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拂过初生的暖阳,付茗昊却还赖在床。
付筱柒敲着付茗昊的房门,微微有些恼怒,昨天晚上信誓旦旦说要照顾自己的家伙现在居然在睡懒觉。
付筱柒也无可奈何,只好顶着素颜自己起身下去买早餐,早晨天气还有些凉,风狠狠地打在她的脸颊上,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她的目光落在一位蜷缩在长凳上的男人身上,男人身上穿着足够笔挺的西服,像个成功人士。
付筱柒走进他,对方虽不打鼾,但呼吸起伏很大,似乎睡得很香。
付筱柒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经睡过的长凳,心里想着:说不定把我睡过的那些组在一起都能装点好几个公园了吧?自嘲的笑了笑,把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男人身上,然后安心地离去。
因为曾经历过,才知道有多苦,每一个夜里砸在付筱柒身上的冷风,都被她牢牢刻在了心间。
付筱柒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望向男人,却惊奇地发现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长凳,正在纳闷之际,突然感觉自己的右肩被人轻轻点了一下。
付筱柒再回头的瞬间,她看见了一张白布袋,然后颈动脉被人重重地砸了下去,然后便堕入了黑暗。
这一幕和十八年前那次好像呀,她最后的一丝意识在想:
哥哥和熊猫侠会不会来救她呢?
付茗昊伸了个懒腰,看了看的手机上的时间,拍了拍脑门,本来准备早点儿亲手给自己亲爱的妹妹做早饭的,没想到现在只能做午饭了。
于是洗了把脸,喊了一声:“小七,起床了!”然后走到付筱柒的房门口,轻轻敲:“小七?七公主?祖宗?”
看到没人回应,又看了看鞋架上的鞋少了一双,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这丫头去哪疯了?”
手机里的讯息响起,一张图片出现在付茗昊和小七的对话栏里,那上面的小七静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青丝垂落在捆她的绳子上,那上面还有一段配字:
你好,我叫杰德罗,你的妹妹很美,这里是郊外的吉德尔废工厂,希望你能来,如果再带两瓶红酒就更好了……
付茗昊缓缓放下手机,他既没有摔东西泄愤,也没有急成一团,因为从和小七重逢的那天起,他就有了一个信仰,那就是——谁如果再敢伤害小七,他就杀了那个人,既然结局已经注定,这个给他发讯息的人必死,又有什么可着急的呢?
他打了电话,但这个电话并不是打给警察的,而是楼下的西餐厅,他订了两个位子,他一定会到场,他妹妹也一定会到场。
杰德罗吐了一口浊气,看着刚刚醒来的付筱柒,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他长得确实有些猥琐,即使身上穿着昂贵的西服,也没法弥补。
他为付筱柒披上外套:“谢谢你的衣服,不过我还是要杀你,但因为你这种没必要的施舍,我会让你活得久一些……”
付筱柒啐了他一口,然后扭过头去,杰德罗笑了笑:“你很有趣,不过你的哥哥更有趣,所以你要死!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逻辑,但……你还是要死,因为这是我的任务!”
杰德罗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似乎有些苦恼地说:“我也很痛苦,但完成任务是一个杀手的天职,你说是吧?”
门吱吱呀呀的响声打断了杰德罗的加戏,付茗昊出现在了小七的视野里,他手里拎着两个空空的红酒瓶,没梳头发,没整理衣领,甚至连牙都没刷。
但在小七眼里,他还是很帅。她大声呼喊着:“哥!”
付茗昊笑着回应:“不用怕,这一次,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小七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很相信自己的哥哥,她的泪水滴到了绳子上,居然化成了一支冰凌,划断了绳子,而此时的付茗昊掌中赫然是一个数值为3的骰子。
3即是水,水即是冰。
杰德罗看着那颗冰凌,又看着付茗昊的眼睛,他眼里全是暴虐的杀意。
杰德罗笑道:“看来上面的消息没给错,你很有意思……不过,为什么带两个空瓶子呢,我们这么诗意的决斗,没有酒可就没有灵魂了呀!”
付茗昊也笑了:“我没怎么喝过红酒,不过我想,红酒是红色的,你的血也是红色的,味道可能差不多。”
杰德罗牙床有些震动,眼睛里迸出属于杀手的光芒,大吼道:“老子杀的人比你吃的米都多,在这儿跟我装高深,真他娘的大言不惭!”
