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煊赫拖着满身鲜血的雷兹回到雷店,给他打上一杯热水,轻声问道:“这里有没有医术能够治好你的人?”
雷兹点了点头,但眼睛一直不敢正视楚煊赫,喘着粗气报告着:“我无法确定她是否死亡,不过以她的伤势大概率活不下去了。但如果活着,我们要不要担心她报警?这样的话我们就暴露了。”
楚煊赫很自信地说:“别说她是个天良丧尽的杀手,警方那边不会有人相信她的。就算她真的想鱼死网破,也找不到开启雷店的机关和便捷通道,只能带着警察来到这个废旧的工厂。你们雷店没什么值得让我敬佩的,除了这个地点的隐秘性。”
***
“这一部分资料和照片来源于晏宁警方,晏宁和我们不同,他们警方素来以无能无用出名。所以和瀚海这些隐藏在黑暗的家伙相比,他们的恶浮于表面,肆无忌惮,本来他们这种污浊的地方出什么事在我看来都不奇怪,但这些照片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顾智双手抱胸,环视众人,颇具大将风范。
薛子宁转了转笔,看着照片中那些绿色的眼睛出神。
白鸿伸了个懒腰:“会不会是有些人恶意搞某种宗教似的杀戮行为,杀死人后刻意贴上这种绿色美瞳呢?”
顾智宇摇了摇头说:“根据晏宁市警方的描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一周的时间,他们发现了20具碧眼尸体和10多位还活着的碧眼,据观察和检查,这绿色并不是美瞳或其他外物因素造成的,倒好像基因组中原带的基因一样。
这些人中无论死的活的都有前科,是群经常出入监狱的小混混。最值得一提的是,这些碧眼中的一个偷盗惯犯挟持人质拒捕,觉得自己无路可逃后,用刀杀死人质,之后连中警方5发子弹都未倒下,反抗中居然还令几个警方同志殉职,嫌犯直到子弹贯穿脑部才死。”
白鸿双手扶住下巴说:“这也太过于玄幻了,人的身体怎么会强大那个地步,说实话我不太相信,晏宁在这里可能有些夸大其词了。”
熊文杰不做声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薛子宁,轻蔑地笑了笑:“嘿嘿,白哥,你可别忘了,说到玄幻我们面前还坐着一位“神迹者”呢!要相信大自然的馈赠。”
顾智宇看着熊文杰这幅阴阳怪气的样子有些微微恼怒,但也不愿发作,只是尽快岔开话题:“好了同志们,这件案子和你们暂时还没什么关系。不过晏宁市警方已经开始向中央请求援助了,所以过些日子我们可能也要派遣一部分人过去,因此让你们提前了解一下案情。不过就现在而言,大家还是做好手头上的工作,好了,散会!”
薛子宁真振了振右臂,这碧眼案子确实令人琢磨不透,但方平的死一日查不清楚,他也没什么心气去寻思别的事。
秋瞳迎面走过来,很有礼貌地递上一杯咖啡说:“薛队,那个,你最近能不能跟我去看看宿雨晴那个丫头呀?”
薛子宁抿了一口咖啡:“你想去就去呗,你俩都是女孩儿,我去干嘛?”
秋瞳摇了摇头:“可别提了,我昨天晚上好不容易闲下来,买了点水果想去探望一下她,你猜我看到了谁进了她家?”
“谁呀?”
“就是那天你在警察局门口看到的那个品行不端的和尚!”
薛子宁听到之后呛了一口咖啡:“啊?这两个人能有什么关系?你上次查那个和尚底细的时候有什么发现吗?”
秋瞳摇摇头:“要说这人也没什么前科,那次也是第一回进局子,不过我对他可没什么好印象,怎么看也不像个好人。”
薛子宁笑了笑说:“好,正好我也有一些话想问问她,我们晚上就去一趟吧。”
***
宿家别墅门前的花园是个是非之地,几个月前那只叫雨诺的萨摩耶总是让宿董事长的爱花受到摧残。
但现在,雨诺没了,花也败落了不少,只有一个黄髯老僧双腿盘坐在地,呼吸吐纳,一副入定仙人姿态,到还真有几番世外之人模样。
突闻楼内传来一声:“顿号大师,来吃饭了!”
黄髯僧猝然睁开双眼,黑目炯炯有神,笑呵呵地应了一声:“来了!”然后拍了拍屁股就向屋内走去。
宿雨晴身上系着围裙,眼角含笑,对着黄髯僧说:“快来快来,今天我做了可乐鸡翅,你尝尝!”
