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灯光昏黄稀疏,若是没有月华与星辰散发的光辉,依旧很难看得清道路。
薛子宁徘徊了一阵子,还是扭身进入了小巷,小巷的左侧可以嗅到并不算浓郁的血腥味,虽然并不刺鼻,但薛子宁还是微微加快了脚步。
他轻轻叩击受害小女孩的房门,里面传出“等一下”的声音后,一个头上浸着汗水,穿着睡衣睡裤的女子打开了门。
和上次相见时不同,她眼中的绿色已经逝去,眸子清澈似一湖清泉,瞳仁乌黑发亮。
女人看着屋外戴鸭舌帽的男子,没耽搁多久就认出了对方是青染先生,连忙请他进门。
薛子宁观察着屋里的环境,大概六七十平米的样子,厨房和卧室之间没有隔断墙,看着倒显得宽敞。
小女孩儿右耳上仍包扎着绷带,坐在不高的小凳子上,两只小脚丫在洗脚盆里扑腾扑腾地乱动,溅起点点水花。
洗脚盘里还有一只浅黄色的橡皮小鸭,随着水面的起伏踉跄地游动,小女孩时不时用脚丫去触碰小黄鸭的身体,乐在其中。
女子为薛子宁搬来了给客人用的凳子,并递给他一杯热水。
喝不惯热水的薛子宁也不愿拒绝主人的好意,将杯子举起,滚烫的开水触碰舌尖的那一刻,他的舌头便传来一阵酥麻。
薛子宁轻轻喘气,缓解舌头上的燥热,并将杯子转移到一旁的桌子上。
薛子宁示意女子凑得近些,将声音放低说道:“我已经找到了凶手,并给了他们应有,甚至更苛重的惩罚。”
女人没有半分怀疑,她相信青染先生说的话,她眼中马上氤氲出泪水,半蹲在地上,重复不停地说着:
“感谢青染先生,感谢青染先生……”
薛子宁扶起女人,慢慢走向在洗脚的小女孩,轻抚她的小脑袋问道:“喜不喜欢叔叔那天给你变的魔术啊?”
小女孩这时才看清,原来这个带鸭舌帽的男子就是那日送给她玫瑰花和糖果的好心叔叔。
小女孩拍着手说好,脚下也不安分,些许水渍溅到了薛子宁的裤腿上。
“那你今天想要什么啊?”
小女孩嘟了嘟嘴,纠结几秒之后说道:“糖和巧克力!”
薛子宁浅浅一笑,不出他所料,在好吃的零食面前,美丽的花儿没有任何地位。
想想也是,花儿又不能吃。
于是薛子宁一打响指,右手仍是那天的粉红色心形糖果。
左手则从玫瑰花变成了五仁巧克力。
毕竟是小孩子,脆香爽口的五仁巧克力肯定比略带苦涩的黑巧克力更合适。
薛子宁看向一旁正露出和蔼微笑的母亲,依旧压着声音不让孩子听到:
“您的丈夫呢?”