说完身形一个俯冲,快如闪电,那一瞬,付茗昊已经有所觉悟,和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男人相比,无论是雷栋还是雷成赞,根本都不值一提,他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角色。
但他也不是一只待宰的小羔羊,他目光如水,眉宇间没有一丝恐惧,两颗水球从手中轰然而生。
杰德罗还没来得及惊叹,下一秒这两颗水球已经来到自己的身前,纵然他的身法不错,但其中一枚水球角度太过刁钻,任他怎么扭都扭不掉。水球从身上迸裂开来,杰德罗赫然成了一只可怜的落汤鸡。
同样,他并没有被这样的“神迹”吓退,脱下湿漉漉的西服,整理了一下没打洗发水的出水秀发。
他的目光又重新投向付茗昊,开始止不住地狂笑:“你可太有意思了,手一伸,两个水球就出来了?boom!真他妈恐怖!希尔金斯昨天给我打电话,让我尽量避开你,只杀你妹妹就行了。虽然我很喜欢那女人的翘臀,但她毕竟和我只是平级,我没必要听取她的命令,所以我改主意了,我要杀了你,杀死一个被神选中的人,可真……太他妈有趣了!”
杰德罗看着付茗昊那张没有情绪变化的脸,又笑了笑,指向那个巨大的搅碎机,用于工厂那些人工无法破碎的硬物的搅碎。
杰德罗笑了笑:“这家工厂虽然废弃了,但那台机子还是可以运转的,虽然有些老化,但把你和你妹妹搅成肉沫也只需要几秒!”
小七就是付茗昊的禁区,杰德罗却三番两次的触及,付茗昊不想忍了,也不能忍了,他向杰德罗跑去,一把5cm左右的冰刃出现在自己手上,他高高跃起,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刺。
但这具冰刃实在是太短了,杰德罗避开所有对自己有威胁的尖锐棱角,右手轻轻一握,便将冰刃震碎成了无数的冰块。
付茗昊有些吃惊,慌忙退了一步,杰德罗却不想就这么放过他,掏出一把手枪,一颗子弹迎着付茗昊的面门射出,幸好付茗昊准备充足,两道水墙挡在了自己身前,子弹似乎受到了无穷的吸力,只在水墙上泛起一道波纹,便应声倒地。
杰德罗扔掉了枪,淡然地说:“原来这东西对你没用呀,正好,反正我也用不惯……”
付茗昊没心情听他瞎扯,每一根手指都立起了子弹似的水珠,十指齐发,每一枚水弹都是要人命的人间利器。
杰德罗睁大眼睛,看清了水弹的轨迹,从腰际掏出了两柄刀,一长一短,藏红色的刀身看起来有些古朴,长刀上绘着一直孤傲的鹰,短刀上绘着一直苍凉的隼,俨然是一对子母刀。
杰德罗轻轻挥舞,在空中画出美丽的弧线,十枚水弹化作一场毛毛雨,下坠到杰德罗脚下的地面,杰德罗有些顽皮的用舌头接住了其中一滴,冲付茗昊比了个大拇指:“不错!”
付茗昊有些轻蔑的一笑:“你就不怕那滴水变成冰刀子,把你的心捅一个窟窿?”
杰德罗很平静地回复:“当然不怕,因为如果你还有能力把水变成冰的话,刚才飞过来的一定是十枚冰棱,你的能力有所限制,已经到极限了。”
付茗昊吞咽了一下口水,喉咙不安地震动了一下,因为杰德罗猜对了,即使在他的自我特训之后,他对于水元素的掌握也只能是将几毫升的水变成冰,他本想利用那柄冰刃一击必杀,但没想到在杰德罗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杰德罗眯了眯眼睛,嘴角些许扬起,他是一个酒鬼,但并不是一个赌徒。事实上,他在赌场上运气从来都是下乘,但他是一个杀手,他很擅长战斗,很擅长杀人,他很会分析一个对手的真实状态,这是成千上百次死斗中增长的经验,这是他从如山的尸骨中获得的能力。
所以他对自己很自信,双刀气势如风般运作,化作灵巧的攀雀来到水墙前。
付茗昊将两道水墙合二为一,看起来硕大无比,甚至有些厚度,仿佛将一条小河旋转了90度,如果擅自冲过去,水会淹没自己的身体,可能还需要几秒钟的闭气,杰德罗不喜欢游泳,自然也就不喜欢闭气,那怎么办呢?