黄髯僧正要入座,却听一声柔媚中夹着讥讽的嗓音袭来:“呦!这位大师,僧袍加身却不守清规戒律,也太不知廉耻了吧!”
黄髯僧听了之后眉头紧锁,对着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女人吼道:“你这女娃好生不记恩典,要不是老衲,你现在已经横死乱葬岗,成为野狗的果腹之物了!”
希尔金斯转过头来,嘴里含着一颗樱桃,面色略显仓白,但一双蓝眸仍旧动人万分:“是我求着你救我的吗?老秃驴多管闲事!”
黄髯僧双手叉腰,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好啊,那老衲现在就一掌拍死你这外国贼娃子!”
希尔金斯学模学样,一个挺身,也欲双手叉腰,但一不小心触到了腹部伤口,马上又咿咿呀呀地坐了下去。
宿雨晴见状,拍了一下黄髯僧的后脑勺,又连忙走到希尔金斯身边询问:“没事吧姐姐,你伤口不会裂开了吧!”
希尔没好气儿地一把推开宿雨晴:“滚开!快说,你们俩把我抓到这儿到底是什么目的,还有,我这伤口上的绷带又是谁包扎的?”
黄髯僧摸着自己的胡须说:“老衲与人为善,那日看你在生死边缘,忍不下心让你去死,用了我无心寺秘传灵药,才保下你一条命。”
希尔咬牙切齿:“也就是说我肚子上的伤口是你包扎的,衣服也是你这淫僧换的喽!”
宿雨晴听到之后忙说:“没有没有,这些是我干的。”
希尔听到之后还是把头撇过去,宿雨晴只好走回黄髯僧身边,轻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黄髯僧也扭过头:“既然这女施主不愿和老衲吃饭,那就让她饿着吧!”说罢拿起两幅碗筷,拉着宿雨晴坐到饭桌上。
黄髯僧故意把吃饭的声音放大让希尔金斯听见,希尔听到之后,也止不住地咽口水,肚子也咕噜咕噜地叫起来,毕竟昨天战斗消耗太多精力,再加上昏厥了整整一天,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思前想后,咬了咬牙,起身坐在宿雨晴身旁。
宿雨晴忙给希尔盛了一碗饭,还夹了一块鸡翅放在希尔碗里,笑盈盈地说:“姐姐,我第一次做这个,不好吃的话见谅哦!”
黄髯僧大笑了一声:“女施主那么清高,看来也还是食人间烟火的,哈哈!”
希尔瞪了老僧一眼,戳了戳自己脸蛋说:“你这人,一大把年纪了,穿着僧袍吃着鸡翅在这里嘲讽我,真是老不羞!”
黄髯僧摇摇头:“老衲可比别的穿僧袍的更像和尚。在老衲看来,只要心怀佛祖,食酒吃肉,娶妻生子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老衲是明着犯,那群自持清高,假模假样的伪君子是暗着犯罢了。
比如我师兄顿凌,生得俊俏,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登徒子,勾搭上一个姑娘之后再靠着自己是出家人的理由把人家甩了,再比如我师弟顿鸿,沉迷赌博,借高利贷让人切了几根手指,却对来寻求佛祖庇佑的香客们说自己的手指是怜惜街边流浪狗割下的,倒是成了我们无心寺的形象代言人了。
嘿嘿,现在这佛门清修之地,相比原来是脏了不少,但日子也是舒坦得很!”
希尔摇了摇头:“你倒还真好意思把自家糗事说出来,那你法号是什么?”
黄髯僧嘴角油渍点点,双手合十:“不瞒施主,老衲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法号顿号是也!”
希尔差点儿没把饭笑喷出来,指着黄髯僧,拍着宿雨晴的大腿说:“他叫顿号,哈哈,顿号!”
宿雨晴又夹了一块鸡翅放到希尔碗里:“是挺逗的,不过你是肚子受伤,不是腿受伤!拍你自己的。”
希尔低头看了看,忙把手收回来,舔了舔嘴唇。看了看宿雨晴,又看了看顿号,问道:“那她是你女儿吗,看着不太像呀。”
黄髯僧大笑一声:“老衲倒也希望有这么个好女儿呀,可惜,老衲和你一样,不过是来借住的。”
希尔金斯点了点头,又对宿雨晴说道:“看你年纪轻轻,就能住上这么大的房子,看起来是个女强人呀!”
