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蛰历三年11月。
碧眼祸乱结束,秋意堂在商议后一致决定延续这个纪年历,令后人铭记东冀历史上曾经有过这样的黑暗岁月,正是因为有先辈们抛头颅洒热血,才给了他们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
不过令人惋惜的是,于景言这个名字并没有被广泛提及,也没有被印刷在必修课本或重要人物的传记里。
原因也不难理解,毕竟如果人人都以于景言为榜样,都开始以修炼成仙作为自己的终极目标,那这东冀的秩序可就无法维持了。
不过口耳相传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但后辈大多也只会把这样玄之又玄的神迹当成有趣的故事听,年少时偶尔心怀向往,长大了自然而然地失去兴趣,只会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好中二,居然会相信这种不靠谱的事。
十一月份的瀚海难得下了一场雪,薛子宁站在积雪覆盖的地面,感受着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贴到脸颊,冰冰凉凉的触感透过肌肤,和胸腔中的暖流中和共鸣,惬意舒服。
还记得上学时,文曲学院本地学生很多,每逢下雪,学生们就像中了彩票一样高兴,平常赖在被窝里不问世事,一下雪,都飞快地跑到操场上,像个孩童一般堆雪人,打雪仗。
薛子宁印象中付茗昊的一件糗事,常年没见过雪的他问了来自北方的薛子宁一句。
“下雪用打伞吗?”
薛子宁回想起来,嘴角勾起弧度,将别人的糗事深埋在心底,是生活中的必备技能。
这样,在不开心的时候,拿出来取乐,不偿为一件妙事。
薛子宁穿着白色的面包服,衣服略显厚重,背心处画了一条做着伸展运动的绿色小龙,敞着怀,护身符安静地搭在黑色高领毛衣上。
以他的体质即使不穿秋裤,也不大可能感冒,但耐不住薛妈喋喋不休的絮叨,最终还是妥协地在工装裤里加了一条秋裤。
薛子宁大多时候把手蜷缩进面包服的紧口袖子里,偶尔探出,看得见手腕上戴着那蓝色的,长着突兀小球的手环。
从上次到秋意堂“旅游”算起,已经六个月的时间了,薛子宁除了洗手和洗澡的时候会摘下手环,其他时间都会随身携带,这样也算是给沈宇桓他们打了一支安心药剂。
虽说他做过实验,这手环防水,但接触水的时候还是会本能地摘下来。
这就像,我就算知道手机是菲尔普斯山寨防水机,也不可能天天故意用水去冲洗手机吧?……薛子宁腹诽了一句,为自己偶尔摘下手环找了个借口。
其实他内心更多的想法是搞怪心理,想想沈宇桓看到信号缺失瞬间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
也挺好笑的。
“喂!你能不能来帮帮忙啊!”
希尔金斯半蹲着,长睫微动,睫尾眉尾都泛上点点白霜,樱桃般的嘴唇战战兢兢,两颊红彤彤的,她穿着有些单薄的米色粗毛线针织外套,内搭着同色的白色衬衫,领口处打着一个漂亮的蓝色领结,还搭配着深棕格子的短裙。
虽说也穿着不知道究竟暖不暖和的肉色保暖裤,但这学院风的穿搭看着还是很冷。
希尔的双手冻的通红,但手里还拿着一把雪团砸在身前的大雪球上。
下雪的经典娱乐项目——堆雪人。
她将蓝眸稍稍抬起,看着一旁悠闲的薛子宁,好像有火苗在那颗蓝宝石里闪烁。
薛子宁被她瞧的汗毛耸立,忙回应道:“可我没办法控制雪啊!”
希尔金斯眼里的小火苗又被加了一把柴,一脸择人而噬的表情:“你没有手啊!”
说完还有些气恼地将手里的小雪球砸在薛子宁的裤脚,薛子宁灵巧地闪开雪球,脸上挂着笑颜,慢吞吞地走到希尔身边,嬉皮笑脸地说道:
“你还别说,有了小宁,这手还真是可有可无了,都怪他,把我惯坏了!”
“自己懒不要赖我,又没有报酬,做挡箭牌太亏了!”小宁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一副嫌弃的语气。
希尔则是拽起薛子宁的手,用技巧将他的手迅速掰到身后,笑盈盈地说:“可有可无是吧,那我现在就给你砍了!”
