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俊霖松了松紧绷的后背,看着站在台阶下故作姿态的雷兹,他很清楚这个男人是全东冀最早出现的一个碧眼,论起来是自己的老前辈,更何况这个人隶属雷店,是鹤先生身边的第一红人。
但冯俊霖从来没对他感到敬畏,在他看来,走狗有走狗的气势,孤狼有孤狼的气势,他分的很清楚,所以只是客套地笑一笑:“感谢雷先生为我们带来的稳定剂,也希望您代我向鹤先生问好。”
雷兹双手握拳负于身后在大厅内踱步问道:“你真的要去发起战争吗,能跟我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和被你杀死的程本良一样安稳地做个潇洒的土皇帝不好吗?”
冯俊霖摇了摇头说:“安稳,这世界上早就没有安稳这么一说了。从你们制造出我们开始,就已经产生了分化,我们和人类必然是势不两立的。
正如你所说,我现在起码是名义上的天下碧眼共主,所以我理应为了我的族人争取到一片安详生活的土地。
而如今江湖上除了那个跟疯狗一样的焚火盟之外,还有一个三人成团的杀颜团,最新的消息已经告知我们,除了青刺所在的绥棱,首都也在执行部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和青裘的帮助下逐渐进入到解放阶段。所以我们也要反击,为什么相对来说更强大的我们要被人当软柿子捏呢?”
冯俊霖仔细观察着雷兹的神情问道:“还是说我的想法不遂鹤先生的意愿呢?”
“那倒不是,鹤先生让我给你传话,做你想做的事。
所以这次除了给你带来足够的稳定剂之外,还带来了一万把从越城走私来的新型冲锋枪以及大大小小的其他枪支。换言之,我除了给你们带了粮草储备外,还搬来了一座丰盛的军火库。
虽然碧眼远强于人类,但总被对方远程火力压制还是太被动了,这也算是鹤先生和雷店的一点心意。”
冯俊霖站起身走到雷兹身旁恭谨地鞠了一躬,雷兹摆了摆手:“冯先生用不着行这么大的礼,还有一句话是我有感而发,我希望您想清楚自己的身份,要一直切记着,鹤先生杀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冯俊霖没有回话,只是玩味地看着雷兹远去的背影,重新坐到自己那张金色椅子上,抚摸着上面的纹理图样,嘴角发出一丝嗤笑。
外界对他的评价从来都是什么枭雄,阴谋家之类的。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杀死上一任碧眼之王程本良取代他的初心是善良的,驭动天下碧眼杀伐人类亦是善良的,所以他早晚有一天也会打着善良的名义摘下鹤先生脑袋,把世界交到一个像他这么善良的人,本身就是无比幸运的。
这么想,应该没错吧?
***
新科行动队队长曹信近来生活乱成一团麻,这乱世的官确实坐不安稳,现在这世道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哪那么轻松就能服你的管束。
所以曹队长刚上任几天,不服从命令,聚众打架闹事的兵油子一大把一大把的,再说还要接洽琐事批阅文件,组织日常训练,总之比起当年当特警服从命令抓高危犯罪嫌疑人可是要麻烦多了。
不过这些麻烦咬咬牙就过去了,周十泪那样的大老粗都能做好的位置,相对来说心思更细腻的曹信熟悉后自然更够胜任,最让他心烦的是昨晚从晏宁城里发到自己手机上的一条消息,一个从未见过的号码给他传讯:
碧眼要大规模出城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蕴藏在其中的内涵却耐人寻味,他们出城自然不是换换心情,呼吸呼吸郊外的新鲜空气,而是意味着一直以来没什么大动作的冯俊霖军要搞事情了。
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要知道行动队就算对上程本良时期那种散漫的碧眼时都无比吃力,更何况即将面临的对手是经过好几个月训练的军队。
曹信反复滑动着手机上那条置顶的消息,如果这不是恶作剧,那确实要多加防范和侦查,但这其中还有讲不通的地方,之前周十泪主张放在程本良身边的那些暗桩一个一个的都被冯俊霖连根拔除了,那这条信息又是出自何人之手呢?
曹信惆怅地用双手抵住下巴,却看到自己的手下面色惊恐地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曹队,您快出去看看吧。”
曹信瞟了瞟手机上的讯息,有些不好的预感,跟着手下一起从随地而扎的帐篷出去,那里横陈着13具尸体。
这十三个人曹信都很熟悉,其中一个满脸胡腮的中年男人是侦查支队队长,其他12个人都是他手下的兵。
曹信握紧拳头,眼中的怒色怎么遮掩也遮掩不住,正在查验尸体的队医抬头看了看曹信,很疑惑地说:“曹队,这些死者身上都带有枪伤,但……这些枪伤又不全是致命伤,很多人还是颈部的大动脉被割断或者被拳头洞穿心脏,换言之,杀死这些士兵的仍是碧眼无疑,但他们手中怎么会有枪支呢?”