女子嘴角微微一颤,看薛子宁的眼神多了一分异样。
“他……自从跟首领,也就是冯俊霖去了瀚海市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薛子宁摸着裤线,面露一丝尴尬,毕竟那七十万碧眼中很大一部分都死在自己手里,也许这女人的丈夫亦在其中。
女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那阵子新闻总夸大地讲青染先生如何如何英勇,一个人面对七十万碧眼,毫不畏惧……
事关她丈夫下落的新闻消息,她不可能不关注。
所以她心里也明白,这位帮她女儿出恶气的男人很有可能是杀她丈夫的仇人。
……
……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阵子,薛子宁摸了摸唇上的胡须,打破了这份宁静。
“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女子心绪似乎有些飘荡,愣神了一阵才说:“他,他叫严知行。”
薛子宁点点头,看着眼角流着珠串子的女子,尽量平复她的心绪:
“明天,我会和付茗昊去杭辛市,那里应该有很多他曾经的战友,我会帮你留意这个名字。”
薛子宁向吃了一脸巧克力的小花猫女孩挥手再见,对方也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咧嘴一笑,倒是显得更加可爱。
薛子宁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低头微微深思。
是啊,无论这个严知行有没有被自己杀死,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在那场战役中,很多人的丈夫,很多孩子的父亲都死在了我手里。
他们是失控的碧眼,放任他们活下去,会有更多的人死。
为了保护更多的人,我不后悔,亦问心无愧,但……还是有很多无法用逻辑解释清晰的苦楚啊……
很多看似正义的善举,也许在无意之间便摧毁了一个家庭本有的温存。
薛子宁摸了摸发酸的鼻尖,脚步沉重地走出黑暗落寞的小巷,看起来孤寂,无助又可怜。
***
闹铃里公鸡一声破晓,迎来了崭新的一天。
充满了希望,梦想和温暖。
薛子宁和付茗昊早早起床刷牙洗脸,喝水吃饭。
踏着晨间的清风走到晏宁城外,宿雨晴一直跟着他们,一言不发。
付茗昊在宿雨晴面前腼腆得很,看起来对大学时自己找借口欺骗她的行为仍然没有完全释怀。
薛子宁只好回头看着宿雨晴,微微点头说道:“放心吧,学姐,陆三才……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宿雨晴挠了挠头发,也同样点了点头,得到承诺之后,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付茗昊和薛子宁相视一笑,天边传来“锵锵”的声音。
一只烈焰凤凰从天边飞驰而下,如鱼的分叉尾毛上,寸寸火星一闪一闪,它匍匐在付茗昊身前,惬意地休息。
付茗昊指了指烈焰凤凰,示意薛子宁上“飞机”。
薛子宁看着凤凰脊背上的熊熊火焰,突然感觉还没登上去,脚底板就热腾腾地,像是要被煮熟了一样,不禁跺了跺脚。
薛子宁心念一动,天空之中白纸层层堆叠,做起了手工,很快,一只庞大的纸鹤凌空而现,薛子宁翻身坐了上去,说道:“你自己坐你的凤凰吧,我怕被烤熟了。”
付茗昊摇了摇头,实在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都如此嫌弃火凤凰,这浑身的烈焰羽毛,多飘逸,多飒啊!
付茗昊也踏上火焰凤凰,突然闻到了一股糊味,侧头一看,才发现薛子宁正幽怨地看着自己,正如带付筱柒她们回家那日妹妹的眼神一样。
原来火凤振翅之时,一点火星不小心碰到了纸鹤,薛子宁找了一桶水浇灭了燃起的火焰,但纸鹤的翅端还是留下黑乎乎的烧灼痕迹。
付茗昊被薛子宁的白眼瞧的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火凤寸寸破灭,无数藤蔓交织缠绕,形成了一个大“扫帚”。
这扫把头部长出一个丑陋的龙头,好像是一只木龙,但无论怎么看。
它都是一个扫帚……
很快,木扫帚和纸鹤御风而起,两人都攥紧拳头,不约而同地在心中默默地说:
“楚煊赫,我们来了!”
***
“你们来了啊……”
楚煊赫走在宫殿外,吹着烈风,他散去了很多雷店的成员,因为他们就算留下,也没什么意义。
如果天下不再有碧眼和子能力者,那么战斗的结局只能是他们几人决定,再多的手下也没作用。
不过雷兹倒算是忠心耿耿,是为数不多仍然伴在楚煊赫左右的人。
“鹤先生,那个陆三才怎么处理?”
楚煊赫抬了抬眼镜,满不在意地说:“不用理他,我也不喜欢杀人,让他在那个废弃的水牢里待着吧。”
楚煊赫走了两步,突然望向天边,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怀疑。
“不,我改变主意了,跟我去水牢,我们去看看陆三才现在还是不是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