宿雨晴把头低下去:“哪有?这是我爸爸的,虽然房产证是我的名字。”
希尔金斯哦了一声,扒了一口饭问道:“那你爸爸呢?”
“死了。”
“哦,那你妈妈呢?”
“和别的男人跑了。”
“哦。”
希尔金斯看着眼角噙着泪的宿雨晴,突然心生悲悯,也是个命运悲惨的女孩儿呀,然后用纸巾擦了擦手,两只手臂环住宿雨晴,不发一言。
宿雨晴突然哇地大哭起来,希尔金斯也跟着小声抽泣着,顿号抚了抚双膝,起身走到花园,负手站立,眼中思绪万千……
都说女生之间的相处模式较之男生相比总是藏着掖着,但就像刚刚那样,宿雨晴哭了,安慰她的希尔也跟着哭起来,这是个从理性的角度根本讲不通的道理。
但也就因为这样,在某些时候,对于某些心境,只有女孩儿之间才能明白。
黄髯僧矗立良久,身后突然多出一个修长的身影,便长叹一口气:“哭完了?”
“哭完了。”希尔金斯的眼睛上还有几丝泪痕。
顿号转过头去:“既然哭完了,那我们谈谈你吧。”
希尔有些不解:“谈我什么?”顿号大笑一声:“当然是谈你的伤口和那两把不离身的弯刀了。”
顿号突然出现在希尔身旁,身形诡谲,似鬼似魅,轻轻附上希尔金斯的耳朵:“你……究竟是什么人?”
说完一根手指点在希尔左肩,希尔肩头微微阵痛,身位更是被震退了好几步。
她猝然抬头,蓝眸中满是惊讶,即使她现在有伤在身,手段和见识都不是一般人可以媲美的。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顿号的神通,这种压迫感,即使是碧眼雷兹也比不上的,于是右手紧紧抓住银刀,蓄势待发。
顿号却哈哈一笑:“施主不必惊慌!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的身手,若有冒犯,还请女施主见谅!”
然后手指指了指别墅:“我才和这小丫头片子待了不到一个星期,虽然她曾做过一些错事,但老衲从心底感觉得到,她是一个心极诚,心极善的人。
老衲云游四海,又怎会贪恋这样的华贵生活呢?我留在这里,就是想为她做些事来化解她隐于心底的一些症结。
你不是一直怀疑老衲的佛心吗?那我现在便告诉你何谓佛。在我看来,仅守戒律清规不可谓佛;仅得盖世武功,金刚不坏之体亦不可谓佛。
为佛者,该涤荡世人内心,救世人于水火,佛法无边,各有各道,这便是老衲,这便是法号顿号之人的佛道!”
顿号漫步走出花园,声音如洪钟一般回响在希尔耳边:“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没看出你有害她的恶意,但一旦老衲发现你是只善于伪装的狼,我必杀你!”
希尔愣在原地,打了个寒颤,却看到顿号又转身回来,眉目中凶狠渐逝,笑着对希尔说:“对了,刚刚忘了问,你晚上想吃什么?老衲去趟超市。”
希尔张大了嘴,很诧异地说:“随便吧。”
顿号点了点头:“好!”又转身离去。
希尔金斯看着老僧的身影,惶惶有些出神。
***
几个月前,这幢别墅还是死过人的阴宅,陆续的不速之客让这里逐渐恢复生机。而今晚,这片生机到达了顶峰,因为薛子宁和秋瞳也来了。
希尔金斯也不说理由,只是慌忙逃到楼上躲起来。
宿雨晴坐在正对着薛子宁和秋瞳的沙发上有些紧张,而顿号则是站在角落里把花生一颗颗地抛向天空然后用嘴接住。
从进门开始秋瞳的眼睛一直从头到脚地扫视着顿号,逼得顿号只好尽量离开这女警察的视线。
宿雨晴有些结巴地问:“秋瞳姐,你们来干什么?”
秋瞳眉宇之间尽是关切之色:“当然是担心你的安危了。”然后指了指角落里的顿号问道:“这家伙在你家待着到底想干嘛?”
宿雨晴忙解释道:“我那天看到顿号大师无家可归,再加上我本来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也有些无聊,所以就收留了他。”
秋瞳听了之后语气更发强硬:“不是,你怎么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你一个女孩儿,家里连个男人都没有就敢带外人回家,这老和尚万一是个变态色狼怎么办?你没想过后果吗?”
