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神仙吗?小子。”
薛子宁抚着额角,听到这话的时候愣了一阵,他总算明白了木老所作所为的意义。
成仙?
好狗血……
木老看着沉默的薛子宁,自觉是刚刚那句话触及到了对方的内心。
果然,没有人能抵抗住褪去凡胎,得道飞升的诱惑。
“只要你杀死付茗昊,我作为第一代被眷顾者中的幸存者,你作为第二代中仍拥有能力的最后一人。你我便可以携手飞升上界。”
木老刻意隐瞒了五血灵石上最后的注释——“长生者应与第二代幸存者生死相搏,胜者堪透天机,得悟大道,羽化成仙。”
他一是想让薛子宁放松警惕,二是怕眼前这个家伙被欲望冲昏了脑袋,现在就和自己不死不休。
论正面战斗,他可应付不了薛子宁。
薛子宁看着眼中放出精光,期待着肯定答复的木老,摇了摇头说道:
“我为什么要杀付茗昊?”
“成仙啊!”
“谁告诉你,杀死付茗昊就可以成仙的?”
木老急的慌忙跺脚,把地上的青草踩得东倒西歪:“五血灵石啊!”
薛子宁环视四周,将目光定格在木屋上,思绪神游,似乎在搜寻者什么东西。
木老有些茫然,直到看见薛子宁手上多了一块五角星模样的石头。
木老牙床微微打颤,尴尬的情绪像是要从满脸的皱纹中间跳出来一样。
薛子宁仔细核查五血灵石上铭刻的字迹,读到最后两行时,嘴角上扬,一脸无辜地看着木老,戏谑说道:
“我也没办法,杀付茗昊这么大的事,我总要弄清楚。一不小心就拆穿了你的谎言。”
木老织造的谎言被打破,不知如何应对,但作为活了五千年的老化石,他那张皱纹纵横排列的脸依旧淡定自若,只是负在身后的双手掌心间沁出些许汗水。
薛子宁左右翻看这块石头,虽然这一块比8年前在天雷中降生的那一块多了许多七扭八扭的丑陋字迹,但都是一样的五角形,像个形状漂亮的黑炭球。
“其实我想问你,这石头上并没有写,一定要让我们几个人自相残杀,换句话说,最后死的只剩一个或者只剩一个人拥有能力就可以。
那为什么你不亲自动手呢?还要费尽心机地设置一步步陷阱让我们去踩。”
这句话击中了木老内心的软肋,他不亲自动手的原因很简单。
他谁都打不过……
他虽然长生不死,虽然可以不吃饭不睡觉,可以窥见世间万物,却缺乏任何正面战斗的能力。
由于第二阶段炼体的影响,他的力量速度稍微优于普通人,但在这五千年的光景里,机能不断老化,现在也差不多消失殆尽了。
不过木老仍是故作镇定,演出轻蔑的一笑:“因为看你们自相残杀,比较有趣。”
薛子宁将五血灵石随手一扔,扔回原来的抽屉里,像看透了他的想法一样说道:“有趣个屁呀!打不过就打不过。”
木老被薛子宁嘴中的小刀连续戳到痛点,尴尬地理了理头发问道:“那这样,你先杀死付茗昊,之后,你我公平竞争。”
薛子宁像看傻瓜一样看着面前这个相貌丑陋的老头儿:“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付茗昊了?”
风突然停歇,那些随着微风摇曳的细杆紫竹也停了下来,身板笔直得像边疆站岗的将士。
木老右手大拇指不安地抚过其他四根手指的指纹,思维也像停歇的风一样凝滞了。
他从来没想过薛子宁会拒绝。
那可是成仙啊!
踏入天门,脚踩白云,俯瞰众生,一草一物,一兽一人,皆如蝼蚁。
怀里抱有姿容绝色的仙家侍女,手里拿着人间永远尝不到的仙家陈酿和蟠桃。
“你不想……成仙吗?”
木老仍是不甘心,想得到确切的答案。
“不想!”薛子宁斩钉截铁地说道,站久了的他顺势坐在草地上,看着天边那轮散发着光热的金黄太阳。
木老身体前倾,双手置于胸前,五指开合,语气和神态都略显癫狂:
“为什么?如果是以往,你不相信得道飞升的真实性也就罢了!
如今,你已经见过小于得道登天,看到仙人究竟能做出何等神迹,你为何还不相信?
你可知,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
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一”
我们虽然受到了五血灵石的眷顾,但我们终究是普通人,和小于不一样,以他的资质,灵根,精骨,只要他稍微用用功,就能得道飞升,荣升神格。
这便是天选之人,这是我们羡慕不来的。
但我们如今有了一个机会,终于看到了那个“一”的变数,能凭借五血灵石的力量完成过去做不到的事情,过天选之人的生活。
为何,为何要放弃呢?”
薛子宁听着木老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却只是拨弄着身边的青草。
薛子宁抬起头,眼神真挚地望着木老:
“成仙,不死不灭,辟谷不食,不沾染人间烟火……
这和你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区别呢?你现在活得不开心,又怎么保证成了仙就会活得开心呢?
你说你厌倦了亲情,友情,爱情,在我看来,厌倦这个词用的不对,你更像是害怕了,畏惧了。
看着一个个把酒言欢的朋友离开,付诸真心的爱人逝去,捧在手心里的儿女渐渐失去呼吸。
你开始害怕失去,害怕再一次感受这种心如刀绞的苦痛。
这就验证了为什么白头偕老是世间最美的爱情。
这就说明了为什么同年同月同日死是最仗义的兄弟誓言。
因为一旦有人先离开这个世界,曾经牵挂他的人,真的很可悲……
然而这却是长生之人所要经历的事情,必须承受的事情。
所以啊,很多听起来美好的东西,真正得到后只会觉得越来越厌恶。”
木老喉头滚动,眼眶中渐渐生出婆娑泪滴,他用力握拳,将枯槁的双手按得咔咔作响。
“神性和人性不同,人需要担心的某些事,某些情感,做了神仙,便不会在意。”
他的一字一言依旧很倔强,却有些失去了底气。
***
天边槐树福地。
伊芝今日着了一袭月白长袍,长袍末端和云彩融合在一起,就连腰带也是绘着桃花的雪白长带。
在这茫茫云间,如此秀气英俊的仙人竟是有些不起眼。
他全程旁观着这场劝说,身后的梦神,情帧和戒炽依旧是端坐在原地,像三个渴盼听故事的孩童。
就连不远处那朵越来越高的桃花也探着头,对此表示好奇。
“神性和人性不同……”伊芝空中喃喃着这句话,仔细揣度之后摇了摇头。
若是神性和人性真的截然不同,梦神为何要跪着求自己,让他在方平命悬一线之时下界相救?
为了这个,他可把府邸的梅花酿全都送给自己了……
若是神性和人性真的截然不同,戒炽为何要顶着那么大的风险,借一滴血给付茗昊,助他保下自己的妹妹?
为了这个,他可没少讨好自己,还送了鱼皮瓜子和地瓜。
若是神性和人性真的截然不同,情帧为何能分得清善恶,期待有人能杀死她那个无恶不作的神魂宿主?
为了这个,她可是……
靠!我才想明白,这婆娘天天在这里听我讲故事,什么报酬都没给过!
最可气的是,玩游戏她还总赢!
以后一定找她算账!
伊芝遐想之后,莞尔一笑,捋了捋自己长至背心的长发。
看向人间仍在就成仙问题对弈的薛子宁和木老。
神仙和人性不同?
我看,相同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