不如斩了吧……
他的子母双刀在空中斩出两道凌厉的刀光,长刀横斩,短刀竖斩,水墙一分为四,像一块被掰开的德芙巧克力。
杰德罗从缝隙中走了出来,他有一些不满意,因为还是有水沾染到了他的身体。
他看着面前那个正在喘着粗气的少年,一步步靠近付茗昊,眼睛里的玩味气息愈发增强,他的目光如炬,很想看透付茗昊的一切,看看他还能耍出什么样的花样……
付茗昊耍不出什么花样了,他今天已经调用了太多的水元素了,他试图再一次把水凝聚成墙,然而他做不到,于是他试图把水凝聚成球,这次他成功了,但在成功的同时,很多水也从他的耳中,鼻中,喉中涌出来,这些水是鲜红色,滚烫而黏稠。
他的脑内也突袭来一种晕眩感,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而那枚水球又一次被杰德罗斩成了四份,这次像一颗碎开的糖豆。
他闭上了双眼,沉痛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他终于明白了,这些他引以为傲的手段,在这些真正的“嗜血者”面前是多么软弱无力……
杰德罗距离付茗昊只有一个呼吸的距离,他将冰冷的目光洒在付茗昊的头上:“终究只是个小孩子呀,没见过真正的血,就算坐拥这么恐怖的能力,也没法伤我一根手指,本以为和你打会很有意思,但你的表现让我很不爽,所以我也不想让你死的很爽……”
说毕,双刀再次开始狩猎,在付茗昊的身上留下两道一大一小的血印,刀痕完美避开了付茗昊的心脏和脾脏,付茗昊触摸着胸口的刀伤,手尖上传过来一股温热,他的眼眸中有些绝望,这些绝望源自于从头输到脚的挫败感和死亡来临前的恐惧,他开始闭上眼睛,陷入深深的自责。
没想到这次又没有把妹妹救出来啊……
杰德罗看着这只已经失去了全部骄傲的小白兔,有些怜悯地摇了摇头,挥起那柄鹰刀,紧闭双眼,短吁一声:“行吧,我也有点饿了。”
鹰刀缓慢地向付茗昊的脖颈落,直到血溅在自己的手上,让有些冷的手掌感到一丝温存……
杰德罗张开双眼,他眼前是一片雪白的肌肤,那碎裂的衣衫早上曾经披在自己身上,那是付筱柒的外套,那是付筱柒的肌肤,那是付筱柒的血。
深深的一道血沟刻在少女的后背,隐约间露出森森的白骨,有些骇人。
杰德罗惊讶地喊了一声:“好动人的兄妹情呀,啧,老子都快哭了……”说完还做了抹泪的动作,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服,耸了耸肩,故作无奈:“可是没有办法呀,我也要吃饭,任务还是得完成,没办法放过你们,对不起喽!”
付茗昊的双手有些颤动,他看着妹妹那张清丽的面容,今天她没有化那些浓妆,没涂那种变态红的口红,除了那根长长的脏辫之外,看起来就像个安静听话的邻家小妹。
他抚摸着小七的脸颊,泪水从他的眼角漫出来:“你怎么这么傻,既然我比你大,那我就应该比你先死啊!你他妈干嘛?”他的语气越来越激烈,甚至略显癫狂……
付筱柒笑了笑,强忍着痛,她读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虚弱:“哥,你知道吗?熊猫侠遇到危险的时候,村民们有的时候也会救他,我小时候看动画片的时候,感觉那些人好傻,明明连熊猫侠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些坏人呢?知道刚才我才明白,原来人就是傻,就他妈这么傻……”小七的嘴角发白,似乎无法再发出任何一声振动。
付茗昊并没有通过哭喊来泄愤,他开始嘲笑的自己的无能和自大,他恨自己的极限为什么只能做到这样,如果现在有什么办法让自己变强,就算用命来交换,他也心甘情愿。
付茗昊的眼睛有些红肿,像个做不出来算术题的孩子,用命,用命,用命……
付茗昊突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他的思绪回到了每一个特训的夜晚,他开始追溯自己究竟是如何变强的,然而他并不知道答案,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变强的,他只知道每一次有突破的时候,脑袋都有一阵眩晕感,眩晕感?妈的,坐车的时候都有眩晕感,这算哪门子极限?
付茗昊喜极而泣,或者泣极而喜。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从不知道极限在哪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还没结束。
付茗昊不会死,付筱柒不会死,他们会一起去楼下的餐厅吃晚餐,然后还可以去看个电影,好了,今天的安排就是这样了……
杰德罗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个已经昏厥过去,在死亡的边缘挣扎;另一个一会哭一会笑,像个傻叉。
他也没兴趣继续陪这两兄妹演偶像剧了,他再一次挥舞起了自己的刀锋,他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在少女的后颈上雕一朵雪莲还是一只老鹰罢了。
刀起,刀落,血又一次溅到了他的脸上,这次不再是那么温热,而是坚硬,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是一道很深的伤口,刚刚有一只血色的冰凌经过,在上面留下了到此一游的痕迹。
而付筱柒身上的血液仿佛活了一样,形成了一张坚硬的血色盾牌,自己引以为傲的鹰刀居然无法深入半寸。
他看向站起身来的付茗昊,略显诧异:“没想到你还能站起来,出乎我的意料,看来你想杀了我,对吗?”
