜醇爽口,而且营养价值也大大提高。
用鱼唇烹制菜肴早在唐宋年间就已有之。相传宋仁宗赵祯一日微服出宫,体察民情,一时忘了时间直至天色将晚才想到回城。由于腹中饥饿便在汴京郊外一家酒楼吃饭。当时饭店正要打烊,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菜品,店主只好把营业所剩下的鱼唇和苏肉烩在一起烹制成菜上了桌。想到赵祯吃后连连称赞,问这道菜的名字,店主据实回答。仁宗不但没有怪罪店主怠慢,更赐名此菜叫苏肉焖鱼唇。
从此这道苏肉焖鱼唇成了开封名菜,而潘楼的苏肉焖鱼唇又是七十二家正店里做的最好的招牌菜。
连神棍这个嘴刁的不像话的也赞不绝口,特意加了两份才算过瘾。
酒足饭饱,神棍几乎是扶着墙出的潘楼。
月上中天,分外皎洁,开封城华灯绽放,更显瑰丽繁盛。
“啊!”
出了潘楼,看着明月千里下的煌煌汴梁,赵鼎感叹了一声,吟诵道:“曾观大海难为水,除去梁园总是村。”
“是啊。”
薛弼也跟着感叹道:“汴梁啊汴梁,当世第一城,我以为靖康之后恐再不复往日盛况,没想到还能看到一个更加繁盛的汴梁。”
“子威,”赵鼎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神棍,由衷地叹道:“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眼前的繁华富庶烟火万家,让我看到了你坚持的道,老夫心悦诚服。”
说罢,赵鼎居然又对神棍郑重地行了一礼。
“先生!”
神棍急忙扶住了赵鼎的胳膊,羞愧地劝阻道:“万万不可!我何德何能,能受先生一礼。”
赵鼎欣慰地点点头,“子威,虽然我非你师,却和直老一样,以你为傲。子威,千古兴亡多少事,努力!”
赵鼎突然发出这样的感叹,话里话外,不单令神棍惊讶,连薛弼、汪应辰、种彦崮、彭玉章等人也吃惊不已。
薛弼也勉励道:“子威,横渠先生有四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大丈夫生于中国、长于中国,当匡国济世、振兴中华,子威努力啊。”
叶治郑而重之地朝赵鼎和薛弼行了一个弟子礼,恭敬地说道:“定不辜负先生和老师期望。”
兴许是被赵鼎一句“千古兴亡多少事”勾起了感怀,神棍不由放声吟道: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
在汴京盘桓了几日,赵鼎和薛弼带着不舍、遗憾、期冀等无比复杂的情绪离汴南归。
叶治和种彦崮等人一直将赵鼎和薛弼送到了应天。
望着官船顺着汴河慢慢消失在运河的尽头,神棍思绪也随着南飞。
“阿治,”种彦崮见神棍伫马河边,望着运河上的帆影,半晌没动静,忍不住问道:“咱们回吧。”
神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收回神思,看了一眼众人,道:“咱们不回东京了。”
“不回东京?”种彦崮讶道:“那去哪里?”
“海州。”
“海州?”
种彦崮一愣,追问道:“为何突然要去海州?”
“呵呵,找老呼喝酒去呀。”
“切。”种彦崮丢过去一个白眼,“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哈哈,到了海州还不得喝酒啊。”神棍大笑道:“别问这么多,到了海州你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种彦崮没好气地说道:“行,就跟你混了。正好,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见过大海,这回可以好好见识见识。”
神棍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边,“相信我,看到那片蓝色,你一定会喜欢上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