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越来越静,溪水不断拍打着透明的雨花石和形态各异的鹅卵,发出哔啵哔啵的可爱响声。
即使被浓雾隔开,细碎的阳光依旧眷顾了紫竹林内侧,挥洒在每一根颀长的紫竹上,挥洒在木老充满沧桑的可怖脸庞上。
夹杂着金色阳光带来的暖色调韵味,那沟壑纵横的脸上总算多了一分慈详。
薛子宁感受着柔和的阳光,干脆躺在了充满青草香的地上,让身心得到全面的放松。
薛子宁闭阖双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就没考虑过,五血灵石上最后那句话的真实性?”
“当然是真的!那上面阐述的都是五血灵石的功效细节,怎么会有错?”
“可是,它的话根本自相矛盾啊!
它说长生者会和第二代中的幸存者生死相博……可你没有丝毫战力,无论是谁站到最后,都能轻而易举地打败你,而你的能力是不死不灭,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死。
所以这场所谓的生死相搏,根本产生不了结局,又何谈胜者得悟大道,飞升天界呢?”
木老并不认同薛子宁的观点,语速加快地反驳道:“那可不一定,也许我可以通过暗杀,通过下毒,通过挟持你们的亲人迫使你们自尽……”
薛子宁把紧闭的眼睛微微张开,露出一条缝,看着眼前的木老,目光中充满了嫌弃和鄙视。
木老也老脸一红,感觉到了自己刚刚所言所语有些阴险下作,但为了成仙,这些阴险下作的事他做得出来。
“好,就像你说的,你也许可以通过某些手段杀掉那个幸存者,但我们却永远也杀不掉你。
那么这份以成仙机会为赌约的死斗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那他为什么还要画这样一个饼,在这里假模假样给我们这些第二代的人一个机会呢?
干脆和上一条合并在一起,写成:长生者需杀死其他四人及第二代的五人,即可得道飞升,不更简洁明了?”
薛子宁并未等木老想出反驳的话,双手向后撑住草地,用难度挺高的姿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草屑,双手一伸,两手之间各多了一块五角星形状的石头。
一块是木老存放在木屋里的原初之石,另一块则是存放在楚煊赫家里那块影响他们509宿舍一生的石头。
薛子宁双手用力挤压石体,形状漂亮,颜色乌黑的两块石头迅速崩裂瓦解,变成四散飘零的石屑。
“不!”木老向前探了几步身子,试图阻止薛子宁的疯狂行径。
木老不断抓着空气中飞舞的石屑,似乎想把他们再次拼接起来。
虽然他也知道失去血色的五血灵石和普通石块没有什么两样,但那上面的字迹是他的心灵寄托,是他每个日夜用于支持精神不崩溃的良药。
薛子宁却把它给毁了……
木老手掌大开,将抓住的几片碎屑松开,浑浊深陷的眼窝有些发红。
薛子宁看着愤慨不已的木老,指着地上的一块碎片说道:
“愚弄,其实它只是在愚弄我们。
我当然不是指人间这两块黑乎乎的家伙,真正有意识的应该是之前的那个血红五角星。
无论是你亲手杀死你的家人,还是在你的推波助澜下,我们宿舍六个人死去两人,亦或是你预料之外的碧眼事件,都一样。
在它的愚弄下,发生了很多事,死了很多人。
它应该很开心吧,它以人间为舞台,在这里表演了一次最大规模的闹剧,收获了无数的观众。
但……我不想再被他愚弄了,什么胜者成仙,我不相信,就像你所看见的,真正强大的那两块五血灵石上面蕴生的灵气都已经被我们吸收了。
这两个黑乎乎的家伙,我轻而易举就能让它们变成齑粉。
他到底有什么能力帮助你飞升上界啊?”
木老半蹲在地上,以手掩面,从枯槁的额头滑至干涩的嘴角,他好想找出薛子宁的漏洞加以反驳,却有些茫然。
他的世界观突然塌陷,他突然感觉自己做了五千年的仙人梦是那么的可笑。
薛子宁挠了挠头继续说道:
“其实我思虑过应该如何处置你……
虽说如果没有你这幅羊皮纸上的画,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
你确实有罪,但这种罪,就好像……
就好像我把令人发胖的食物端到正在减肥的人面前。
就好像安全感差的小女孩儿找了所谓的美女鉴情师去勾引自己的男朋友,用来考验他们的定力。
那些有意或无意包藏着坏心眼的人肯定有错,但更多的错还是在失去定力与自律的那个人。
如果楚煊赫一开始没有那些疯狂的念头,他也不可能因为一幅画就去亲手杀死当年的同窗好友。
更何况,就算我真想杀你,也杀不死。”
木老抬起头,他丑陋的脸庞上挂着点点清泪,他不再回应薛子宁,将手背到身后,一边叹气一边向木屋走去。
“你走吧,我不会再踏出紫竹林一步,今后,这世间的一切事,与我无关……”
薛子宁低着头苦笑了一声,踢了踢脚边的石屑,向反方向走去,几步之后,他暂定身形。
“哗啦!哗啦!”
他身后的木屋从房檐处开始蔓生出黑色粗壮的铁链,像一根根喷涌而出的黑色骨头,向下倾泻,锁链的另一头插进地底,密密麻麻地排列起来,将木屋围得密不透风。
一座凭空而生的天然监牢。
薛子宁听到木老刚刚的说辞后,心中是愿意相信的,但现在的他做事情不想再出现一丝纰漏。
还是困住他更加保险。
就像宣判了无期徒刑一样。
不过,实际上,像这样的长生者,每一天又何尝不是无期徒刑呢?
薛子宁走出水榭洞天布置的紫竹林禁制,小宁的声音突然从脑海里响起。
“这些事情要不要告诉付茗昊?”
“不……我们虽然要永远相信朋友,但更要明白,人性和欲望很多时候是经不起考验的。
我甚至不确定,当我濒死的时候,会不会去做这些刚刚被我用逻辑完全否定的疯狂事情。
这,就是人性,这就是活生生的人必须承担的事情。
生而为人,有时候,也挺悲哀的……
不过这个秘密留在我一个人的心里,总比留在两个人的心里,更安全。”
***
天边槐树福地。
听完伊芝的直播讲解,梦神欣慰地吐出一口气,向他竖了个大拇指。
“夸我干嘛?”伊芝不知所以的发问。
“谁夸你了?我在夸小薛同学!”
伊芝翻了个白眼,像个授课老师布置课堂作业一样问道:
“在你们看来,五血灵石最后那几句话究竟是不是用来愚弄世人的谎言?”
伊芝的手指从最左侧的戒炽滑到右侧的情帧,还是点了点中间的梦神。
“你说!”
毕竟,情帧的破嗓子像个旧风箱一样难听,戒炽缺了门牙,说话漏风。
还是梦神最正常……
“也许是,也许不是,五血灵石一旦下界,虽说灵气丧生,却不代表最后无法聚合,它毕竟于天地灵气间蕴生,完成了他上面布置的相杀任务,也许真的可以汇聚全部力量,助力某人飞升。
但究竟是真是假也没那么重要了,毕竟薛子宁这小子,选择了不做它的傀儡。
所以很多事情,没必要去管真相是什么,只要最后的选择问心无愧,就够了。”
伊芝点了点头,给梦神竖了个大拇指。
“没看出来啊,隐藏的哲学家啊!”
梦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说道:“哪里哪里?”
“谁夸你了?我在夸小薛同学!”
“我呸,你可真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