付茗昊的眼里满含杀意,指了指那两个空空的酒瓶:“你不是很爱喝酒吗?不用着急,一会你的血就会装满酒瓶,很新鲜,很甘甜……”
杰德罗狂笑道:“你可太有趣了,很爱说这些漂亮话,不愧是高等大学毕业的小白兔。但小白兔终究是小白兔,你的漂亮话打不倒我,你把冰凌染个颜色也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杰德罗突然感到手臂有了一丝束缚感,刚刚战斗中洒在身上的水居然在自己手臂上结出了炫美的冰花,这次水化作冰的数量至少是那只冰刃的10倍,付茗昊瞬间提升的强度确实令人咂舌,而且最关键的是,冰花的重量已经压得自己的手不法做出任何动作。
他已经……无法用刀了。
付茗昊喘着粗气,看着上身双肢无法运作的杰德罗,他本应该高兴,但他的情况也并不妙,他的脚也似乎被冻住了一样,根本无法挪动半步,他只是强忍疼痛才没有昏过去罢了。
虽然他无法冻住杰德罗太久,但能拖延一段时间也是万幸,因为他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恢复一些气力,这样才有取胜的机会,毕竟这段时间谁都动不了,逻辑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他还是想错了……
杰德罗的手确实动不了,但……他不一定非要用手,杰德罗一个下腰,将较短的隼刃狠狠地用牙齿咬住,即使拖着两坨雕在手臂上的冰花,依旧如风般冲向付茗昊……
地狱的恶鬼瞬间暴起,直取付茗昊的咽喉,然而……付茗昊动不了,但这一次他没有束手待毙。
他继续冲击着自己的意识,他头部的神经好像都要碎开了一样,那所谓的精神世界即将崩溃,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滴血,但他并不害怕,因为就算身体里的血全部爆出来,也只是给他增加可以利用的资源罢了,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的眼里流出了血,他的耳朵流出了血,他的鼻腔流出了血,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杰德罗的隼刃距离他只剩两寸的距离。
他眼中的血,化作龙首!
他耳旁的血,化作龙尾!
他鼻内的血,化作龙身!
那是一条血色的巨龙,阴森可怖,翱翔在付茗昊的身侧。
血龙缓缓张口,发出一声震慑天地的清啸,杰德罗手臂上的冰块被震碎了,顺带着,他的手也被震碎了……
血龙腾翔一跃,穿入杰德罗的胸膛,捣碎了他的五脏,又穿出了他的胸膛。
血龙转身看向杰德罗逐渐无神的双眼,发出一声轻蔑的龙吟,化作无数的血雨,倾洒在杰德罗和付茗昊的头顶。
杰德罗身体坍塌的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付茗昊之于血龙,就像付筱柒之于付茗昊,这场战斗是一场护崽之战啊,他输给的,既不是付茗昊,也不是血龙,而是那种叫亲情的鬼东西呀……
付茗昊看着杰德罗的尸体,缓缓松了一口气,又走到小七的身边,他将昏迷的小七揽进怀里,阳光刻在兄妹的脸上,把两人脸上的依稀泪痕照得那般明亮,哥哥捋着妹妹的脏辫,哭出了声音:“臭丫头,你就跟你这根破辫子一样,真不让人省心。”
付茗昊拜托了那些流浪汉把小七送去医院,他虽然受了更重的伤,但还有不得不去做的任务,很血腥的任务。
他关上工厂的大门,杰德罗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但他永远喝不到自己喜欢的酒了。
付茗昊看着杰德罗身上那个巨大的洞,声音低沉地说:“我从没想过杀人……但伤我妹妹的人,就必须死……”
付茗昊的眼睛瞟向那台搅碎机,扛起杰德罗的身体,缓缓走上高台。
他很庆幸,今天从早到晚,一口饭都没吃,要不然待会儿边“工作”边呕吐,画面可就太恶心了……
同一时刻,有一个缺牙老头儿盘坐在一片洁白的冰湖上,指尖滴着一滴血,傻乎乎地笑着:“就借他一滴血,这仙界察觉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