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的微风吹拂着过道,细碎的阳光洒在街上,把水泥与沥青铺成的马路从平平无奇变得色彩斑斓。
晏宁议事大厅内,今天参与会议的人数要多一些,除了第一次会议的参与者之外,各个行动队包括晏宁本地居民都选出代表来到了现场。
大家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毕竟压在他们头上最大的难题已经解决了。
这晏宁城现在一水儿的黑眼珠,除了一些天生棕色或蓝色的小可爱。
已经没有碧眼了。
沈宇桓坐在凳子上,感觉青染先生的目光正投射在自己身上,搞得他浑身不自在,面部肌肉有些僵硬,但作为一只老狐狸,沈宇桓还是显得十分镇定。
付茗昊像上次一样坐在纯金座椅上,巡视着台下的各位,最后目光也定格在沈宇桓脸上。
付茗昊和薛子宁商量过,要不要彻查沈宇桓,给陆队长一个交代,给堰水行动队一个交代,给那两个受到胁迫而家破人亡的无辜碧眼一个交代。
两个人经过一阵纠结后,最终还是决定搁置这件事。
查不查得出真相另说,如果真查出来了,堰水行动队和很多对前同胞境遇愤慨不已的前碧眼们恐怕又要去找沈宇桓拼命。
到时候,晏宁的局势又要乱成一锅粥。
陆霜蛰队长死得冤,但付茗昊和薛子宁也不能为他伸冤。
一场伸冤会带了多少杀戮和血腥,没人可以估算清楚。
若是再掀起一次动乱,得不偿失。
付茗昊清咳了两声,示意大家保持安静,然后站起身来,小弧度弯腰致歉。
“有个事情要向各位讲清楚,几天前我和青染先生在街上那场比斗,是我们演出来的,我们并没有决裂,只是想暂时做戏给一部分人看。
这件事情欺瞒了大家,我们深表歉意,也希望各位能理解我们的苦衷。”
众人都一脸惊讶,万万没想到那天两人的神仙打架居然只是一场戏。
更多人则是低头为那两只在战斗中深得人心的可爱机关小老虎惋惜。
不过沈宇桓满不在意,毕竟他早就猜到了真相。
薛子宁五指并拢,双掌拍和,上下摇动,陪着笑脸向四面八方坐着的人道歉。
“两位专员,你们是否想过,如果在杭辛市的楚煊赫又一次研制出α激素和β激素怎么办?”
提问者是沈宇桓,他永远保持冷静,而且洞察得到事情的最关键之处。
一针见血。
薛子宁则是浅浅一笑,收起刚才那副道歉的卑微姿态,说道:
“于道长为我们洒下那场金色的净化之雨前,他曾去过我徒弟家的别墅接一个孩子。
我徒弟在邮件中告诉我,在那里,他曾突兀地询问了徐落的助手陈鼎年,有关两种激素重要配方炫金石的下落,并得到了两个确切答案。
一.没有炫金石,α激素和β激素绝对无法研制。
二.越城的全部炫金石都被楚煊赫买断了。
于道长不会无缘无故问出这样的问题,咱们要相信神仙比我们想得更周全。
所以,即使现在杭辛市没有放出过消息,但于道长一定用他的办法毁掉了匿藏炫金石的地方。”
沈宇桓用手轻轻敲击鼻唇之间,略作思考之后,不可见地颔首,似乎是赞同了薛子宁的猜测。
“那么接下来,二位专员会有什么规划。”
“自然是去杭辛市,把楚煊赫杀掉,这样这件事情也就走到尾声了。”
薛子宁说这话时淡漠冷峻,在他心中,什么同窗之谊,早就被楚煊赫一次次畜生般的行径磨没了。
沈宇桓不再发声,但依旧在思考着什么,就连一直陪伴他身边的常真同也觉得奇怪。
碧眼都没了,也不可能再出现了,这家伙还在担心啥?
付茗昊做了会议的收尾工作,依旧是老一套,什么大家现在是一家人了啊,什么以后不要再闹别扭和谐相处了,诸如此类。
薛子宁坐到沈宇桓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怎么样,沈总长,现在应该放下心,不再往我们房间里安窃听器了吧?”
沈宇桓佯装笑脸说道:“自然,现在碧眼已经没了,我一定尽心协助两位专员。”
薛子宁手中出现半个西瓜和一个铁勺,从中心处舀了一块最甜的,递到沈宇桓的嘴边。
西瓜上的籽一个一个长了脚一样从瓜肉上跳下来,直奔角落里的垃圾桶。
沈宇桓虽然有些发蒙,但还是接受了薛子宁的好意,将红润有光泽的一小块西瓜吃进嘴里,清凉舒爽,在大太阳天吃一口,身心都能得到放松。
薛子宁笑脸突然凝固,说道:“都是千年的狐狸,就别玩什么聊斋了。下一步是不是该处理我们这些拥有超凡能力的人了?”