宿雨晴忙摇摇头:“顿号大师人还是很不错的,我们现在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秋瞳忙要继续说下去,薛子宁挥手制止,再对宿雨晴说:“学姐,曈姐也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考虑。当然,如果你信得过这位顿……号?顿号大师的话,选择权在你,毕竟你父亲早就把这房子写在你的名下了,你想让谁留宿我们管不着,我今天找你,是想谈谈……”
秋瞳一听语气更发激烈:“那怎么行,如果非要这老和尚住的话也行,我也要搬过来!”
话说到这份儿上,顿号也沉不住气了,对着秋瞳吼道:“你这女娃真是不可理喻,老衲为人坦坦荡荡,你却总把我当贼一般,简直是……”
秋瞳也回吼道:“我告诉你,就凭我抓过你,就凭你犯过事儿,我就没法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顿号气得直跺脚:“你这小婆娘脑袋是不是有病呀!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那次是因为那黑心商家违法欺诈任用,殴打童工,碰巧被老衲看到了,老衲一时气急罢了!”
薛子宁轻声问秋瞳:“是这样吗?”
秋瞳脸微微一红:“是……”但马上又慷慨激昂起来:“那也不能证明你住进人家小女生家里就没什么企图吧!”
薛子宁忙挥挥手:“好了,关于你们的住房问题私下解决吧。学姐,自从上次警局一别后,一直没找到机会来找你谈谈。”
薛子宁又看向顿号,礼貌地说:“大师,劳烦您回避一下,虽然我相信您的为人,但也请您体谅我们的工作。”
顿号点了点头,冲着秋瞳哼了一声,便慢吞吞地向楼上走去。
薛子宁用着尽量让谈话氛围不那么紧张的语调轻声说:“学姐,我想知道宿董事长和雷店组织除了毒品合作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关系?”
宿雨晴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父亲从来不对家里说有关他生意上的事情,这方面的事他对我隐瞒的很紧,我甚至连他做毒品的事情都不知道,而且你说的这个雷店我根本都没听说过,所以可能帮不到你们了,但如果我以后有什么发现,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
宿雨晴望着薛子宁迟疑了片刻,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好像我父亲出事的几个月前,我曾在他办公室看到过你的一个室友,长的很白,戴个眼镜,高高瘦瘦的那个!”
薛子宁又被她的话惊讶到:“楚煊赫?他去找你父亲干嘛?”
宿雨晴摇摇头,不确定地说:“应该是生意上的事情吧,具体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薛子宁礼貌地点了点头,拍了拍秋瞳的肩膀,笑着对宿雨晴说:“谢谢你提供的信息,今晚打扰你们了,学姐,顿号大师,我们告辞了!”
顿号倚着楼梯扶手,阴阳怪气地对秋瞳大声说道:“要不要老衲送送二位呀?”
秋瞳见状,又欲要发作,薛子宁只好忙忙抢话道:“大师留步,我们自己走就好了。”说完连连推着秋瞳出门去了……
一到门外,秋瞳忙甩开薛子宁的手,愤怒地吼起来:“你这是干嘛?你怎么能放心宿雨晴跟那个淫僧住一块呢?”
秋瞳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埋怨薛子宁的话,薛子宁却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轻声对秋瞳说:“相比这些,我其实更关心为什么……楚煊赫会和宿天宇有生意往来,自从大学毕业之后,我从来没见过楚煊赫一面,而他居然那么巧地出现在一个毒枭的人际圈里。”
秋瞳听到之后,也终于停止了自己的抱怨,摸了摸下巴说:“你的意思是,楚煊赫和毒品……甚至雷店有关?”
薛子宁摇了摇头:“那你倒是想多了,我跟他大学四年,清楚他的为人,我只是觉得世界好小。”
薛子宁边说边走到车边,扶着车窗,对小宁说:“你说,我跟他大学四年,我清楚他的为人吗?”
小宁哑口无言了半晌问道:“你怀疑他?”
薛子宁坐到车里,其实如果硬要说自己与楚煊赫那四年间的关系很密切,这实在是太过勉强。
楚煊赫一直是个很自闭的学霸,每天早上出去上课,晚上等到快门禁才从实验室或图书馆回来,很多时候,薛子宁都觉得自己看不清这个人,他总是那那么随和,就像个接到老好人角色剧本的演员,没有丝毫的差错。
今日碰巧听到楚煊赫的音讯,薛子宁甚至没有什么激动和想念的情感汹涌而出,他紧握着方向盘,天色暗得很,风声也紧了起来。
薛子宁的身上穿了一件黑色风衣,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好像也有这么一件黑色风衣,因为那里,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