薛子宁忙“爷爷”“奶奶“地乱叫求饶,希尔发善心地松开之后,团了一个雪球砸在薛子宁的肩膀上,然后瞟了瞟自己堆到一半的雪人说:“快点,帮我一起堆。”
薛子宁甩了甩发酸的手腕,看着雪人,又看了看希尔在大雪里微微打颤的身体,刚想展现自己绅士风度,把自己的面包服披上去,转念一想,干嘛用我自己的,我没衣服穿,不就被冻成冰棍了?
算了算了,绅士个屁的风度,还是小命要紧。
再说了,哥们儿又不是普通人,办法多得是!
思绪电转之后,一件飘飘荡荡,好似幽灵的黑大衣悄无声息地披到了希尔金斯的双肩上。
希尔金斯本就红彤彤的脸上再次染上红晕,像被烤熟了一样。
“谢谢啊,但这样的话,你不冷吗?”
希尔扭转视野,看到薛子宁的面包服还安然地披在身上,又向自己的肩头睨去,脸色悄然一变,刚才那种悸动感刷的消失不见,神态里带着点点失望。
总感觉这样就缺了点浪漫……希尔在心里暗自抱怨,但并没有说出来,那样太矫情了。
薛子宁倒是想看透了她的想法一样:“既然能两个人一起暖和,干嘛非要有一个人受冻啊!要什么浪漫,直男的人生不需要浪漫!”
希尔金斯不情愿地哦了一声,薛子宁也是浅浅一笑,开始用双手捧雪,向半成品雪人发起攻势。
搭雪人的过程里,他看到希尔那有些二次元风格的蓝色长发,明暗分明,看着很有特点,再配上她那张百搭发色的白皙脸庞,倒是也很好看。
只不过薛子宁一直很好奇,为什么突然不染银色,转成蓝色了呢?
他没想太多,又看到了希尔冻得发红的双手,抚着额角,暗自吐槽自己一句。
薛子宁,你怎么这么不细心呢?
两对棉手套凭空而现,自动穿戴在了希尔和薛子宁的手上。
“今天这么冷的天,你干嘛穿这么少,想堆雪人,为什么不戴手套啊?”
薛子宁这句话是带着关切的语气发问的,到了希尔金斯的耳中却是有些不解风情。
“因为今天要见你啊,约会的时候穿得像只胖墩墩的企鹅,多丑啊!”
希尔金斯说完之后有些脸红,突然觉得自己一个30岁的女人说出这种话,怪难为情的。
薛子宁打量着自己的穿搭,再看了看希尔金斯,还真的有一种纤细小鹿和臃肿企鹅的对比。
薛子宁挠了挠脸颊,觉得这种诡异的暧昧气息像做梦一样,他和希尔之间也没有谁向谁表白这个步骤,好像一切都那么自然,回到瀚海之后,就心照不宣地在一起了。
他突然发现,原来所谓的恋爱和爱情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
猝不及防地到来,就赖在心里不走了……
有了薛子宁的加入,堆雪人的速度明显加快。
小球脑袋和大胖身子不一会儿就完成了,薛子宁靠着能力的便利,也不用刻意去收集脸部零件。
几个黑色的废旧纽扣先砸在小球脑袋上,充当眼睛,又镶进大胖身子里,整齐间隔排列,就像给雪人穿上了衣装。
胡萝卜插在眼睛下面充当鼻子,两根树枝插在身子两侧充当四肢。
犯难的事情来了,薛子宁摸着下颌,回忆着小时候老爸带着自己堆雪人,究竟是用什么当嘴巴的?
他一拍脑袋,想起薛爸当时好像用小刻刀削了一片胡萝卜皮,但薛子宁不想那么费事,直接又不知从哪儿弄来几个黑色纽扣,在鼻子下面有弧度地排列。
一个破旧的魔术帽搭在脑袋上,像模像样。
雪人张开双手,笑意连连,想要拥抱将它制造出来的父母。
“瞧,他像不像一只胖企鹅!”