曹信走过每一个尸体,把他们合上眼睛,无奈地说:“看起来和我们想的一样,冯俊霖这几个月确实费了不少心思,我们即将面对的敌人现在恐怕已经不是挥舞爪子的野兽了,而是一群手里拿着枪,训练有素的怪物了。”
曹信低头望着尸体沉默良久,转身向帐篷走去,五步之后,一声响彻云霄的高喊:“全军戒备!”
他走进军帐中,拿起木梳对着镜子理了理很多天没洗的头发,再捧了一手水泼在脸上,听到身后手下的询问:“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曹信拿毛巾擦了擦粗糙的脸,叹了一口气说道:“传令下去,所有人恢复日常训练,现在咱们自己兄弟让那帮绿眼珠的怪物用枪子崩了,用爪子挠了。难道还能当成无事发生在这耍小性子不服我的管教吗?从今天开始,谁不按时训练,谁不服从军队纪律的,直接让他们滚蛋。”
曹信又拿出手机说道:“对了,我还得快速通知各地长官,尤其是青字号的几位……”
话音未落,帐外便传来一声高喊:“不用通知了,我来了。”曹信很吃惊地抬头一望,站起身来身形半躬地说道:“青刺先生。”
张乾宇咳嗽了两声,很自来熟地拽过一张椅子坐下,惺忪了一下眼睛说道,然后眉眼展笑地指了指跟在自己身后一男一女中的女子说:“这个是你们嫂子。”
曹信尴尬地看着张乾宇说道:“但青刺先生,我好像比您还大十岁。”
张乾宇立马没好气地怼道:“难不成你还想叫弟妹呀。”
曹信马上紧张地摇摇头,然后冲着秋瞳点头哈腰道:“嫂子好,嫂子好。”
秋瞳脸上也有点不好意思:“曹队长,你可别听他瞎说,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我还不喜欢别人把我叫大了呢。”
张乾宇耸耸肩,对着曹信坏笑:“这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奥,咱男人就喜欢别人说我们大,你说对吧,曹队长。”
曹信扶了扶眼镜点了点头,秋瞳则是听不下去张乾宇的荤笑话,走到他身旁踹了踹他的凳子腿咆哮道:“能不能正经点。”
张乾宇忙站起来,用浮夸的扶人动作让秋瞳坐到椅子上,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对着身后拿着笔记本电脑的男子说:“路寻,给曹队长看看我们为他准备的大礼吧。”
一直沉默无言的路寻打开手中的笔记本电脑放置到曹信的办公桌上,曹信看到屏幕上的画面惊讶地合不拢嘴说道:“这是……晏宁的外景图。”
张乾宇掏出辉子,枪口朝天释放出一个绘着卡通老虎图样的机械球体,路寻指了指球体,又指了指电脑解释道:“这是我们张队的电子眼,现在这种电子眼已经遍布晏宁的每一个区域,360度无死角。”
曹信不可思议地说道“天然野外监控吗?”
张乾宇继续开玩笑道:“比你高考时候的摄像头可严谨多了。”
路寻继续指向屏幕上的绿色标注解释道:“这几个绿色图标代表着今早袭击你们行动队队员的那些碧眼的尸体。”
张乾宇抓了抓头发,眼神有些暗淡:“不过还是没来得及救下这些队员,是我的疏忽。”说完朝着帐外可能已经运走的尸体鞠了一躬。
曹信随着张乾宇的目光看去,沉默一阵说道:“确实很可惜,不过我也相信他们很乐意看到青刺先生为他们报仇的那番场景,您……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张乾宇将枪口对准帐外:“给炮弹让条路,兄弟们。”说完扳机一扣,一颗小火箭式的炮弹样式直愣愣地飞出帐外,路寻这时候则是点了点屏幕上一个位置说道:“炮弹会飞到这里,所以,这是一套系统,通过漫天遍地的电子眼来报告坐标,只要有一个碧眼敢出城,就会有这样一颗或者无数颗小型定位炮弹送给他们当头一炮的好礼。”
曹信舒了一口气,鞠躬的动作更加规范了些:“青刺先生真是帮了我们晏宁行动队大忙了。”
张乾宇摆摆手,也不说那些谦虚的场面话,而是面色严肃地说道:“巧了,我这里也有一个大忙恐怕要麻烦曹队长安排,不是信不过你手上的兵,只是因为事关重大,再加上我对你们周队长及其女儿的遭遇有所耳闻,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咱们接下来的谈话,我希望你不要透漏给任何人。”
曹信探了探帐外,谨慎地点了点头。
“你今早应该收到过一条提醒你注意碧眼出没的讯息吧,给你发这条消息的人是我的暗桩,和冯俊霖一样是一位子能力者。
这次除了带来进攻的消息外,还有一件事,我想你也大概了解了。对方现在已经不是拿着爪子乱划的莽夫了,冯俊霖手里握着的军火也许能一瞬间就把晏宁夷为平地。
今后的几天内,我会坐在这个帐篷中朝着每一个胆敢踏出晏宁一步的碧眼发射追踪弹,但这也不是长久的办法,我的能力运用到一定程度后,我会陷入昏迷,他们只要找到这样的空隙,凭着本身不俗的战斗体能和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军火,东冀……真的会有灭顶之灾的。”
张乾宇看着认真听他讲话的曹信,叹了口气说:“我的暗桩已经找到了军火所在,当然如果我能根据定位直接把军火库炸个稀烂最好。
但很可惜,以我现在的能力还做不到这种程度的破坏力。所以我需要一支队伍去配合他毁了那些枪炮,但是就长久打算来讲,我不想让他暴露这么早,所以,这支队伍可能……”
曹信笑了笑说:“有去无回对吧,那这工作可是太适合我了,忘了跟你说,别看我36岁了,但跟上任前女友分手之后就受情伤了,没再谈过恋爱,老光棍一个。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爸前年也得病没了,我……孑然一身。”
张乾宇没过多煽情,只是神色凝重地问秋瞳:“带酒了吗?”