沈宇桓被说中心事,抽动着嘴角,嘴里的西瓜突然不甜了。
薛子宁站起身,把西瓜递到沈宇桓手里说道:
“挺好吃的,籽都帮你去完了。给沈总长一个衷告,你有你的顾虑,这我理解,但也麻烦在做事情之前想明白,孰轻孰重,别丢了西瓜去捡芝麻。”
付茗昊忽视有些愣愣出神的沈宇桓,小跑过来追上薛子宁问道:“你刚刚和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送他吃个大西瓜。”
付茗昊听得云里雾里,薛子宁也不多加解释,轻声说道:
“你先回去吧,出发去杭辛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做。”
***
天色愈发暗沉,月亮逐渐发出清幽的光华。
一个男人坐在馄饨摊前摆出的小桌上,许久未剪的头发乌黑微卷,纵使带着鸭舌帽,仍是没办法完全禁锢住。
男人上嘴唇有两撇小胡子,大口大口吃着夹带着香菜的猪肉馄饨。
男人握了握脖颈上的护身符,目光一直瞥着角落里那条巷子。
这条巷子里居住着一户人家,便是之前被人闯进家门斩断右耳的小女孩和她的母亲。
“这怎么找凶手啊?”小宁有些不解,不知道薛子宁要在这里蹲到什么时候,他已经吃了第三碗馄饨了。
薛子宁看着巷子旁的几个车库说道:“这里面安排了堰水行动队的人住宿。”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就近行凶?而且就算真的是在这些人里面,也好几十人呢,没办法分辨呀。”
小宁思维紧密严谨,说到了薛子宁的心坎里。
他TM哪知道怎么找凶手,这破地方监控都没有,再说了这帮混蛋蒙着面,有监控也没用。
“那怎么办,总不能等那些人自己跳出来坦白吧?”小宁无奈地发问。
薛子宁向老板要了第四碗馄饨,继续绞尽脑汁想办法。
突然隔壁桌的三个人好像喝大了,一个人把脚踩在桌子上,拿着啤酒左摇右晃,大声说着:
“爷们儿那天手起刀落,把那碧眼小畜生的耳朵割下来了,哎,真是可惜了……”
他指着其中一个看着面色白净的男孩说道:“要不是你拉着我,我肯定把那娘们儿睡了,碧眼算个屁,我看那娘们儿柔柔弱弱的,肯定打不过老子。”
白净男孩摇了摇头,拉着喝醉了的汉子说道:“你快小点声吧,生怕咱们做的事没人知道?”
第三个男人则是愤慨地捶了捶桌子说道:“现在这群碧眼又变成普通人了,想给老爸报仇都没地儿报了。”
薛子宁在一旁听着,微微一笑,对小宁说道:“看吧,被你说中了,他们真跳出来坦白了。”
薛子宁慢条斯理地吃完第四碗馄饨,看着白净男孩和男人扶着喝醉了的汉子离开馄饨摊,他才慢慢起身结账。
薛子宁压低鸭舌帽,把脸型隐匿在黑暗里。
白净男孩走到车库前,拿出钥匙准备开门,一颗带血的小石子突然砸在了车库门上,同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只见那个醉酒汉子不甘心地瞪大眼睛,喉间有一个小洞,直挺挺地摔在地上,没了生机。
白净男孩喉头滚动,同时警惕着四周。
晚间的一阵微风拂过,清凉惬意,男孩却发现自己耳边一阵温热。
一直右耳落在了地上,再看扶着醉酒汉子的男人也捂住右耳,面目狰狞,却不敢大声喊叫。
两个人拖着醉酒汉子的尸体匆匆忙忙,忍着疼痛的热泪跑回车库。
白净男孩和男人都清楚这种神通是谁的手段,他们更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然暴露,只不过青染先生杀了主谋,给帮凶们留了一条生路罢了。
白净男孩有些后怕,蜷缩在角落里,两个人等了数十分钟,才敢出门去包扎,同时一致决定不将此事上报,准备草草处理尸体了事。
***
“感觉也没必要杀掉……”小宁幽幽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薛子宁看着皎洁的月华回答:“确实没必要,他砍了那孩子一只耳朵,按道理,我砍他一只耳朵就够了。”
薛子宁突然咧嘴一笑:“不过吧,很多事情无法等价交换,一只耳朵换一只耳朵,看似公平。
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公平,醉汉已经是个见过风浪,上过战场的成年人了。
他没了一只耳朵,别人可能还要夸他作战英勇,对他满怀敬佩。
而那孩子以后还要上学,还要有自己的生活,他会被同学嘲笑,由于自卑不敢向喜欢的男生告白。
所以,我要他一条命……不过分。”
小宁不再说话,他只是个灵体,没法像薛子宁这样想这么多的弯弯绕。
但他觉得薛子宁说的……
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