雪人的父亲薛子宁同学不准备拥抱他,还向它泼出一盆冷水。
希尔拿出手机拉着薛子宁,一人站在一侧,把雪人挤在中间,45度角拍了一张“全家福”。
希尔又拉着薛子宁一齐躺在雪地上,用薛子宁的黑外套可劲儿在雪上蹭。
反正不是她的衣服,也不用她洗。
两个人心有灵犀地向内侧翻转身体,四目相对,鼻尖都快触碰到了一起,情意流转之间,希尔先发制人,迅速闭上漂亮的蓝眸,将嘴唇贴了上去。
薛子宁双目圆睁,虽然也谈了半年的恋爱了,但是薛子宁这样一个恋爱经历为0的新手,一直没敢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某种意义上,在他心中,这应该算是他的初吻。
“你猜这是我第几次吻你了?”
希尔金斯打理着自己刚刚在雪地上有些滚乱了的头发,坐起身来发问。
她看着自己的蓝头发还有些不适应,薛子宁肯定不知道:
她当时决定染成蓝色,不过是因为薛子宁看动漫的时侯偶尔说了一句,女主角好漂亮!
那个动漫的女主角叫藤和艾利欧,蓝发蓝眸……
薛子宁听到问题,整个人愣住了,这难道不是第一次吗?
希尔金斯用手指比了个二的手势,幸灾乐祸地说道:“这是第二次哦!你一次啊……你睡着了,在那个山洞里。”
薛子宁回想着那场雪崩,回想着那个流星雨夜,回想着篝火旁两个人的漫话,思绪有些神游。
“两次都是我主动亲的你,你难道不该有什么表示吗?”
说完希尔金斯闭上眼睛,等待着薛子宁的嘴唇迎上来。
薛子宁咬了咬左边嘴唇,有些不知所措,但在这种气氛下,不做点什么,好像太丢面子了,于是他振了振左臂,给自己加油打气。
薛子宁闭上双眼,估摸着位置将嘴唇贴过去。
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接吻的时候都要把眼睛闭上。
没眼看啊……好羞耻,好羞耻……
薛子宁突然碰上了什么,发觉刚刚火热温暖的唇瓣突然变得冰凉透骨,他有些诧异,微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阵白茫,耳边传来了希尔银铃般的笑声。
薛子宁把眼睛完全睁开,才发现希尔正拿着一个雪球怼在自己脸上,自己的嘴唇在上面来回蠕动。
希尔金斯满面笑意,看着恶作剧得逞和薛子宁的窘态,止不住地眉眼弯弯,嘴角上翘。
薛子宁摸了一把嘴上沾着的碎雪片,微微叹了口气,也跟着希尔笑了起来。
两个成年人笑得就像两个傻子一样,哦,不对,还有一个傻子。
那个像胖企鹅一样的雪人,纽扣组成的嘴角弧度勾起。
可可爱爱。
***
凌晏坐在电脑前,头发上滴滴答答落着水,砸在白色的连体兔子睡衣上,可能是昨晚熬夜追剧的缘故,面容有些许憔悴。
凌晏打开朋友圈,开幕雷击就是薛子宁和希尔堆雪人的合照,还配着一行文字:
本来不想发的,蓝头发那个坏女人强迫我的。
凌晏捂着胸口,装作吐血的样子说道:“唔,我的心好痛!”
然后脑袋向四周瞅瞅,确定爸妈没在身后,笑出了声,感觉自己演戏天赋一等一地棒,当作家真是可惜了。
凌晏也并不小家子气,跟着“999999”大队,也打出了一排9。
凌晏看向窗外散落的雪花,轻轻呢喃。
“今天的雪,好美……”
她打开电脑,准备写新书的大纲。
前些日子她动不动就三四更,快要把肝写炸了,总算平息了读者们的刀片愤怒,把那部青春校园小说写完了。
实体书发布那天,凌晏在瀚海签字售书,有个身高不低的汉子,肌肉像一座座小山一般,鼓鼓的,阳光照射下发出油亮健康的光泽,在一群娇小姑娘的人群里非常突出。
这男人好像叫张志奇,好像是仙草行动队的队长。
由于签售会只持续几个小时,外地人很难赶得及,薛子宁专门提前通知了他这个消息,他马上推掉手头上的工作,不远万里从仙草来到瀚海,作为凌晏多年的老粉丝,他对薛子宁感激涕零,差点就没跪下了。
拿到带着签名的实体书时,还鼓起勇气合了一张影。
凌晏思绪回溯之后,继续敲着键盘,总算把大纲写好了,准备起个响亮霸气的书名。
她突然陷入了沉思。
总不能叫《同窗殊途》吧?
这名字也太难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