秋瞳翻了翻身后的行李摇摇头,曹信则制止道:“没必要,自古以来,每逢战时军营内便有禁酒令,喝水就行。”
张乾宇接过秋瞳递过来的两瓶水,把其中一瓶交到曹信手里,自己则是拧开瓶盖,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说道:“干杯。”
曹信爽快地笑了笑,喝了一小口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去。张乾宇看着他的背影,左手抱拳抵于右手手掌,肃穆而立,眼中满是敬佩。
***
冯俊霖攥了攥拳锤在身后的墙壁上,秉着忿忿的眼神说道:“真没想到,我们的征程居然连起点都出不去,这电子眼加追踪弹的花样玩得可真好。”然后转身看向陆三才问道:“想来这也是你那位旧主的手笔吧。”
陆三才点点头说道:“就看这滑稽的老虎图样,便八九不离十了。”
冯俊霖没好气地转过头来:“算了,既然这位青刺先生不按套路出牌跟我玩阴的,那我们也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吩咐下去,不管通过什么渠道,聚集其他城市的碧眼,让他们从外界给青刺和晏宁行动队造成压力。
据我所知,这些初代能力者和我们一样,过度使用能力的话,身体终究会遭不住,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多久,等他倒下那天,身旁四面楚歌,他也必死无疑。”
冯俊霖又一次回头观察陆三才的表情,陆三才只是低头浅浅一笑说道:“首领妙算。”
***
水榭山上,水榭洞天,年轻掌门褪下日常穿的道袍,换上一件羊绒白的宽松毛衣,舞了舞身旁的拂尘,站在观中茅厕外向里喊道:“布董事,为师等你半天了,再不出来,咱们恐怕要误了火车了。”
布董事匆匆忙忙地提了提裤子,出门对上于景言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怯生生问道:“小师父,为什么不给我换平常衣服呢?”
“这件事原因颇为复杂,但简单来说,就是忘了买了。”
布董事哦了一声,朝着冷清的院落四处环视着问道:“小师父,我们还回来吗?”
于景言表情突然坚毅起来,半蹲下去,双手用力抓住了布董事的肩头说道:“布董事,其他事我不管你懂不懂事,但你一定要记住,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这座观的,这次不过是暂时去为天下驱驱难,累积些功得罢了。
水榭洞天不光是道家魁首,更是我们37位祖师爷飞升之地,等到你师父我得道成仙之日,也定是要回来上上香,拜拜祖的。”
布董事又哦了一声,问道:“那我们这次去薛警官那里吗?”
于景言点了点头:“是要去一趟,有一位故友想要见见他。”
布董事突然嘴角上扬不少,问道:“那我们是不是又能见到唐豆儿姐姐了,她可以做我……”
于景言突然打断徒弟说话,将大拇指和食指弯下去在布董事面前晃,眯着眼睛笑嘻嘻地说:“今天的三问已经结束了哦。”
布董事皱了皱眉头顶嘴道:“可您前些日不是说勤学多问,方能成材吗?”
于景言将拂尘在空中挥了一挥,赖皮道:“今日为师便再教你一个道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心中还存有疑虑的话,就明日再问好了。”
布董事觉得说道理说不过师父,于是故意放慢脚步,朝着前面的于景言做了个鬼脸。
于景言则是朝着落幕的斜阳微微一笑,这位清秀似女子的年轻掌门脸庞在阳光的照射下又添几分沉鱼落雁的艳逸。